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明亮的沼泽在线阅读 - 15 雪上一支蒿

15 雪上一支蒿

    云停开荤后变得顶坏,在药房帮衬的间隙老追着德保的嘴唇去够着吃,食不果腹似的饥饿。或是趁店里没人,就小鸡啄米一样,在他脸上啄个没完,弄得德保一脸的红印。德保深感麻烦,皱眉道,王爷,别弄了,衣服湿了。云停就老鹰捉小鸡似的把德保捉进怀里,颠一颠,手伸到衣服里一起去喘,藏在百子柜后面,叫中药堵死,谁也瞧不见。

    云停的手又大又长,伸进德保怀里热腾腾的,一手捻起左右两颗奶粒,揪着朝外拉,搓面疙瘩似的,触感由软到硬,尖尖的扎手。德保跺脚只喊疼,不叫他拉坏了。云停使坏,偏要压着他的肩侧首啃他的脖子,咬住就密实地嘬吻,从肩到烧红的耳根后,听德保唱戏似的开嗓叫唤,受用得腿间高高耸起,磨着裆、抵着德保的屁股缝,耗子吃油似的蹭来蹭去,油块儿淋汗,簌簌地,在他身前抖得不行,脚跟都站不稳,还一个劲儿地哀叫他的云停哥呢。

    云停发现自己的手不玩花牌,玩德保的一对乳,也是不错的。他的手无人不爱,牌桌上常年沥出来的老练的漂亮,鲜活的灵巧。德保也喜欢被他这样温柔与粗粝兼济的爱抚,软软的乳是立不起来的牌,一打就要像水一样散架了似的,却有股韧劲儿兜着,经得起反复折腾和漫长前戏。云停就像开扇那般左右搓乳,只是搓红却揉不开,指尖拧着肉牌上不乖顺的两粒凸起,他探到他身前俯身去吃新鲜小丸肉,揉得猩红的粒儿惶恐地缩着头,怕不及陷进去就飞快地扑下去拿舌卷进口里咂摸,嘴唇一顿吮吸,德保哀声,吐一口被揉得上不来的气在他耳边,看云停是怎么钻进他衣裳里吃着他的乳尖,心下羞耻得也要找个地方钻进去了,又挣扎着恍若觉得就是死了也甘心呢……

    云停把德保的身子往死里撞,撞得身后的百子柜都此起彼伏地吱呀叫起来,不知是没眼看的奚落还是眉飞色舞地鼓掌呢!德保只觉得是车压在他身上碾过去了!把他五脏六腑都碾碎了!他小声咕哝着:“云停哥!求你请些!德保要散架了!”云停听德保叫得可爱,更是痒得火烧火燎,舌头追着碾他四处躲闪的嘴唇,手臂钳着他乱扭的湿哒哒的屁股,一顿粗喘道:“再胡说!就死也不拔出来!叫你一直哭去!”

    “老板!老板人呢!”外头有人不耐烦地敲柜台,捏着药方等抓药,德保一惊,把死死吻着他的云停扒开,自己七手八脚地去勾了衣服来穿。云停无碍,只是有些烦躁地提了裤子,擦擦唇边的香涎,叫德保先别出去,洗把脸戴个口罩再来——他脸上还都是吸出的印子咬出的齿痕。

    德保点点头,浑身湿湿地就去了。心下感到奇妙,不知不觉已经逾越了雷池,他摸摸脸颊,出奇地烫,想着云停摁着他跟他交欢求爱的日夜,彼此亲密无间如寻常夫妻一样,就不觉温暖一笑,想好日子要是永恒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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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例下了钥清理店面的药材的时候,云停间德保不厌其烦地把那些小箱子小柜子开开合合不休,他还真是好奇德保的踏实与耐心。“白术、没药、乳香……”德保小声念叨着,云停却只顾捣乱,忽的看到堆堆叠叠的袋子里一种长得漂亮的花药,紫红紫红的,跟牵牛花似的,就拈了根问德保:

    “这是什么?怪好看的。”

    德保见他拿的东西,吓了一大跳,忙夺了过来道:

    “别乱来,这是雪上一支蒿,有剧毒呢!不可内服!要死人的!”

    云停忙拥他入怀,柔情蜜意地用手挠他的脸蛋,嬉笑道:

    “知道啦,雪上一支蒿,有剧毒呢!我不吃。吃了它,我怎么舍得你呢?”

