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福气
烈日炎炎的八月，游连生站在工艺铁门门口发呆，搬家师傅进进出出，把他的四个大箱子搬进别墅里。 福气来得太突然，人生前十六年，他一直住在普通公寓，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从没想过会摇身一变，变成大户人家的少爷，还免费赠送新爸爸和新哥哥。 毕竟四年前，他母亲曾抱着他下决心似的说，未来让他们娘俩儿相依为命的。 但四年后的今天，他母亲又对他说，要跟他“哥哥”好好相处，希望他们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她看上去很憧憬，迫切地希望未来是幸福的。 于是游连生别无他法，虽然他并没有成功将“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心态，转化为“与哥哥兄友弟谦”，但是他向来都是个好演员。 “连生？” 身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很亲昵似的叫他“连生”，中年男人的声音让游连生浑身僵硬了一下，他做了个深呼吸，才转过身。 男人个子比他高，年近五十，身材也没有发福，看上去依旧英俊潇洒，是个帅大叔。正是他的新爸爸夏文道。 “你怎么站在门口？你妈妈呢？”男人走到他身边，胳膊几乎贴上他肩膀。 “妈妈在里面，”游连生强忍住与他拉开距离的冲动，表面平静道：“我等搬完了再进去。” 游连生跟这个富豪爸爸无话可说，而这男人居然也不进屋，非跟他不尴不尬站在门口，像两尊门神。 过了一会儿，游连生脑子里又想起他妈妈说的“友好相处”，纠结要不要尬聊些什么，忽然有个穿篮球服的男生从搬家车后面跑出来，那人个子很高，五官在阳光下棱角分明，整个人也像太阳似的冒着热气。 他停在二人面前，冲他们叫了一声“爸爸”，游连生顿时石化。 “夏云州，你回来得正好——”男人示意他过来，游连生暗自松了口气，原来是夏文道的儿子。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游连生，”夏文道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看着游连生，“连生，也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夏云州，很巧跟你一年的，不过还是比你大几个月，今后你们俩就是兄弟了。” 听见“兄弟”这个词，游连生愣住，半晌，才意识到这人就是那个所谓要“好好相处”的哥哥。 再次看向对面的男生，距离近了，看得更加分明，个子比夏文道还要高几公分，浓眉大眼，长得跟夏文道六七分相似，更加年轻，更加有朝气，一双乌黑的眸子盯在自己身上。 原来这人也在打量他，游连生先移开目光，对他说了一声“你好”，那个男生立即皱紧眉头，很厌恶似的，挣开他爹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扭头走进别墅。 “夏云州——”夏文道尴尬地握了握拳，低骂一句臭小子，对游连生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连生，云州其实挺好相处的……他可能还不太适应。” “没关系。”游连生看着别墅敞开的大门，若是有陌生人住进自己家里，还要当自己老爹的儿子，做自己的弟弟，他也不可能友善相迎。 东西差不多搬完了，游连生看了一眼夏文道，小声说：“我进去收拾行礼。” “去吧，唉，你们……”夏文道欲言又止，很是忧心忡忡的模样，游连生露出一抹浅笑。 “我会跟云州哥哥好好相处的。” 回头走进客厅，热度顿时降下来，冷气拂过面颊，游连生脸上一丝笑容也无了。 妈妈正在指挥搬家师傅搬东西，看见游连生，走到他身边问：“刚才见到你哥哥夏云州了吗？” 他点点头。 “你的房间在他隔壁，记得跟他打个招呼，”妈妈嘱咐道，“对了，你的学籍已经转过来，跟云州一个学校，你爸爸托关系把你们编到一个班了，后天开学，你跟他一起走吧？” 沉默了半晌，游连生才反应过来妈妈口中的“你爸爸”指的是谁，他轻声说了一个“好”。 “要不要我帮你铺床？”妈妈斟酌着问，游连生摇头拒绝，只问洗手间在哪里。 洗了个手，游连生来到二楼，门口堆了四个箱子的应该就是他的房间，他走到门口，还是很谨慎地敲了敲门，才推门进去。 房间挺大，应该有打扫过，没有积灰，书桌书柜一应俱全，只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游连生喜欢这种“空”，他走到飘窗前拉开窗帘，让阳光照亮整个房间。 悬浮的灰尘起起落落，窗外能看见别墅的后院，一只白色的萨摩耶趴在草地上晒太阳。 居然还养了狗，游连生往外探头，整个人都跪坐在飘窗上，果然是大户人家。 “丫头——”耳边猛然传来一声大吼，游连生吓了一跳，转头看过去，发现竟然是他的“好哥哥”夏云州，探了半个身子在外，冲院子里喊：“等会儿带你出去玩！” 听见关键词，楼下萨摩耶跳起来，冲二楼摇着尾巴，兴奋得“汪汪”叫，夏云州跟它挥完手，终于注意到隔壁房间窗户上多了个人，他明显浑身一僵，转头跟游连生对上视线。 气氛肉眼可见地尴尬下去，游连生咳嗽两声，打破沉默：“它叫……丫头？” 回应他的是“哗啦啦——砰”的一阵，窗户快速关紧的声音，游连生冲对面空无一人的窗口眨眨眼，缓缓爬下窗台，把门外的收纳箱搬进房间。 快点收拾干净，拦到别人的路就更招人讨厌了。 留在别墅的第一天，游连生在家里吃晚饭，夏文道说是第一顿“团圆饭”，结果夏云州硬跟他作对似的，下午五点拉着狗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这顿团圆饭到头来也只有三个人吃。 游连生很沉默，不过他向来都是个话少的孩子，这时候沉默也很正常。 “连生，后天开学你跟夏云州一起去？”夏文道询问他的意见，见他点头，松了口气，又对夏云州的妈妈游晴说后天跟她去游家拜访老爷子。 就是游连生的外公。 游连生垂着眸子，快速吃完米饭，放下碗，跟桌上另外两人打了声招呼便往楼上跑。 游家跟夏家都算是人丁兴旺的大家族，当年游连生的妈妈年纪轻轻嫁给爱情——嫁给他那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亲爹，就遭到了整个家族的反对，却还是嫁了，不想那男人还出轨，如今变成这个模样。 夏家这边倒没有这些不堪的往事，夏云州和他原本的妻子门当户对，不过十年前女人意外去世，留夏文道独自把夏云州拉扯大，如今才再娶游晴。 怎么看都是个好男人。 游连生在一二楼之间的隔层停了很久，下面两位家长大概以为他已经回房间了，他听夏文道提起自己—— “像连生这么文静听话的男孩不多啊，招人喜欢……不像夏云州，整个一混世魔王，老折磨人了。” 他妈妈的声音随后传来：“哪有，我倒希望连生能像云舟学学，活泼点好，连生打小就不爱说话，有时很让人担心……” 后面说了什么游连生没再听，只是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间。 这天晚上，等到月上柳梢头，夏云州才回家。隔壁窗台上亮起灯光，游连生合上书，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到了九点半，他从飘窗上跳下去，去二楼洗手间再洗了个脸，才安心上床。 第二天，除了吃饭，游连生一直老实呆在房间里，没撸到狗子萨摩耶，也没跟夏云州说上一句话，隔着飘窗，倒是瞧见夏云州在草地里跟萨摩耶打闹，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游连生觉得光影很美，便拿过铅笔和素描本，翻到新的一页，悄悄将他们留在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