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引火焚身在线阅读 - 十三

十三

    提到妻女,尤策便打开了话匣子,自己一个人说得兴致勃勃,从和妻子相识、成亲,再到孩子生产、满月、抓阄,大事小事巨细无遗地说了一通,给张寻崇听麻了。

    张寻崇不是不喜欢小孩,只是他对别人的婚姻生活着实不感兴趣。

    尤策看张寻崇表情维持得艰难,灿烂一笑:“看出来你听烦了,可我就要说,谁叫我有媳妇呢。”

    “……”张寻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人怎么如此无赖!

    那硬要说,他是也有媳妇的。

    “哈哈哈哈,不逗你了,我还有事,告辞。”尤策收起通缉令,拍拍男人肩膀,转身离去。

    尤策刚走没多久,张寻崇又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抬头一看来人,身型矮壮,脸上带着少许雀斑,是韩三宝。

    “张头你可回来了。”韩三宝刚巡完一趟街回衙门歇息,看见张寻崇在偏堂,几步走到了男人面前。

    “又怎么了,还让我替你值夜班?”

    “哪能啊。”韩三宝露出一张笑脸,“董大人让我找你的,衙门里的乌金兽坏了几天了,麻烦张头去看看。”

    “哦,好的。”

    张寻崇的父亲早些年是个漂泊不定的江湖客,退隐后改做了机关匠,逝世前他的一身功夫和机关手艺都传给了张寻崇。

    当初进衙门的时候,董鸿波见张寻崇有修乌金兽的本事,为了省一笔开支,他干脆不再雇外面的匠人定期保养维修,全将活计交给了张寻崇来做。赵国良背地里埋冤过董鸿波守财,不过张寻崇倒是十分乐意做这种事,若是不当捕快,他兴许最终会选择做个机关匠。

    二人一起去到停放玄翅鸢的仓库,张寻崇这里敲敲,那里看看,最后小心拆下了一片外壳,将手探进乌金兽内部,四处摸索。

    “张头你的手不方便,我帮你做吧,告诉我该干什么就行。”韩三宝说道。

    “不用,我能解决。”张寻崇歪着脑袋,半个身子堵在缺口处。他摸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不一会,他从里面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鸟巢来。巢用树枝和兽毛编就,几只雏鸟颤巍巍挤在巢中,身上刚抽了羽管,正是最丑的时候,皮肤上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心里发怵。

    “你们爹娘还真是有能耐,在这里面筑巢。”张寻崇轻碰了碰雏鸟的喙,小鸟估计是饿了,缩着圆滚的身体叫个不停,差点把他的手指也吞下去。

    张寻崇抱着鸟巢抬头扫视一周,在房梁上找到一处合适的角落,脚蹬着墙壁轻盈勾上房梁,把巢放在合适位置后再稳稳跃下。

    “大声叫吧,父母会循着声音找到你们的。”

    话音刚落,只见乌金兽体内蓦地窜出一道红影,在二人头顶盘旋两下,落入鸟巢之中。那是一只颜色火红的小鸟,翅尖尾尖呈黑色,它立在巢边看了一会,便卧回了巢内,将幼鸟保护在腹下。

    韩三宝站在梁下,仰头看着鸟巢,奇道:“这是什么鸟?冬天竟然还会筑巢。”

    “不清楚,但很难得一见啊。”

    张寻崇身子又堵在缺口处叮当了一阵,最后取下一个拳头大小的释汽丹,放在手里掂量两下,说:“也该充汽了。”

    “那我陪着张头一起去。”

    “没事,你刚巡街完,回去歇一会吧,我自己去就行,劳烦你和董大人说一声。”张寻崇将铁球模样的释汽丹放入怀中,冲韩三宝摆摆手,独自出了衙门。

    张寻崇朝着城中白烟升腾的地方走去,不一会就走到了。

    萃汽坊由公家经营,专门贩制蒸汽,炼汽的高炉日夜不休,以保证供应。萃汽坊占地不大,但有半截深陷地下。坊中高炉大多一炉两用,萃汽的同时还会用高温炼一些释汽丹,因方法绝密,所以派兵围守于地下,不予示人。

    张寻崇一踏进坊中,就感觉隐隐有热气袭来。冬日时节,坊中伙计还穿着短打,为方便干活都挽起裤脚袖口,浑身热汗涔涔,被蒸汽熏蒸得满面红光。

    释汽丹以注入口的尺寸由大至小分为甲、乙、丙、丁、戊五种,寻常百姓务农生活只会用到后三种大小的丹,乙种多为公人的乌金兽用,或是一些城中显贵家中厚重的铸铁大门,而只有甲种丹是专门给“飞鲸”使用的。

    “飞鲸”是朝堂中所用体型最大的乌金兽,外形如鲸兽,载量甚至能赛过数艘货船,多用来运粮运兵,安全迅捷。若是“飞鲸”半途遇到蒸汽耗尽的情况,找到最近的萃汽坊补充后,便可再次上路。

    汽坊占地不大,燃炉占了大部分面积,面向百姓贩汽的地方就更小了。

    坊内分成乙、丙、丁、戊四个柜台,每个柜台后面都站着一个记账先生。张寻崇在乙字号的柜台前停下,掏出怀中释汽丹放在木制托盘之上:“麻烦了。”

    账房接过丹来,先是检查一番有无破损,再将其表面刻印的编名誊抄在账本上,写完后,他端起托盘放入身后升降的暗格,屈起手指敲在旁侧的传音铜管上,对着里面说:“乙二号,乌金兽用的。”

    暗格缓缓落下后,账房懒洋洋转过身来,一边磨墨一边和张寻崇聊天。

    两个人有过几面之缘,不算生疏。账房看见张寻崇纱布包裹的手,忍不住问了原因。张寻崇说是被烫到了,现在已无大碍。

    聊着聊着,账房忽然提到了鳞痕山。

    那次和缉火营的剿灭行动并没有告知任何人,张寻崇还以为这事暴露了呢,又聊了几句才发现他对那事并不知情,只是鳞痕山上忽生异变,所有人都觉得怪异,账房也不例外。

    自从张寻崇在家修养以来,还是头一次听到那边的消息。

    账房说前几日鳞痕山上的白雾忽然变做了黑色,不少人以为是山神娘娘发怒,吓得日夜拜山祈祷,第二天,浓雾彻底散去,却发觉山尖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有人壮着胆子爬了上去,这才知道整座山里面都已经被挖空了,山尖没了支撑,塌入其中,内部浓黑一片深不见底。

    听他说完,张寻崇更是奇怪那座黑汽坊的来头。

    什么样的人能悄无声息地建起这样一座巨大的汽坊呢?

    思考到这,张寻崇忽然毫无缘由地打了个激灵,牙都在发颤。

    汽充好了,账房将托盘端给张寻崇,正看见他哆嗦,顺口关照道:“坊内温度颇高,现在又入冬不久,张捕头出门时别受寒了。”

    “多谢了。”释汽丹上沾着一层水汽,张寻崇拿起擦了擦小心放入怀中,对身上那股冷意并不在意。

    “一共三钱银子,还是月底单结对吧?”

    “对。”

    “好,张捕头慢走。”

    释汽丹还带着残留的热意,张寻崇揣着丹往回走,像揣着一颗刚出炉的热馒头。

    在走到离家最近的那条街上,张寻崇正好碰到了正在出外诊的丁宿之。

    “恢复得还不错。”因为急着赶路,丁宿之给男人草草看了看手,见新肉已经长好,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酒呢。”

    “放心没有忘,你若有时间,今晚就还了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