亲子丼（2）

    在上课时，叶夏云发现栾雪非常不适应与其他人稍微亲密一些的接触，比如说当他揽着差点摔倒的人讲课时，被他揽着肩膀的人浑身僵硬得像块钢板，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攻击的欲望。

    再比如说，栾雪在跟人动手的时候架势总是非常凶猛，那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在做训练，而像是在跟人搏命，每一个动作看着都像是冲着要人性命去的。

    但是与此同时，对方看着他时的眼神又有些异样，似乎充满好奇的同时又带着微不可察的仰慕意味，简直快要把没见过世面的青春期少年这一名头写在脸上。

    讲解了一些基础的招式后，他就让学生们自己结对练习，而他本人自然是光明正大地拎着栾雪出来单练。

    说真的，这小孩力气真的大，也就是现在还太嫩了，要是再成长个几年，估计揍他不成问题。

    “所以你是什么品种啊？”弯腰躲过迎面扫来的踢腿，对面的小朋友因为一下也摸不着对手的衣角而血压飙升，叶夏云还有闲心问些有的没的，“水生还是陆生啊？哺乳还是爬行啊？猫科还是犬科啊？”

    听他问这些的时候，栾雪再次流露出异样的神情，进攻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满脸纠结地站在原地张了张嘴，然后凑上前来，似乎是不想被别人听见。

    叶夏云配合地侧过了耳朵，很乐意听听到底是什么种族能让小屁孩这么不愿意张口。

    然而下一秒，拉近了距离的栾雪猛地抓住了他的衣领，脚下一扫，马上就让他重心不稳，一下子就被按倒在了地上。

    “……”没想到啊，这次洗点出来的身份还挺阴。

    眼看着叶夏云被按倒在地，远在客服室的安先生都替毛手毛脚的小鬼捏了一把汗，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叶夏云已经知道眼前的人马甲下面是什么成分了，而且态度还非常模糊，谁知道会不会又记一笔。

    不过好在叶夏云还没到那么易怒的程度，他还很配合地躺在地上，摊开双手投降：“小朋友不得了，上课第一天就能放倒教官了。”

    栾雪用自己的四肢牢牢地固定住叶夏云的四肢，恰到好处地让人被压得动弹不得。从叶夏云的视角看去，就看到带着迷彩面罩的小鬼额头上带着细汗，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头顶的太阳还晒得人睁不开眼睛，看起来还真有那么点青春校园男主角的感觉。

    张口说话时，小朋友的语气都带着些得意：“种属我现在不想说，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啊。”懒洋洋地扭了扭脖子，叶夏云抽出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栾雪的脑门，“起来吧，奇装异服还没大没小，换到别的教官那你今天晚饭都不用吃了。”

    他说完这话，栾雪似乎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有点过于亲近了，反应过来后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站了起来，看那样子不知道的以为叶夏云对他性骚扰了。

    “你今年多大啊？”单手撑地站了起来，他有些好奇地问。

    而栾雪则悄悄藏起了刚才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拉人的动作，若无其事地别过头，回答道：“21。”

    兽人们的寿命比人类要长，现今帝国的标准是25岁完全成年，换算一下的确还处于青春叛逆期，而且比正常的入学年龄还小了两岁。

    “那你这水平算是相当不错的了。”谁家高中生打起架来这么熟啊，“来军校前练过？”

    叶夏云只是随口一提，而栾雪的表情却微微一沉，脸上刚刚才显得有几分鲜活的表情再次消失，不冷不热地回答：“在家里练过。”

    得，越来越神秘了。

    好在他不急着揭晓谜底，栾雪不说他也不追问，只揭过这个话题，然后开始在训练场上溜达着指导学生，栾雪则跟在他边上旁听。

    总的来说，第一堂课上得还算顺利，从反馈来看这帮小屁孩似乎也还挺喜欢他的，多半是跟他那与其他教官格格不入的教学风格有关。

    他也觉得自己不适合干这行，尤其还是在军事学校里，而他这辈子几乎都跟严谨和纪律这两个词没什么关系。

    下午连着上了两个班的课，可以说是很久没这么卖过苦力了。

    叶先生又一次开始由衷地怀念吃软饭的生活。

    晚上在学校的食堂吃过晚饭后，叶夏云就开始在学校里溜达着，熟悉环境的同时也观察一下哪些地方适合翻墙溜出去——军事学校管理严格，教官们可以在正常的休息日外出，但其他时候外出就要提交外出申请和记录，对他来说有点太麻烦了。