    不等德保清理完药材,云停又拖他到百子柜后拿下身顶撞他,一次次地,偷摸摸的,手脚缠在一起蠕着,两个人都撞成一个人。

    月影一沉,药店外隔了几道的徐凤街悄没声息的、很快便轰轰烈烈地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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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把点了一片街,说清共剿匪。庇佑百姓安宁。赤色的火焰烧着莫须有的赤色分子,人们纷纷四散如鸟兽,哭喊声、惨叫声、谩骂声、也都就着火苗直往天上蹿,蹿了老高,蹦到青云上去才叫雨浇灭,淅淅沥沥的,浓烟褪去,处处千疮百孔,唯有一家棺材铺好端端的,像是有良知的宪兵还给落魄的可怜人留了方土地掩尸。德保才要去徐凤街采买药材,一见那场面心惊肉跳,有一些人——不知是警察还是什么,忙着清理葬身于大火的腐尸,一拎起来,不是个整人,只有在风里摇摇晃着的一只胳膊。

    德保路过残破的一家家店门,路过棺材铺的时候停了一停,四喜死的时候,他就是为她在这里寻了副棺材,不大,比划着约莫刚好装得下她。她的身体叫河冲走了,冲到不知哪里去投胎化缘了,德保就含泪埋了空棺材。如今再路过黑洞洞的棺材铺,德保心里不知怎的打鬼,一针针的寒意往胸口里缝。棺材铺的老板早死了,乱世里谁都活不太长,如今接手的是他儿子。新老板见了德保,伸头朝门外的残垣断壁那儿努嘴,说:

    “了不得吧?烧得精光!烧得干净!”他连连强调,语气听不出感情,像是一种麻木。德保看着那黑乎乎的一片焦化了的市街,再也不会有人烟的气息,只听新老板跟他道:

    “哎,最近定棺材的人多,你最好也预备一副,别到时候我这死人铺也叫人烧没了,那你我可就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德保回去后跟云停说了这件事,云停不以为意,笑说,他就是诓你买他家棺材罢了!又不只是他一家做棺材,现在备什么?没的晦气!德保想到徐凤街的凄凉之景,叹气道,药店难保,人也难说。你当然是不怕的,我得为我自己备了,就是不去他家,也得去别家备了。云停从床上翻起身来,揽着德保道,你怎么这样悲观了?要我说,就算北京城要打仗,你也不用怕,跟我去苏州吧,嗯?我娘催我几次了,还要给我寻姑娘家呢!你跟我回去,我跟她明说,我们就搬出去住,好么?

    德保望着他笑了笑,只当他说些痴言疯语,是被什么冲昏头脑了。德保说,云停哥,那你先答应我去帮我买棺材。云停转着脑子想了想,买就买,当然不赖。于是拍下定金,说好日子就去拿。

    云停叫人抬了棺材放在德保药房后,德保去瞧的时候大吃一惊,说这么大的棺材!你是有钱不怕烧啊!云停笑着搂着他细吻,说怕什么怕,不就一口棺材嘛,你看,可以躺两个人呢!跟个床似的!在里面也能做,做不做?云停说笑间挑逗德保,德保却猛地一把推开他,有些决绝地:

    “云停,你这是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不就是口大点儿的棺材吗?”云停间德保莫名生气,顿觉不解。

    “你不要胡作非为!棺材当然是一人一口了!”

    “好好好,听你的,我明天去跟他还,好么好么?”云停急着去哄,说这算什么事,大大小小,就为口棺材。再说,这东西几十年都不一定用得上!德保心里却不安,他见得多了,不是更坚强,而是更担惊受怕起来,骨子被逼得软弱,他怕世事不安,终是在劫难逃。心里一下激荡起来,他搂紧云停的脖子求欢,要他把他撞得四分五裂、哀哀地哭喊求饶才好,这样他就不用去想徐凤街那些可怕的焦糊的肉身,不知谁还能辨认出他们昔日的样貌……

    云停拿着棺材铺开的票,本是要自己去换的,结果临出门的时候见旧宅遣人来喊他回去,说太太在苏州传了急信过来,叫他回去务必看一眼呢。云停厌恶,正在踌躇的功夫,德保却说,云停哥,你去吧,不能做不孝的人,不能跟我一样。

    棺材铺的老板骂骂咧咧的,死活不愿换,说两个人死比一个人死便宜多了!不要白不要!他急着处理不了自家的棺材跑不了路,又贪财又惜命的。德保执意如此,老板就给换了,临交割的时候,死寂沉沉的徐凤街忽然轰隆隆活了起来,街头一群愤慨的学生摇旗呐喊着朝这边来:“滥杀无辜!严惩不贷!”声音震天,把德保跟老板都震了一下,死气的棺材也都被撼动了,随即一溜儿警察上街,横冲直撞,警车猛地冲向学生,把人飞快地碾扁撞碎了,随即掏出手枪来对着手无寸铁的学生啪啪地打枪。血一样的世界,众人没料到悍夫如此奸邪冷血,皆惊呼惨叫,四散逃窜。仍有执着的不怕死的,扯着烂掉的横幅还在真臂高呼:

    “滥杀无辜!严惩不贷!苍天在上!还我中华!”

