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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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凡间正值腊月,纷纷扬扬的大雪一下就看不见尽头,好在仙人之躯不畏寒暑,哪怕是再大的雪、再冷的天气,也不会影响到秋淮分毫。 ……如果他没有跟一只狐妖做了交易的话。 “哎哟哎哟,仙长,这雪实在是太大了,今年又是个大寒之冬,再这样下去,我要冻死了!” “我死了不要紧,可我这一死,仙长心心念念的兰蝶花可也就无处寻觅了。” “仙长,仙长你当真如此狠心,要眼睁睁看着我在这雪地里冻成一只冰狐狸?” 聒噪至极。 仙人终于把眼神投向了缩成一团蹲在枯树下的狐妖,悦耳的声音听上去毫无波澜:“以法术取暖。” 然而狐妖却只是瑟瑟发抖地抱紧了自己,一脸无辜地看向他:“仙长,我只是一只修为浅薄的小狐狸,又天生体寒……” 已经修出九尾的妖狐说自己修为浅薄,体寒怕冷,就算是个凡人听了也不会相信。 点破狐妖的谎言并不难,但这狐妖太能纠缠,秋淮不欲再听他多说,于是便未曾多言,只一拂袖,就见狐妖蹲着的树下那一片积雪尽化,有诸多枯枝从四方飞来,转眼间便自发地在狐妖面前搭起了一个篝火,燃得旺盛。 皑皑冬夜里,唯有这方寸之地温暖宜人。就像年少时那样,无论何时何地,身边总会有一只鲤鱼精或一个人类,在风霜雨雪之中为他撑起一片遮风挡雨的安稳之处。 叶夏云坐在篝火旁,倚靠着身后的枯树,撑着下巴望着不远处负手立于一深坑旁的仙人,在这静谧的气氛中恍惚间竟有种错觉,仿佛他二人当真是转世重生,来再续前缘的一般。 “唉~可惜郎心似铁啊~”他盯着秋淮的脸,没头没尾却又像模像样地叹息了这么一句,然而没人知道这话指的究竟是谁,唯一听见这话的仙人也没有搭话询问的意思。 不过好在他一向厚脸皮,对于这种无视也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起了个话题:“仙长,你长得可真好看,每次看你都觉得移不开眼睛。” 秋淮对此毫无反应,狐妖本就是冲着他的皮相来的,他对此没有任何感想,冲皮相也好,冲金银灵宝也好,甚至哪怕是真心爱慕,于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 叶夏云知道,眼前的这一位是真的不在乎他,就与空中浮尘无二,不值得投上分毫关注。 “而且特别像我以前的心上人。” 说出这句话后,一直像个木头人一样盯着那深坑的秋淮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实际上,就连秋淮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看这一眼。 狐妖捡了根树枝,一边拨弄着面前的篝火,一边笑盈盈地说:“仙长法力高深,想必眼界和心境也非我等小妖可比,我有一事,不知仙长可愿为我解惑?也许某日,我心中的结解了,不必等到十年之期,便可将兰蝶花献与仙长。” 在看了那一眼后,秋淮再次恢复了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的姿态,也不知道那坑里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他肩上的落雪已经积得有些厚了,听了这话后,只平淡地道了一句:“说。” “敢问仙长,何谓大爱?” 仙人回答得很快,像是不需要思索犹豫一般,平静地回答道:“世间无此物。” 得到这样的回答,叶夏云挑了挑眉梢,撑着脑袋感兴趣地追问道:“古往今来心怀天下者、为民立命者无数,仙长何出此言?” “你在茶馆中所讲,将军两害相权,舍妻而择城,是为私情。”秋淮说话时的语调就像是一口无波的古井,不带丝毫情绪,仅仅只是讲述,真就像是神仙下凡来为凡夫俗子布道解惑,“一茶盏,一壶觞,皆为所爱,取其一者而碎之,如此而已。” 狐妖闻言耸耸肩,心说这人真的成了仙人之后可是比以前神叨多了,嘴上则是调侃道:“为了城中百姓牺牲挚爱,保家卫国,大局为重,这还不算是大爱?” “今日亡妻,明日亡母,后日亡父,最终亡己。终有一任将军,会择妻而弃民,届时国破家亡,你所言大局为重,不过饮鸩止渴。” 