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引火焚身在线阅读 - 四十八

四十八

    张寻崇纳闷:“我几时说要去王府了?”

    “昨晚要关门的时候,你喝得烂醉被几个人扛着过来,其中一个人说你已经和王府管事商量好,去府里待几个月帮忙修理铁莲池。我还以为你这是要弃我们而去呢,原来是师父先前答应的。”吕飞寒冲他皱了皱鼻子。

    “坊主答应的?”张寻崇完全不记得这回事,也不明白这种事薛妙为何不与自己说。

    “他们是认出你了吧?”吕飞寒看着他,“哼,你还说你不是王府的人!”

    张寻崇无语,自己当时也是为了逗他随口一编,谁知道这小子就相信了,并且坚信不疑,无论如何解释都没用。

    现在真的和王府扯上关系,他更解释不清了。

    “你的手是怎么了?”吕飞寒凑过来,吃了一惊,执起张寻崇的手捧在眼前。

    纱布松垮,露出下面裂痕密布的肌肤,张寻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没有包紧,被吕飞寒看光了,连忙抽回手,两下把露在外面的皮肤裹好,答:“老毛病了,不碍事。”

    吕飞寒清楚,匠人的手无比重要,手受伤就等于连饭碗也会受影响。他有些担忧,问:“真的?”

    “真的。但是麻烦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张寻崇微微一笑,拍拍吕飞寒冻得泛红的小脸,“到时候请你吃好吃的。”

    听到有吃的,吕飞寒便乐呵呵答应了,蹦蹦跳跳准备上二楼,把刚刚发生过的悉数抛在了脑后。

    他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什么,扶着扶手转了个身,问:“寻崇哥今天是待在坊里还是去王府?”

    张寻崇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我去王府找管事问个究竟。”他冲吕飞寒挥挥手,转身离开匠坊。

    出门才走到半程不到,张寻崇迎面正遇上王府管事。对方同样在找他,笑呵呵冲他拱了个手,说是王爷有请,领着人往景王府方向走,最后从侧门进入。

    王府占地颇广,西角挖了一座湖,湖中间有一座小亭子,蜿蜒曲折的廊道连接上亭子和岸边。张寻崇明明记得昨天池中还仅是蓄满了水,光秃秃的,空无一物,今天水上却已经开满莲花,还有游鱼在莲花枝叶中嬉戏。

    宥泽现在天气比较冷,时不时会下雪,池中水仍然没有结冰,若是试探着用手一拂,就会发现水仍是温的。

    水上荷花大小近百朵,花朵叶片皆是熟铁所铸。铁莲萼部漆黑似炭,越向上越是像敷了一层银粉,莲瓣尖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举目望去,纤薄的花瓣层叠绽放,边缘锋利非常,薄翅的小虫在其间飞行若稍有不慎便会被割伤翅膀,落入水中,为游鱼果腹。

    一池铁莲,每一株都造得精巧绝伦,令张寻崇不禁停下了脚步,吃惊地仔细观瞧。

    管事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站在湖边小道,冲他示意:“王爷正在湖心亭赏莲,请。”

    张寻崇不舍地收回视线,沿着廊道向湖心走去。

    湖心亭坐着一个人,身裹皮毛大氅,面容俊秀。他没带多余侍从,正提着瓷壶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张寻崇看他年纪与自己相仿,又觉得相貌眼熟,瞧了片刻很快恍然。男人双目微睁,看着面前这个气质更脱俗的人有些吃惊。这人和印象里那张脸有些许出入,五官上仅仅有些细微的差别,拼凑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却全然不同。

    原来在酒楼与自己喝酒谈天的人,就是景王楚钊。

    张寻崇微微睁大眼睛,道:“昨日的……”

    楚钊冲他一笑,面目祥和:“易容的小本事罢了。”

    “草民——”张寻崇连忙要下跪行礼。

    “哎,不用。”楚钊拦住他,把人扶起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昨天本只想浅浅试探你一下,功夫不错,没想到下手挺狠,把人手都给戳漏了。若不是及时把你放倒,那人可就真要被你押进衙门了,张捕头。”

    张寻崇明白了,明明当时自己没碰酒杯,楚钊却还要为自己添酒,应当是第二次时趁机下了迷药。

    只是他不明白楚钊为何要这么做。

    “本王说过,好奇试探一下罢了。”楚钊看出他的想法,抿了一口茶。

    张寻崇不说话了,若是试探,为何不让刺客冲自己来,反而亲自以身试险?而且他如何知道自己曾是捕快的?

    这时,亭内有微风掠过,吹得湖中铁莲微微摇摆,水中的枝干荡起圈圈涟漪,绽开的金属花瓣彼此碰撞,发出轻微的鸣声。

    楚钊看他陷入思考,垂下眼帘,转移话题道:“你这手是怎么回事?受伤了?”

    双臂上异样的裂痕在沈薪归还元火之后便暂缓蔓延了,看着还是吓人,张寻崇觉得怎么人人忽然都关心起他的手来了,五指紧握,下意识想要藏起来:“没有什么大碍,是许久以前的烧伤罢了。”

    “本王有一位良医,到时让他帮你看看。”楚钊很是热心。

    见王爷对自己这么上心,张寻崇只觉得奇怪,他若想让自己做些什么,不过一句话的事,何必这样弯弯绕绕。

    话落不久,张寻崇身后的长廊响起几个人的脚步声,一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转过头去,看见的竟然是丁宿之。

    丁宿之已不是医师打扮,换上了一身同王爷贴身侍从差不多的利落蓝衫,清秀的脸上仍是那副“谁都欠我钱”的冷淡表情。看见张寻崇,他没有多么惊讶,仅仅是表情缓和了一瞬,简单和张寻崇打了声招呼。

    张寻崇点头回应。因为心里知道丁宿之是赤蛇教一员,看见他的到来,男人便立即感觉到一股不安,内心成倍警觉起来。

    果然,跟在丁宿之后面的人,露出一张无比熟悉的精致面孔,不是沈薪还能是谁。

    张寻崇面色铁黑,难怪这人最近不来纠缠,原来在这憋着呢。

    两个人视线相交了一瞬,而后错开,沈薪像个被看穿心思的小孩,想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张寻崇本以为是个不认识的侍卫之类的,没太在意,仅是匆匆扫了他一眼,刹那间他觉察到对方眉眼间的熟悉感,这才凝神望去。

    是尤策。

    张寻崇惊诧万分,比起前两个人,尤策的出现让他最是意外。

    与记忆中不同,尤策这些日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脸上多了一道横跨鼻梁的狰狞刀痕,伤口显然是刚愈合不久,透着新肉的粉色,显得他整张脸凶恶了不少。

    尤策见到他,也惊呆了,瞪大眼睛,表情先是怔愣,随即欣喜万分,显然是没想到张寻崇还活着。

    见到他,张寻崇不安更甚,压下欣喜,视线扫过余下三人。他心中有无数困惑,不禁向楚钊看去:“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