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呼万唤始出来

    车子停在了一家私人医院的门口。

    周裴抬脸看了一眼医院的门牌，眉头皱了一下，朝薛常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什么意思？”

    很熟悉的医院，宋家的医院，周友海就在这里住着。

    “不来看看吗？”薛常问，“听说你没来过几次。”

    周裴稳稳坐着，一动不动，语气很淡，“没什么兴趣。”

    沉默了一下，周裴像是想到什么，语带嘲讽:“怎么，你准备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去让家庭关系破碎的男主角修补家庭关系？然后两个人在病房里破冰，抱头痛哭吗？”

    想到这种恶心的可能性，周裴表情都冷下来了。

    他们肯定调查过周裴的背景，不用猜都可以知道，那么家庭关系自然而然也应该是一清二楚的。

    “怎么可能？”薛常迅速察觉到了周裴的表情，从他冷淡的眉眼里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时候他倒不觉得周裴和裴自深相像了，周裴式的冷脸完全是平淡的，只是唇角抿紧，显得有点儿委屈，薛常连忙解释，“有个……”

    薛常短暂的思索了一下这个词汇，语气有点儿踌躇:“……算是个惊喜吧。”

    说完这句话，他迟疑地看向周裴，手指不自然地在座椅上蹭了蹭，显得有些紧张，显然也不确定周裴的反应。

    周裴眉头松开，噢，不是他想的那个可能性。

    那么……

    “周友海死了？”周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由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牢牢盯着薛常的脸，像是要在他的眼里找出答案。

    薛常一惊:“不是！”

    “总之……”薛常说，他的表情古古怪怪的，“你去看看吧。”

    周裴怀揣着疑惑下车了。

    薛常的眼睛牢牢盯着周裴的背影，他也不确定自己怎么了，这种情绪，让他的视线根本没办法离开周裴，哪怕只是对方的背影，就看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的背影又转过了身。

    车门关上没几秒，周裴敲了敲车窗玻璃。

    “有酒吗？”

    薛常摇下车窗，愣了一下，摇头，想到什么，又点头，迟疑道:“你要拿进去？”

    他知道周裴的父亲是肝癌晚期。

    周裴轻轻一笑，点头，鼻尖的小痣十分可爱:“我要在他面前把酒喝完。”

    薛常的手指又神经似的抽紧了一下。

    今天太古怪了，周裴忽冷忽热的态度，暧昧的话语，偶尔在他面前露出的亲昵——

    “有，”薛常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应声了，“后备箱里有瓶罗曼尼，包装好的，你拿吧。”

    周裴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伸出手，用刚刚在车上吐气的那个动作，将食指和拇指圈成了一个小圆圈，朝薛常的脸上吐了口气，“傻逼，逗你的。”

    说完就转身慢吞吞地走进了医院。

    薛常愣了一下，直到周裴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才看清车窗倒影上自己的脸，露出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的，非常蠢的傻笑。

    怪不得周裴最后才会用那个眼神看他——

    ＊

    本来周友海只住了个普通病房，周裴去宋明朗那儿做了个替身之后，周友海的待遇直线上升，住了个vip病房，享受最好的医疗待遇，和之前可谓是天差地别。

    周裴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周友海最开始住院的时候是这里，这儿环境好，但价格昂贵，周裴那点正经工资只交的起普通病房的钱，请了个护工来负责周友海。

    本来一直是周裴自己交的钱，但控制癌症的药物始终是昂贵的，更何况周友海已经是晚期，完全就是个烧钱的无底洞。和宋明朗搞在一起以后，周裴理所当然的就再也不需要交钱了，宋明朗会为他安排好，说到底，这也算是个钱货两讫的交易，只是最开始宋明朗那句带着威胁性的话，周裴始终难以忘记。

    大多数探望时间周裴都是坐着玩手机，两个人相对无言，周友海从不关心他，他也不在意周友海的态度。许多年过去了，再捡起话头未免太尴尬，去谈论那些不存在的亲情难免显得束手无策。

    周裴经过护士站的时候打了个招呼，他也来过许多次了，加上后来又多了个宋明朗朋友的身份，模样俊秀，笑容温和，这儿的许多医生护士都认得他。

    “小周来啦，”一个年纪稍大点的护士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好像反应了一下，才笑着朝他打个招呼，感叹道:“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是双胞胎啊，你父亲真幸福，一个儿子刚走，另一个儿子就来了。”

    周裴短暂一怔，立刻明白过来了，薛常正是知道裴自深在这里才送他来的，周裴脸上挂上温和的笑:“对的，你有看到我兄弟往哪走了吗？”

    护士想了想，朝另一个方向指了指:“我看他朝北门出了，他没走多久，你过去看看吧。”

    周裴道了谢，微微加快速度，迈开步伐朝护士指的方向走去。

    他其实倒没什么焦急的情绪，只是一想到有点好奇的人立刻就可以见到了，莫名就多了点期待，但他惯来走路都是慢吞吞的，现在也没能快上多少。

    医院很大，即使是直线穿过走廊也过去了好一会儿，等他踱到北门的时候不出意外的什么也没看到。

    北门外面的街道很热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正门的缘故，人还挺多的，要一下子看到某个人还是有点困难的，更何况他这个速度走来，估计人家已经走了。

    周裴抬着下巴四处打量了一下，形形色色的人在他眼底一晃而过，没留下任何印象。

    他本身也没抱多大期望，因此心里也没太多失望，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几乎是瞬间，一道莫名的视线就从另一个方向投过来了。

    周裴一直对他人的视线非常敏感，一被这道视线扫到他就察觉到了，更奇异的是，心里就突然一颤。

    他猛地转移视线看过去。

    那是一双和他一样的眼睛。

    这个人还有一张和他一样的脸——

    裴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