被说得愣了愣,他无辜地望着那黑衣仙人,眨了眨眼睛:“那你说应该怎么办?都这种局势了,难道做将军的要为了自家媳妇弃百姓于不顾?那么多精巧技艺、习俗文化,说不准都要在战乱中亡于敌国铁骑之下了。” 而接下来秋淮所说的话,却是真的让他实实在在地愣住了。 秋淮答:“舍城,救妻。” “你说那将军为不世出的奇才,天下无双;城为边陲小城,非要害之地。”落雪把那头青丝染上些许斑白,从叶夏云的角度看去,只觉得那人露出的少许侧脸看起来冷酷异常,“弃一弹丸之地,死百姓数千,保得一奇才将领及其家室周全,忠心耿耿而不见颓丧,方可令其一胜再胜,保家国,扩疆土。” “以你故事中那般,结果不过今日死一人,他日死百万人。看似以一人之命换千人之命,实则或以千人之命换举国之危。”说到这里,那仙人似乎终于看腻了面前的深坑,缓缓转过身来,漆黑的眼瞳沉静地望着狐妖,一语说穿了对方那问题真正的答案,“你所问之物,实为无爱。此非凡俗所能为,若要强求,只害人害己。” 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叶夏云抿了抿嘴唇,默默地放下胳膊环住自己的腿,整个人缩在树下,一时没有回话。 是啊,非凡俗所能为。当秋淮后面这些话一开口的时候,他就意识到面前的人的确是九天之上的仙人,对方在谈及这些东西的时候,是高高在上、超脱于人世之外的视角。秋淮眼中看的并非世间的情仇爱恨、道德伦理,而是一盘棋局,只要最后赢得这盘棋,哪个棋手又会在乎中间被吃掉几子。 关于秋淮今日所说的这些东西,好歹叶夏云也活到了老妖怪的年纪,要说真的不懂,那是假的。 但是……但是…… 秋淮看着把头埋在手臂间的狐妖,正当他觉得对方应该没什么要说的了时,就听见狐妖头也不抬地闷声问道:“照这么说……那个被砍去头颅的妻子,又算是什么?” 这狐妖已经跟在他后面到处跑了几天了,从来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聒噪的模样见多了,却从未有过这般……哀戚的样子。 狐妖的声音中竟然带了些许哽咽,平时清亮悦耳的嗓音也变得有些沙哑:“她又是做错了什么才沦落到这般田地?是爱错了人?是投错了胎?还是上辈子造了什么罪孽,才致使今生要被放在心尖上的夫君害得尸首分离?落得如此结果,却成了笑话一场?” 秋淮本想说世事本就难如人意,那女子的遭遇只是其中之一,无甚稀奇。但是看着狐妖埋首哽咽的模样,不知怎的就把这话咽了回去。 不沾红尘的仙人沉默了半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只狐妖不该哭,或者说,那张脸不应该露出这样的神情。 过了有一会儿,叶夏云感觉到有人走到了自己身边,他微微侧过头,看到秋淮站在他身边,然后抬手又拿出了之前那颗蟠桃,试探着递了过来。 他印象中,道清座下的仙童哭闹时,对方一般都会给出一颗仙桃,然后仙童就会破涕为笑。 但是狐妖只是看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接,然后闷声追问道:“仙长为何不答我此问?” “我给不出你想要的答案。”说着,秋淮想了想,手中多出一块白娟,垫着那只仙桃放到了叶夏云身旁,“戏中人尚有来世,而你亦来日方长。” 他听见狐妖闷笑了一声,轻声道:“仙长,生在这个世上,有时一步走错,往后可就太难捱了。” 秋淮不会聊天,更不会安慰人,一旦狐妖不问他问题,或者不主动要求他说什么,他就不知道自己要讲什么。 他站在枯树旁看着狐妖,沉默了良久,然后又拿了一个更大的蟠桃,摆在了前一个的旁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仿佛本能一般,觉得自己应该让这只狐妖不要哭。 叶夏云把头埋在衣袖间,挡住面上的湿痕和发红的眼角,心里想这人就算是换了世界成了仙人,也还是一样有病,哪有人哄人的时候一声不吭地往旁边放桃子的,又不是祭祖拜宗上贡品。 等到那股子突然涌上的情绪终于消退后,他才抬起头,从身旁拿起一颗桃子狠狠地咬了一口,口齿不清地嘀咕:“你就该在这摆个牌位再插三炷香。” 而默不吭声地站在一旁的仙人将这些收入眼底,心中得出了结论:蟠桃园的桃子可止哭啼,但于狐妖见效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