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两方正在讨价还价的时候,从女生宿舍里出来三个人。

    为首的女生很漂亮,长长的头发尾端打着卷,嘴上是偏橘色的口红,画了粉色眼影,可能是因为要回家了,也不怕被老师看见。

    她们经过墙角,也许是觉得这些人说话气氛很融洽,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个霸凌现场。

    其中一个女生不经意一瞟,捂着嘴小声道,“哎!那不是林衍嘛!”

    “谁?”

    “哎呀,就是初一那个长得特别帅的。”

    “他怎么跟初三的混在一起……”

    为首的女生停住脚步,抿了抿唇。其实她刚跟男朋友分手,很想找个新的气气前男友,林衍她也见过,听说有点书呆子,这种人应该很容易答应自己吧?到时候就可以在那个出轨的混蛋面前好好炫耀一下,想追我的人排着队呢!要是处着还不错,继续在一起也不是不行……

    周衍正在计算自己的零花钱除了补课费还能剩多少,忽然听见一个甜美的女声,“打扰一下!林衍同学,我有个事儿想找你商量,啊对了,我叫张慧妍,是初二的。”

    几个男生诧异地转头,然后立刻站直,熄灭了手上的烟,简直比见了教导主任还有用。

    初三的男生说,“我们找林衍有点事儿,你找他也有事儿?”说着说着一拍脑袋,“哎!我认识你!你不是瘦猴他女朋友吗?”

    张慧妍一听有人提那个傻逼前男友,顿时不高兴了,“瞎说什么呢,我不是。”然后上前拽着林衍就想走。

    “喂!怎么回事?你就是瘦猴女朋友啊,我在朋友圈见过你们合照。你跟林衍又是什么关系,我说瘦猴这几天怎么不提你了,你是不是劈腿了?”

    明明是对方劈腿,居然怀疑到自己头上,张慧妍气得不行,耳环一颤一颤的,“你,你他妈有本事再说一遍!我干什么关你屁事!回去告诉瘦猴,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初三的男生无端被骂了,也想为兄弟出气,又不能打女生,只能对周衍下手了。

    “张慧妍你滚开!今天我就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白脸!”

    这位姑娘也算是女中豪杰,“我偏不!”她的两个女伴已经躲在宿舍楼门口瑟瑟发抖了。

    周衍掰开张慧妍掐着自己手臂的长指甲,对她说,“别再拱火了。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站远一点,小心被误伤。”

    被周衍认真而锐利的目光注视了一瞬,张慧妍呆住了,两团红晕攀上脸颊。

    周衍往前走了两步,活动着手腕,心想,这次给了钱,难保下次不会继续被敲诈,索性让他们知道自己不好惹,这样就一劳永逸了。

    对面几个男生也拉开架势,这个林衍频频在女生面前耍帅,实在让人火大。

    张慧妍退到一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一对四,怎么看都是林衍要挨打了,怎么办,是不是该去叫老师过来……

    还没等她纠结出个所以然,砰砰几声,四个男生已经被放倒了三个。

    高大的男生心里发怵,这个小白脸,看起来又矮又瘦的,居然这么厉害?他鼓起勇气挥拳,被周衍侧身轻轻松松躲过了,“太慢了!”周衍一边点评道,一边握住一条胳膊,绕到对方身后,踹了一下膝窝。高大的男生扑通跪地,被周衍反剪着胳膊压制着。

    周衍听着周围的哀嚎,忽然一阵恍惚。

    久违的嗜血本能骤然被释放,记忆裹挟着刺骨的风雪与血腥味渗入脑海。

    他想起自己回到中军帐内,血液冻结在铁甲上,一时竟脱不下来。

    火光摇曳,陶不言心疼地为自己处理伤口,手指颤抖着将绽开的皮肉归拢回原处,喃喃自语,“……我要是不来就好了……我倒宁愿你不姓周,跟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策马打猎也好,吟诗作对也罢,无忧无虑地长大。你这么懂事,当然要快快乐乐地……”

    “言先生,说什么呢,”周衍扯了扯皲裂的嘴角,轻轻笑着打断,因为身上的疼痛,短促地呼吸着,“这样的乱世,哪有人能,快快乐乐地长大。欲安其家,先安其国,这都是你教会我的。我们现在做的,不就是重振大周,让天下百姓不再流离失所吗?我要是贪图安逸,苟且偷生,置那些为大周而死的战士于何地?置刀下亡魂于何地?置天下百姓于何地?”周衍越说越激动,伤口溢出的血染红了白色纱布,他咳了两下,最后的声音轻之又轻,几不可闻,“置你……于何地?”

    当时陶不言呆呆地看着自己,眼睛里是波光粼粼。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染上鲜血的双手,再次抬起头时挤出一个微笑,“对……你说得对。阿衍真的,长大了呢……”

    上辈子的时候,自己的一身武艺,是用在战场上杀人。而现在,跟几个半大孩子打打闹闹。

    是我活得太懈怠了吗?因为这个世界是和平的,就忘记了战争的残酷吗?

    “林……林衍?你没事吧……”张慧妍怯怯的声音唤回了周衍的思绪。他猛地松了劲儿。高大的男生一下子扑倒在地,揉着胳膊不住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周衍定了定神,陶不言满含怜惜与温柔的眼睛仿佛还在眼前,随之而来的,是刻骨铭心的思念。

    别担心,周衍暗自发誓,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伤到你弟弟,我很抱歉,但是赛场上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我并非故意为之,所以不该承担这个责任。”周衍冷冷地看着几个男生,“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向他当面道歉。要治疗费请把医院账单给我。”

    为首的男生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不,不用了,我会替你转达的。我叫赵德平,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哈,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几个小弟见老大都服软了,自然也是点头哈腰。

    周衍没有心情跟他们多啰嗦,回到墙角,单肩背起包,一言不发地朝校门走去。

    赵德平看着林衍的影子在夕阳下慢慢拉长,明明个头不高,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生人勿近的气势。直觉告诉他,对方心情很差,要是真的惹怒他,就不是鼻青脸肿这么简单了。

    一个男生揉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向赵德平说,“还是老大你牛逼,输也输得大大方方,不犯怵。刚才那小子的表情太恐怖了,我差点以为要被杀掉了!腿都软了!”

    赵德平其实没来得及看清楚林衍是什么表情就被按住了,心虚地摸摸鼻子,“那当然了,以后跟他关系搞好了,说不定在校外也能横着走呢!”

    远处的两个女生见事态平息,小心地走回张慧妍身边,“刚才林衍好强啊,跟电影里一样,一下子撂倒一片。”

    张慧妍咽了口唾沫,眼睛盯着林衍远去的背影,“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为什么呀?你刚刚不还想去搭讪嘛?”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个人很危险。”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然后笑成一团,“什么呀!慧妍,这可真不像你平时说出来的话!你不是最喜欢会打架的男生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