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肥而不腻(双性短篇)在线阅读 - 11、不速之客

11、不速之客

    周浩开着管榆的车去了医院,没想到周一下午医院也是人山人海,排了二十分钟挂上号,又在科室门口排了四十分钟的队才见着医生。

    管榆的脚伤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重——踝关节外侧韧带断裂,打完石膏也要一个月左右才能恢复,四舍五入,也算个残疾人了。

    “榆哥,我还是建议你去公安局做个伤情鉴定,就算不告他强奸,这也已经算得上故意伤害,是要被拘留的。”周浩把刚买的双拐递给管榆,扶着对方艰难地撑着拐杖站起来,脸上满是心疼。

    “这个是我自己崴得,跟他没关系。”

    “管经理,你怎么总是帮着那个人说话啊...”周浩的脾气一向很好,在公司总是以笑待人,此时却也皱起眉头,嘴角朝一边撇了撇。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和平时的成熟模样判若两人,加上身上穿着管榆的旧帽衫,看起来竟有点像高中生。

    管榆看在眼里,听着他一会儿“榆哥、榆哥”叫得亲切,一会儿又一口一个“管经理”刻意疏离,突然觉得周浩这人也不是自己以前想得那样心机深重,反而挺真实可爱。他知道对方在关心自己,可这件事牵扯复杂,他一时也不知该作何解释,只好停下脚步,喊住了周浩。

    对方不情不愿地转过脸,干巴巴地问了声“干嘛”。

    管榆腾出一只手来,拍了下周浩的肩膀,转移话题道:“小周,榆哥饿了,想去吃东西。”

    周浩扭过头来,不自在的抿了抿嘴巴,“好吧,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吃个饭还装神秘呐?”

    “跟我走就是了。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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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榆怎么也没想到,周浩会带他来公司负一层的食堂。

    自己离职的丑事本就不光彩,回到前公司,心中感慨之余,又不禁回想起同事在看到那封邮件时脸上厌恶震惊的表情。重回故地,管榆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生怕被前来就餐的同事再度碰见。

    “小周,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已经不是公司的人了,再说了……”

    管榆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浩生生打断。他像是一眼看破自己想法似的,直截了当地晃了晃手表,道:“现在是3点十分,是工作时间,没有人会来的。”

    身体被搭在后腰的手轻轻地往前推着前进,走到了靠窗的一个餐位,这是他每天中午固定就餐的地方。

    管榆有些惊讶地看了周浩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等着看吧。”说罢,周浩朝他眨了眨眼就掉头去窗口点餐了。

    片刻后,一个装得满满的餐盘被端到了管榆的面前——咖喱鸡片、油爆虾、鸭血粉丝汤加油豆腐不要鸭肠、水煮牛肉不要香菜,每一样都是自己经常吃的,甚至细微末节的饮食习惯都丝毫不差。一天没吃饭的饥肠在熟悉而久违的香气下咕咕直叫,好像整个人都精神了些。

    可惊喜之余,管榆也忍不住困惑:“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周浩将菜端出来一样一样放好,又把筷子塞进管榆的手里,回避道:“快吃,再不吃就凉了。”

    “你说不说?”

    周浩两手一摊,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好吧好吧,你边吃边听我说。”

    “嗯。”管榆往嘴里拨了口米饭。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刚入职的第一天,还是你带我熟悉环境的,还请我吃了一顿饭。”周浩撑着下巴,双眼看向窗外,“你跟我说,川菜窗口的川菜很难吃,只有水煮牛肉还不错;隔壁那家意大利面居然是用豆瓣酱做的;卖牛肉面的那家牛肉不新鲜,可是鸭血粉丝很好吃...”

    他说着说着突然笑出来,“我当时就觉得,这个管经理人肯定挺好的,愿意跟个刚来的小新人说这么多...”

    “所以你就一直记到现在?”

    周浩摇了摇头,深深地看了管榆一眼:“我一直都很关注你。只不过你平时都一个人吃饭,好像不愿意让别人打扰的样子,我也不好意思不请自来。”

    “是吗。”管榆的眼神有点闪躲。

    “是因为要倒东西吧?”