    还没等他踩好点，倒是先在绿化林的树底下捡到一个熟面孔。

    今天的第二次冤家路窄。

    远远地看到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人蜷缩着坐在树底下，叶夏云悄无声息地走过去，靠近之后就看到下午刚见过的小屁孩坐在那缩成一团，一只手捂着腹部，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块吃了一半的面包。

    对方低着头看不清脸，一开始叶夏云还不确定是谁，但走近之后看到对方脚边扔着一个迷彩面罩，他顿时就知道了这人是谁。

    他来到栾雪旁边，半蹲下来看清了对方此时的脸色，就看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此刻满是冷汗，夜间绿化林这边光照比较暗，但从神态来判断也知道对方现在脸色肯定非常差。

    “你在这干嘛呢？”叶夏云发自内心地感到纳闷，“身体不舒服？”

    如果说换一个人来他还能大概理解现在的状况，但是放在栾雪身上他就完全难以理解，不管是独自在外面啃面包也好，还是疑似身体虚弱也好，怎么看都不像是应该发生在栾雪身上的事。

    这小屁孩一看就是出身优越，更不像是娇贵柔弱的类型，所以这又是哪一出？

    一开始听到有人靠近时，栾雪虽然没什么动静，但已经下意识警惕地绷紧了肌肉，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才放松了下来，任由自己继续脱力地靠在树上，闷声回答：“没事。”

    “胃疼就去医务室，在这蹲着得蹲到什么时候去。”说着，叶夏云伸手拿走了栾雪手里的半块面包，检查了一下没什么问题，就是学校里卖的普通面包，没过期也没变质，“除了这个还吃什么了？”

    “……没有。”一方面是忍着疼，一方面是觉得丢人，栾雪讲话的声音压得很低，还有些哑，“只是遗传病，死不了。医务室也管不了。”

    叶夏云眨了眨眼：“遗传胃病？半个面包就给你吃成这样？”

    小朋友没讲话，叶夏云就当是默认了。

    他更困惑了：“这么脆弱你来什么军校？还第一天就吃成这样？”

    栾雪还是不讲话，估计是嫌丢人不愿意开口。

    看着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于是他就盘腿在栾雪旁边坐下，饶有兴致地接着追问：“那你好好的饭不吃干嘛跑到这地方吃面包？哦，跑到这地方就当你是不想给人看见脸，那面包呢？”

    小朋友沉默了很久之后，才极其小声地说了几个字，小声到叶夏云压根没听清楚，让他大点声重复一边。

    然后他就听见栾雪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没吃过。”

    闻言，叶夏云沉默了片刻，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顶着栾雪像要吃人一样的眼神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这下他明白了，这是大少爷下凡第一天就因为好奇尝新翻车了。

    如果光线再亮一点，叶夏云就能看见坐在树下的小朋友脸涨得通红，连耳朵尖都红透了，既羞愤又懊恼。

    “行了，送佛送到西，我把你送回宿舍去躺着吧，路上顺便打包一份饭菜。你宿舍号是什么？”

    他问出这话后，栾雪本就游移不定的眼神更是飘向远方：“没有宿舍，我住外面。”

    感受到叶夏云诡异的沉默，栾雪似乎意识到了他在想什么，反手就从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上面明晃晃写着“帝国第一高等军事教育学校出入证明”几个大字，还带有专属的防伪标识和持卡人姓名照片，以此证明他确实是光明正大地外宿，也是真的注册在籍的学生。

    叶夏云：“……”

    这小屁孩是越来越神秘了。

    “那这样，我给你几个方案。”他坐在栾雪面前，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个，你自己扶着墙出校门回住处，不过你得抓紧了，再过半个小时就宵禁锁门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个，我叫救护车来把你抬出去。”

    “第三个，我收留你一晚上，你屈尊在我的宿舍住一晚。”

    “第四个，前面三个都不想采纳，你只能在这地方露宿到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