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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畅的手机终于打通了。 陶瑞泽在电话里把程锦明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得纪畅莫名其妙: “老陶,到底怎么了,锦明又揍你了?” “揍个屁,你说程锦明他是不是有病!”陶瑞泽话说一半,又把火发纪畅身上,转脸道,“还有你,你小子他妈死哪儿去了到现在才接电话。” “昨天突然有几个手术来不及说,我这忙了一个通宵,刚下班呢。”纪畅说谎不打草稿,试探道,“锦明那边出什么事情了。” 陶瑞泽没好气儿,“就上回那个Beta,叫什么来着?” “陈木。” “昂对,就那人,上来就把咱们程总给揍了。” 纪畅有点发懵,“你说谁揍谁?” “你也觉得招笑吧,程锦明这傻逼被揍了两拳也不还手,还他妈让我们都滚出去。” “有说是为什么事儿吗?” “我他妈哪知道,爱咋样咋样吧。” 陶瑞泽挂了电话,纪畅坐在位子上愣了一阵神,直到科主任敲门通知他开会他才穿上白大褂往外走。 也不知道付白和陈木都说了什么,那个Beta看起来那么老实,向来都对锦明言听计从,老陶说他动手打人那可真是太稀奇了,再加上锦明那个不算好的脾气,还能让人白白打上他两拳也是够古怪。 不行,他实在是很好奇了。 纪畅无奈地一笑,走到科主任身边,“主任,下午我没手术,想请半天假。”讨好地搂着主任肩膀,“明天我替你值班。” 主任拿他没辙,头疼地挥挥手。 纪畅看热闹不嫌事大,下午就联系程锦明问他在哪,一得知他在家里,拎着两打啤酒就上了门,程锦明给他开的门,没好脸色,但也没说什么,瞥他一眼兀自回身。 纪畅跟在他屁股后面关上门,“我还以为你自己先在家喝个烂醉呢。” 程锦明冷笑,“喝个烂醉,为谁?” “还能为谁,为我们程总最疼爱的好哥哥呗。”纪畅嘴贫,“你这人果真铁石心肠,被甩了都不掉眼泪的。” “被甩个鬼,你没毛病吧。”程锦明扭头瞪他一眼,心里烦躁得要死,真不愿意搭理他。 “为他要死要活地哭,我凭什么?” “那你白挨这两下也没道理啊,你看你那脸好看的。” 纪畅啧啧两声,坐在沙发上,“没发现这Beta手劲儿还不小啊。” “……”程锦明也坐下来,他的侧脸青起来一大块,连带着嘴角那里也有口子,属实不怎么顺眼,一提起这个他就一肚子火,“我也是自己没事找事,忘了阿显的那几个小弟就在酒店里干活,陈木本来说不去,谁知道他怎么中午那会儿突然自己找来了,好巧不巧还让他碰到阿显和那几个人讲话,五十万的事就这么暴露了。” “陈木……是为了这事打你的?” “嗯,不然呢,单就这么个破事就把他气得跟我要了他的命一样。”程锦明觉得荒唐,这里有许多他不能够理解的,“是,我是耍了他,可是纪畅你说我对他还不够好吗,我在他身上花的心思,早他妈够了耍他这五十万了吧?” 程锦明揉揉额头,“最他妈关键的是我想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找过来了,真邪乎。” 纪畅抿着嘴没敢言语,他心想人家当然是奔着你未婚夫的事去的啊,谁能料到另一个幌子也被撞见,直接把所有事情都撞破了。这Beta也是蠢,如果是他的话,起码要把这堆烂事都给他摔脸上,骂他个狗血淋头,再索要个几百万的精神损失费,而不是靠两个拳头泄泄愤。 更何况,这事儿好像也不是两个拳头就能轻易解决的。 纪畅说:“那你们就掰了?” “掰?”程锦明哈了一声,往沙发背上一靠,“嗯,掰了。” 纪畅耸了耸肩膀,“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他就是个Beta而已,纪畅,要掰也是我说掰,而我现在说,掰了。” 纪畅知根知底地笑道:“我还不了解你,依你的性子,他应该也不会怎么好过了吧。” “不知道。”程锦明语气冷淡,屈起根手指按了按脸上的伤口,微弱的疼痛感让他烦躁地皱了下眉。 陈木在家里混混沌沌睡了一整天,茶饭不进,他爸问他什么话他也不说,真就像个木头一样不声不响不动。