    管榆愣住了。

    “我看见你每天都会带一份便当,但是从来不吃,都是趁没人的时候偷偷倒进食堂泔水桶里。”

    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进了汤里,几点油星子溅在桌上,管榆的手僵在半空中,塞得鼓鼓囊囊的腮帮子突然变得很酸,连咀嚼都提不起劲。

    倒掉的原因很简单。早上在家吃,晚上在家吃,中午还要吃家里带来的便当,他实在是吃腻了刘小娟所谓的养生补气,实则缺油少盐,寡淡无味的菜,人如其菜,叫人倒尽胃口。管榆就像背着老师偷偷撕掉试卷暗自抗议的考生,通过践踏别人劳动的成果获得报复的快感,害怕被发现,却又忍不住期待看到对方得知时伤心痛苦的表情。

    他像上瘾似的每日重复着,沉浸在扭曲又残忍的乐趣中,不可自拔。

    可是现在再听到这件事,他想到的却只有刘小娟每天凌晨五点蹑手蹑脚起床事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小心翼翼给自己掖被子的那双手。

    刘小娟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她没有自己的事业,没有自己的朋友,管榆就是她的全世界,所以管榆才能有恃无恐、肆无忌惮地伤害她,因为他知道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离开自己。

    可是这一切被宋天驰的出现打破了。

    一个将他伤害至此的男人,管榆理应憎恨;然而比起他,管榆更恨过去那个负心凉薄的自己——如果自己是小娟,恐怕往饭菜里下的是砒霜,而不是雌激素。

    塞得鼓鼓囊囊地腮帮子突然一酸,嘴里的饭菜好像都失了味道。

    是自己罪有应得,是自己活该。

    “榆哥...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周浩惊讶地望着面前的管榆,没想到对方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泪流满面。

    管榆拼命地擦着眼睛,可是不管怎么擦,眼泪就像开了水闸似的源源不断往外涌。他哭到抽噎,才艰难地抽着气开口问道:“是不是有些事做错了,就永远得不到被原谅的机会了?”

    周浩难得的沉默了。

    他捏住食堂提供的一次性纸杯,咕噜咕噜地往肚子里灌水,又随手用袖口擦了擦嘴唇上的水渍,眼里流露出一丝不自在。

    管榆没有注意到周浩的异常,独自一人沉浸在悲怆的情绪中——他得到惩罚了,可是小娟还是没有回家。

    像是台风天被层层胶带缠绕住的窗,明明看得到外面的世界,却连一条缝隙都不给他留,任他扑扇着翅膀却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撞在透明玻璃上,撞得头破血流也飞不出痛苦地囚笼,找不到希望的出口。

    就在这时,手突然被紧紧握住,管榆惊得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澄澈的双眼,只听周浩一字一句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对于我而言,你跟别人不一样。”

    “榆哥,我...”

    话刚说一半,管榆猛地抽回了手。浴室里的事在他心中种下暧昧的萌芽,他像是猜到了对方下半句话似的心头一颤,立即摆出一副防备的姿态。

    周浩何尝看不出管榆的抗拒,顿了一下,转而又道:“我把你当大哥,当朋友,有需要帮忙的你也不要跟我客气。”

    “嗯。”管榆挤出了一个笑容,“我吃饱了,你送我回家吧。”

    两人回到管榆住的单元,电梯一路往上,两扇厚重的金属门向两侧打开的一瞬间,却见一个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男人拎着一纸袋东西正直挺挺地站在管榆家门口。那人听见身后的动静,便回过头去,在看清电梯里相偎相依的两人后,面无表情地脸瞬间黑了下来。

    自己是怕某人在家活活饿死,到时候拿不出“货”交给赵强,才勉强屈尊下榻,来这家伙家里看看,结果吃了个闭门羹不说,还亲眼看到对方带着其他男人回家。

    宋天驰瞥了管榆身旁的周浩一眼,又将目光停留在打在管榆肩头的那只手上,冷不丁地说:“看来你过得很滋润啊,怪不得连班都不来上了。”

    还不等管榆发话,身旁的周浩就气势汹汹地冲到宋天驰面前,恶狠狠道:“就是你把榆哥伤成这样的?!”

    宋天驰面色冷淡地挑了挑眉,“榆哥?叫得还真亲热。管榆,你本事真大,才一天不见就在外面勾搭了一只小狼狗,还挺护主。怎么样,他活儿有没有我好,弄得你爽不爽?”

