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start（4）

    叶夏云在埃尔西家住了三天，每一天都非常的平静自然，别说入室杀人的变态了，就连个小偷都没有。

    这就要命了，他这周目是打算来看看凶手到底长什么样的，但现在对方根本不露面，他总不能一直赖在埃尔西家不走了。

    上一次真的是bug？还是自己重玩一遍在游戏世界里弄出了什么蝴蝶效应？或者说，凶手知道现在屋子里住着两个人，打算等埃尔西落单再动手？

    【真让人头疼，你怎么看，安哥？】

    【嗯……要不要邀请埃尔西先生一起出去旅行？这样就有借口继续待在一起了。】

    【倒也是个办法，虽然有点治标不治本。】

    说来就来，叶夏云从椅子上站起身，悠闲地溜达着来到了埃尔西的画室，抬手在那半掩的门上敲了敲，然后笑眯眯地探头进去：“下午好，大画家现在有时间吗？”

    正在画布上描绘的笔停了下来，埃尔西无奈地看向门口：“叶先生，请不要这样戏弄我。”

    “不会吧，上过那么多采访的天赋型画家会被我一个称呼戏弄到？”笑着调侃道，他走进画室里，随意地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作为收留我这几天的感谢，我请你出去旅游怎么样？”

    “听起来更像是你在找人陪你一起去玩呢。”

    “你想这样理解的话也没问题，”叶夏云对金发的画家眨了眨眼睛，一双熠熠生辉的桃花眼中永远像是饱含情意，“所以答应我吗？”

    埃尔西望着坐在不远处的青年，愣了片刻，随后露出柔和的笑意，抬手用纸擦掉笔上有些干了的颜料，重新去沾新的颜色，慢条斯理地说：“可以倒是可以，如果叶先生也答应我一个要求的话。”

    “什么要求？”

    “做我的模特吧。”埃尔西一边说，一边落笔描摹着画布上那只初显轮廓的麋鹿，“但我并不擅长人物画，可能效果不会很好，可以吗？”

    说起来，这还是上一周目他搭讪埃尔西时用过的托词，但那一次画家先生还没来得及为他画一幅画，就死在了自己的家里。

    回想着之前的事，叶夏云不经意地碾着指尖，笑着回答：“我的荣幸。”

    他突然想到，说不定可以去问问Eve，虽然对方有时候看起来有点呆头呆脑的，但毕竟是个很有自觉的游戏角色。

    “对了，家里的盐快要用完了，我出去买一下吧，顺便买点新鲜的食材。”

    被那句不经意的“家里”弄得脸上一阵发热，埃尔西动作不太自然地放下画笔：“我跟你一起去吧。”

    “没事，我很快就回来，你就继续做你的事吧。”从椅子上站起身，他走向房间外，然后回头对金发的画家眨了一下眼睛，“我还想早点欣赏到大画家的新作呢。”

    在埃尔西脸红的时候，叶夏云已经转身关上门离去。

    他一边在玄关处换鞋，一边用终端给问题儿童发消息：现在有时间跟我去趟超市吗？顺便问你点事

    Eve：哪？

    叶下云：我发定位给你，你现在是在酒店里吗？

    Eve：嗯。

    那就好办了。

    把距离两边都不远的超市发了过去，叶夏云打开门，哼着歌向着超市的方向走去。

    当到达超市门口的时候，叶夏云有点意外，因为距离这里比他还要远一点的少年已经等在了超市门口。

    他抬手随意地打了招呼：“下午好。走吧，先进去，顺便你也挑点想要的东西，我买单。”

    “谢谢。”跟在他身后进了超市，Eve主动提醒他，“你说有事问我。”

    “这么开门见山吗？好吧，我其实是想问你关于游戏的事。”随手刷终端激活了放在门口的跟随式悬浮购物篮，叶夏云一边向调味品的区域走，一边说，“这游戏有设计NPC可以犯下暴力事件，比如杀人之类的吗？”

    “这是仿真模拟游戏。”Eve平静地叙述道，“如果人类可以，那AI就可以。”

    “但这也不是完全的仿真设计吧，不是有玩家没法跟NPC发生性关系的设定吗？”该怎么说，虽然在他看来这种限制只是在伦理问题上聊胜于无的补丁，不过也确实能起到一点提醒玩家区分游戏和现实的作用，“在暴力行径上没有这类限制吗？”

    他说完这几句后，Eve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半晌，得不到回答的叶先生疑惑地转头，就看到对方一副发呆的模样，像是运转了什么错误程序后卡住了一样。

    “Eve？”

    被叫了名字，少年才终于回过神来，看向他：“啊……你要向客服反馈取消性行为限制吗？”

    叶夏云不知道对方的演算回路是怎么运算出这样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的：“不是，我是说，除了不能发生性关系，在其他行为上都没有限制吗？”

    “没有。含有暴力成分的全息游戏并不少。”

    但你们这可是恋爱游戏啊——叶夏云在心里无声地吐槽道。

    然而Eve却误解了他的沉默，侧了侧头，面无表情地认真问道：“是需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不用不用。”眉头一抽，他一把抓住了身边人的手腕，免得这位好像电子脑里缺了某根筋的AI真的去大开杀戒导致自己重开三周目，“那你知道你们这些NPC里谁是有些暴力倾向的吗？”