压抑的情绪像一双手扼在他的脖子上,一切都变得太快了,明明一天前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他才刚确认了自己的心意,期盼着生活的滚轮向前转动,把日子越过越好,结果一天后却被人扇着嘴巴告知,你就是个蠢货。 生活是会往前走,但好日子哪轮得到你。 陈木啊,陈木。 你就该被卑微的命压弯脊梁,岁数到了两眼一合埋进黄土,不该你奢望的,就不要去恬不知耻地幻想。 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蠢了三十年,是不是也该蠢到头了。 陈木的手绞在一起,在深夜里猛地睁开眼,他睡了一脑门的汗,然后在下一刻觉得自己好像能喘过来气了。 第二天天不亮陈木就起床,身子里攒了一股劲儿,把柴火劈好,早早把饭做熟又伺候他爸起来,爷俩坐在炕边吃饭,陈志田打量着陈木,说:“从小到大,你这娃心里一有事儿就这样,先颓一天,第二天倒像是想通了一样打满鸡血,但其实东西还都憋在肚子里,我是你爸,有什么你得跟我说啊,别把自己憋坏了。” “什么事儿也没有。”陈木往陈志田碗里添菜,自己喝了口粥,又说,“就只有一件。” 陈志田说:“什么,你讲。” 陈木说:“电子厂我不想去干了,我一个男人有手有脚,不想去和一群女人坐在那里打件儿,没出息。” 陈志田犹豫道:“可是那工资……” “我多努力些就是了。”陈木先吃完,抬起头笑着说,“爸你别担心,我还年轻,以后会挣更多。” 陈志田哪里就是心疼钱,他知道自己唠叨没用,叹了口气,把粥喝完说,“你大了,有自己主意就看着办,我也吃好了。” “行,爸,那我去刷碗。”陈木把碗筷收拾好端去院子,这时候电话来了,他就像是知道有这么个电话会打来,把手擦净接起来,淡淡叫了声老板。 张国富打来的电话,扭捏半天不知道怎么把话说漂亮。 是陈木先开了口,“老板你不用讲,我都知道了,一会儿我就去厂子里把自己东西拿走。” “陈木你,哎,你来了再说吧。” 陈木洗好碗,把家打扫干净,自己也换了身衣服。去了厂子里,车间员工见他来这么迟,一来就拿个袋子装自己工位上的东西,问他怎么了,他笑笑说,“家里那块地荒了好几年了,这年头农产品挣钱,大家不用念着,我回家种地去了。” 刚出电子厂崭新的电动大闸门,张国富便从里面一边小陈小陈地叫着一边跑出来,抓着陈木的胳膊说,“小陈啊,你知道不是我要故意为难你吧,其实我是想留你在厂子里工作的……” “我晓得。” “晓得就好,晓得就好,小陈,虽然你这个月没干满,但是工资我给你算一个月的!” “谢谢老板,那我就走了。” 陈木想走,张国富抓着他胳膊,还是没忍住再三劝道:“小陈,话说事情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了呀?城里那位……突然打电话来,说要我解雇你,你,你怎么就惹着他不开心了,你这人也是,脾气不是向来都是软的么,有什么话不能去哄一下。” 陈木脸上笑不出,轻声道,“就是脾气太软了,所以现在不想这样了。” “你呀你,都窝囊一辈子了!”张国富咳嗽了一下,“别怪我说话难听,你就说我说得在不在理,好容易遇上这样的人,就凭你自己的本事,你这辈子难道还能遇到第二个吗?不行你去服个软吧,那不就能回来了。” 张国富见陈木低着个头半天不吭声,自己急死了,他这一走,电子厂估计也就到这儿了,“小陈,你倒是讲两句。” “老板,我要生气了。”陈木一直忍着没发作,这会儿脸上不大好看,青一阵白一阵,“我和程……他的事,一直以来老板你都清楚的是吧。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但我还是要告诉您,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不是!” 说完朝张国富一鞠躬,头也不回地走掉,张国富看着这憨憨的背影心里直骂他傻,他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又怎么会在乎,自己在乎的是没了这棵摇钱树,畅快日子没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