    旋即“砰砰”两声枪响,领头的胸腔给子弹凿开了,血跟水龙头没拧紧似的喷出,就重重倒在棺材铺前,倒在德保他们眼前。

    老板吓得脸铁青,一个猛子把德保推了出去,德保就重栽在那学生的尸体上,温热,还残存活人的体温。他吓坏了,跟着惊叫哭喊的人群一起往来时的路上跑,他隐隐在人群中看到给他记账的小童的身影,但又不确定那就是他,没等他确认,那小小的学生就被几弹击穿了胸腹,哗啦啦地淌血,没跑几步就死了。他就再也没法去确认那孩子是不是小童,正惊惶的当口儿,子弹扫射而来,他只感到左臂“噗”地响了一声,还未感受到痛就血流不止,随后他就感觉胳膊不听使唤,木木的像是打麻药入了骨头。

    云停回宅见信上说,母亲病危,速回苏州。他当下狠狠一震,没想到任性的下场如此。他才思忖这件事,没想到德保血淋淋地回来了。云停惦记着母亲的病,又心焦德保,他急得要死。当晚带人去医院看,好在没伤到骨头,只是子弹打穿了肌肉,养一养就没什么要害。云停自责,想说还好人活着,不然他也得一道儿死了。德保就笑他,说胡说什么,你我已算是幸运的了,快不要难过了。

    云停见德保无恙,这才艰难地跟德保开口,说他得回苏州去几天,母亲可能不行了,他得料理她的丧事,他本是想问德保要不要跟他一起的,自此一去就不返了,但是看着德保的伤又忍了再忍。不愿牵累他叫他跟着自己奔波,德保说,你去吧,这么大的事,你不能不去!云停握着他的手不想撒开,只道:

    “德保,我就去七天肯定回来了,你得好好地等我,我跟人说一声叫他们……”

    德保摇头打断他道:

    “你且去吧,这回学生跟宪兵一闹,徐凤街肯定要息事宁人一段时间,我今天还看了有人在街上巡逻呢,不碍事的。等你回来,说什么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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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停怀着焦灼的心情坐上了前往苏州的火车,路上人人都像是赶着逃命,脸上无一不是惊扰恐惧又无能为力的恹态,云停别着脸,看着车窗外的荒景。车到了,他被人接回母亲的府邸,本是怀着难以置信的沉痛,没想到却看见母亲好端端地坐在正堂的虎扑蝶屏风之后。

    “娘。”云停叫了一声,极其陌生。梳着旗头裹着小脚的老妇人冷眼看着她不孝的儿子,云停感到那目光幽深,就像当年的万岁看着胡闹的他一样。母亲说,混账东西,你真是有辱家门。紫檀拐杖一下扫倒他的腿,叫他跪在她眼前。雕花木头狠狠敲在云停的脊梁——打人不打脸,打脸是最大的羞辱,是可以羞辱致死的。万岁赐死珍小主的时候,就叫奴才去扇她的脸。——一下一下地敲,敲打火石一般。母亲年迈,手上没有力气,云停不觉地痛,直到她愤怒地吼他:

    “你骄奢淫逸惯了!拦都拦不住,也罢!也罢!怎么到最后……偏偏要跟一个没根儿的太监厮混在一起!你个畜生!”

    云停轻轻抬起头,直视母亲发红的眼睛,大逆不道,淫荡不耻,有辱门楣……这些万岁都骂过他,他只是不听。他认命了,爱人无错,他亦没有犯错,他跟人说过,他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人,谁都没办法。哪怕是投井死了,他也深知自己无法让步……

    德保那鲜灵灵的、像太阳一样明艳笑着的脸在他眼前浮现,灼烧着他的痛苦与欢乐、编织着他的梦境与现实。

    无话可说,那就不必再说。

    云停徐徐起身。

    “既然娘的身体无恙,那儿子就回京去了。”

    “你敢!”老妇人怒不可遏,拐杖摔在逆子的身上!

    “你要是敢回去找那个太监,我就死给你看!”

    云停顿了顿,蹲身替母亲拾起拐棍,送至母亲手边,她眼里是愤怒的泪、不舍的、痛苦的、盈盈的泪……

    他还是狠心了。

    “娘,我要是不跟他团聚,我也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