    然而这一举措却好像让少年又一次卡住了，这次甚至连走路的步子都不再迈出了，站在原地迟迟做不出反应。

    叶夏云：“……”这就是半成品NPC吗？

    “我说你是不是该报修一下处理器……嗯？”

    Eve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是白色的，皮肤也苍白得仿佛病患，所以当那张精致俊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红时，是非常明显的。

    神情诡异地看着脸红得惊人的少年，叶夏云沉默了半晌，最终抬手毫不留情地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你们公司到底是怎么设定的你的智能？你有没有不能轻易为刚认识不久的男人春心萌动的知识？”

    抬手捂住被弹的地方，Eve看起来比刚才还要茫然：“春心萌动？”

    “……不是吧，纯真流的？”眉头控制不住地抽了抽，叶夏云无语地揉了揉眉心，“总之，短期内不要把跟我发展恋爱关系的可能性列入演算，懂了吗？”

    这句话少年显然听懂了，因为那张脸上的红色已经消退，眼神也不再动摇发愣，只安静地盯着他，脸上读不出任何神情，重新回归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给人的印象，冰冷、无声、无机，甚至让人下意识感到惧怕。

    生气了吗？

    叹了口气，他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下来一盒白松露巧克力，直接在旁边的购物篮里一键付款，然后三两下将其拆开，不由分说地往少年的嘴里塞了一枚。

    伴随着在口腔中蔓延开的甜味，俊美的青年凑上前，在他的耳边语带笑意地说了一句悄悄话：“我习惯把最喜欢的甜食留到最后，给我留一点期待和想象的空间，嗯？”

    Eve的周围骤然出现了一阵明显的扭曲波动，掺杂着电脑故障时的紊乱色块和意义不明的乱码符号。

    看着少年周遭的乱码中时不时掺进的爱心形状，客服先生再一次发自内心地感慨：【你在这些方面真的很厉害。】

    【我可是在为了公司的业务出卖色相，希望下次假期给我长一点好吗？】

    【这个……我会尽量帮你反馈的。】

    把那盒拆开的巧克力塞进Eve手里，叶夏云在少年的背上拍了一把，语气轻松地催促道：“行了，别愣着，有想要的零食就赶紧拿，我还要去买食材。”

    红着脸一声不吭地点点头，Eve把手伸向货架，把那一款白巧克力一扫而光。

    光看着都觉得嗓子被甜到发腻，叶夏云不忍直视地转过头：“……小心蛀牙。”

    结果从头到尾，除了那一堆巧克力之外Eve再没有对任何东西多看一眼。哦，不对，在离开前他对门口货架上的避孕套盯着看了许久，然后被拎着领子拉出去了。

    这游戏没有做爱功能，但是超市卖避孕套，而且NPC离奇地对其很感兴趣，也是见了鬼了。

    在超市门口分开的时候叶夏云看着那个白色的单薄身影拎着一袋子巧克力慢慢走着，只觉得这AI的存在真是太神秘了。

    说起来之前被打断的问题还没得到回答，也不知道对方是否知晓这游戏里可能会杀人的NPC有哪些……算了，以Eve的思维方式得出来的答案，参考价值也很有限。

    而他也拎着手里的食材往回走——说实话，埃尔西的手艺挺不错的，这段时间他都是靠游戏解决口腹之欲，而在游戏外的现实里则用营养剂解决，否则每天吃饭的次数太多还挺不习惯的。

    到了门口，叶夏云用空着的手摸向口袋，发现自己出门忘了带门卡，应该是在玄关发消息的时候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忘了拿走。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地按下门铃，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面前的门就被打开了。

    “谢谢，我出门的时候忘……你怎么了？”

    话说到一半，叶夏云自己停了下来，疑惑地看向面前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金发青年。

    听到他的声音，埃尔西像是才回过神来似的，有些慌乱地摆摆手，侧过身让他进来：“嗯？啊，没、没事，只是刚才在星网上看到了一些不好的新闻。”

    “看起来可不太像是没事的样子。”走进屋里，叶夏云换上拖鞋，弯腰的时候恰好看到空荡荡的架子上，“咦，我以为我把门卡放在这忘拿了，是我路上掉了吗？”

    金发的画家温柔地笑着摇摇头，看起来好像真的已经没事了：“没有，我刚才整理东西的时候看到了，你先去放下东西吧，我去把门卡拿到玄关这边，免得你再忘掉。”

    “OK，那就麻烦我们的大画家了。”

    “再这样调侃我，我可要把门卡藏起来了。”

    “哇，好可怕，请您一定要大人不记小人过。”

    埃尔西笑着轻锤了他一下：“快点去，不要闹了，记得把菜也洗一下，不然今晚就不做你喜欢的菜了。”

    假意威胁着，埃尔西站在原地带着笑意看着青年故作讨饶地溜进里面，在那道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后，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

    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放松了力道垂到身侧，手中正握着他们刚才所说的门卡，修长的五只死死地握着那半个巴掌大的卡片，用力到几乎要把手掌割伤。

    缓缓地松开手，埃尔西把门卡放回了玄关的架子上，低着头独自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面上神色不明。

    站在水槽前轻松地哼着歌洗着菜，叶夏云冷不丁被人从后面突然抱住，对方把脑袋埋在他肩上，还颇为依恋地蹭了两下。

    他听见身后的年轻画家轻声说：“叶先生，我们明天就去旅行吧。”

    “只有我们一起，我想要让你在好多地方做我的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