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江月故人在线阅读 - 二十 过河

二十 过河

    薛远看起来也挺意外:“你……我看见你站在河边,还以为……”

    我反应了过来:“你不会以为我要跳河吧。”

    “嗯……”他似乎有些尴尬,意识到这是个误会。

    “不会的。”我向他笑了笑。

    我方才的样子大概很是失魂落魄,但不至于到了要轻生的地步,就算独自流落到举目无亲的地方也不会,更何况近处还有一个薛远。

    他接着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一时不知要怎么回答,总不能直说我在想他吧,想的还是以后的他,听起来怪怪的,不太正常。

    我沉默了一会儿,往前方望去,瞥见河对面的神庙,说:“我想去那边看看。”

    薛远点了点头:“走吧。”

    不远处河水绕弯,窄而浅,几块大石头散乱在河道中,薛远踩得如履平地,我试探着迈出一步,发现这石块好像不是很稳。

    他大概意识到了这一点,忽然回身,向我伸出手。这人还真是没有一点权贵者的架子,和在现代时一样,面对着陌生人也毫不拘谨。

    掌心接触到熟悉的温度,十五岁的薛远手上已被兵器磨出了一层茧子,结实有力,牵着我平稳地踩过石块,跨过交织的流水,随即松开了。

    水神庙大门洞开,薛远掏出一只火折子,点燃了案上一对只剩半截的香烛。

    不算宽敞的室内顿时充斥着昏黄的烛光,随着火焰跳跃忽明忽暗,香案上烛泪斑驳,低头是一口黑洞洞的棺材,抬头是一座高大的木雕神像,油漆色彩鲜艳,坐姿威严,头部在高处模糊不清。

    薛远转过头来,不知是关心我还是逗我:“你怕不怕?”

    我心虚地摇头。

    确实有点置身中式恐怖游戏的感觉,但眼前的薛远一身正气,我仿佛被加上回血buff,甚至勇于去检查自己躺过的棺材。

    然而什么都没发现,挪开的石砖地面上也空无一物,这大概就是口普普通通的棺材,和家里的那个浴缸一样,与穿越没有太大关联,只让我对这种能躺人的容器产生了更多的心理阴影。

    我白忙活一场的时候,薛远正到处打量着这个小庙,他注视着棺材移开后的地面,似乎忽然发现了什么,退后几步,手指抚上墙面摸索,接着按出“咔哒”一声。

    脚下的地面随着这声响隐隐震动,我惊讶地退到薛远身边,只见眼前石砖发出陈朽的松动声,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幽暗的地下入口。

    我目瞪口呆,看着这入口,又看向薛远。

    这人到底学过多少稀奇古怪的技能?

    “此地旧时是军事要塞,河道错综复杂,山上挖了许多地穴用于藏兵。”薛远向我解释,“没想到这庙里也有一个。”

    入口处的石阶通往下面,薛远信步往前,我下意识地拽住了他。

    他回头看我,我连忙说:“万一下面有危险呢?”

    他愣了一下,随即展眉笑道:“没事,我知道的。”

    也是,薛远的感官比我的要灵敏多了,我这担忧确实有些多余。

    他一步步走下去,我端起香案上的烛台,跟上他的脚步。

    地穴挖得不深,空间不算很大,眼前的地上散落着一些器具,大多陈旧,我叫不上名字。

    薛远的注意力不在这些上面,他打着火,凑近去看一侧的墙面。火光勾勒着石壁,上面雕凿着纹样,纵横蜿蜒,连绵不绝。

    “是河道图。”薛远眼中映着光亮,一片清明,语气变得轻快,“明日叫人拓印下来送去给太守,他新到此地治理水患,这图应当能省去不少功夫。”

    我听他这样说,心情跟着好了些,又忍不住想,他可真够劳烦的,先是领兵清除山匪,现在又挂念着水灾。

    庙里没有其他异常,我和他一道跨出门槛,离开了这里。

    没走出几步,也许是无意间勾到了哪里,我忽然察觉脑袋上不太对劲,伸手摸了一下,发带居然被我摸了下来,脑后一松,长发倏忽披散而下。

    我心中一紧,不妙,今天起床时废了不少功夫才勉强束起,现在不一定能复原回去。

    薛远一怔,随即停下脚步等我,很快看出端倪:“你连这个也不记得了?”

    “嗯……”我松开自己这陌生的长发,攥着发带,羞愧而尴尬地应声。

    一个好端端的独立自主现代人,穿到古代连最基本的生活技能都不足。

    幸好薛远非常厚道,没用看弱智的眼神看我,神色平常地向我走近,摊开手:“我帮你吧。”

    的确没有更好的方法,我乖乖地把发带递给了他。

    都是十几岁的年纪,他依旧比我高出不少,我都不用矮下身,站在原地,正对着草木幽深、河水潺潺。

    明月当空,四下寂静,偶尔一两声虫鸣。脑后悉悉索索的声响格外明显,薛远的动作很轻,指节穿过长发将其捞起,偶尔会蹭过皮肤。

    这般触觉细微又罕有,我忽然想到,当初薛远吻我的时候,总会张开手指从我的后颈摸上去,慢慢地用指腹摩挲。

    这联想实在莫名其妙,出现在脑海中便难以抹除,我对自己很是无语,又发觉耳根似乎漫上些许热意,呼吸也随之不太流畅,只能暗自祈祷不要红得明显,别让薛远看到。

    没过多久便重新束好,我如蒙大赦般换了口气,紧绷的脖颈终于松弛下来。

    “谢谢。”我转过头去,发现薛远正盯着我的侧脸。

    他立即回神,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开口说:“你会不会是从富人家走失的?我总觉得你不像山野出身……”

    我顿时哑然,不知该回答什么。

    某个瞬间,我很想将真相尽数吐露,告诉他将来种种。

    我注视着面前的薛远,这皎皎月光下的少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

    如今是清和二年,他还没被封为镇西大将军,只承袭了他父亲的爵位,与之一同接过的,是一份沉重苦涩的责任。

    大黎的西边境线残破不堪,数以万计的人命堆出短暂和平,还有不到一年时间就会被打破,再然后便是连绵战事,要逼迫他从中淬炼成熟。

    前路多歧,命途难测,我何必再拿虚无缥缈之事给他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