    “你个畜生!”周浩气得揪住宋天驰的衣领,扬起拳头就要砸在他脸上,管榆见状连拐都顾不上撑,一把按住了他的胳膊。

    “小周!”他生怕周浩惹恼了宋天驰,到时候落得和自己一样的下场,登时心急如焚,“我到家了,你快回去吧。”

    “为什么?是他伤得你,他怎么还有脸出现!我今天一定要替你教训他!”周浩似是见不得管榆明里暗里处处护着这男人,愤怒的情绪又被浇了一把油,竟不管不顾地甩开了管榆牵制住他的手。

    管榆正在发烧,又只能单腿站立,被这么一甩登时失了衡,整个人向后仰去,与此同时,周浩口袋里的工牌也因大幅的动作滑出口袋落在地上。

    周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住,眼睁睁地看着宋天驰抓住管榆的手将其拉入自己怀中。

    管榆吓得心脏狂跳,歪在宋天驰怀里喘着气,而宋天驰却歪着头看向了地上的工牌——周浩,市场部经理...

    市场部经理?

    等等..

    一个想法在宋天驰的脑海里闪过,他拧起眉头,再次看向周浩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审视。

    “小周,快回去。”管榆虚弱地说,语气里已经夹带着哀求,“听话。”

    周浩没想到会把事情弄成这样,内疚又不舍地盯着管榆,最后受伤地垂下头,拾起地上的工牌按转身下了电梯。

    “榆哥,我走了,你保护好自己。”说罢忿忿地瞪了宋天驰一眼,又补充了一句:“这身衣服我先穿回去了,等洗好晾干了再拿来还你。”

    宋天驰的脸顿时更臭了。

    周浩走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屋,然而还没走两步,宋天驰就皱起鼻子,嫌弃道:“什么味道?”

    他顺着异味打开了厨房门,差点没被眼前的景象吓出心脏病——一油碗搭积木似的堆砌在洗碗池,垃圾桶被各色的外卖盒撑得关不上门,不知道多久没倒的厨余垃圾尽管有泡面防腐剂的加成也依旧变质发臭,几只大头苍蝇像是被突如其来的身影吓到似的,嗡嗡在臭烘烘的厨房里盘旋。

    宋天驰立即退出厨房,强忍着恶心道:“管榆,你本事真不小。”

    “我,我也不知道你要来,还没来得及打扫。”管榆被看到家里邋遢的样子,有些尴尬,撑着拐就要进厨房清理,却被宋天驰拦了下来。

    “算了,不急。”宋天驰盯着管榆悬在地面那只打着石膏的脚,没头没脑问了句,“你那样吊着不累吗?”

    “啊?累...”

    “累就坐下来。”他打开纸袋,从里面拿出来几个精致到浮夸的餐盒放在管榆面前,道:“先吃饭。”

    餐盒上的名字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餐厅,管榆还记得自己当初往宋天驰身上泼了道汤,如今想来自己当时真是没脑子,哪怕态度稍微收敛点都不会把自己折腾到这般地步。

    他不敢告诉宋天驰自己吃过了,只能佯装受宠若惊地打开盖子,机械化的舀起一道道摆盘极具艺术性的菜品往嘴里送。

    “昨天我酒喝多了,行为和语言有些失控。”宋天驰语气平淡的说。

    管榆光听前半句,还以为他是要跟自己道歉,害得他惊了一下,立马抬起头看着对方,结果宋天驰脸上毫无悔意,神情淡漠,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没有感情色彩的事实,悬着的心才放松下来。

    宋天驰这种人怎么可能对他抱有歉意?如果在没有法律约束下,单纯按照对方心中对自己的恨意度量自己的结局,怕是早就被挫骨扬灰了吧。

    管榆苦笑着点点头,继续吃着盘子里的东西。

    “你平时就吃那些垃圾?”宋天驰往厨房看了一下,又迅速别过头,像是被恶心到似的皱起眉头。

    你才吃垃圾,我看你这大几百一道的菜还不如周浩点的一碗鸭血粉丝吃起来香。

    当然,管榆这话肯定是不敢说出口的,只能在心里嘀咕两句。他咽下食物,实事求是道:“我只会泡泡面。”

    “哼。”宋天驰冷笑一声,“看来你也就是个离了老婆连基本生存能力都不具备的大龄巨婴罢了。”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人品还差。”

    试问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在专挑人痛处下手的数落声中还能处变不惊地吃饭?但是管榆能。

    他在宋天驰身边工作的一周时间,已经将那些他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难听话都听了一遍。在他眼里,宋天驰的唾液就是方水母、毒鲉、巴勒斯坦毒蝎、太攀蛇、黑曼巴等世界十大毒王的毒液浓缩提取物,轻飘飘一句话不带一个脏字,看似在陈述事实,实则能把人气得呕血,怕是千锤百炼的蛊王种进他身体都要翘辫子、谁跟他接吻都会被毒得当场暴毙,尸体都要被腐蚀干净。

    所幸他已经对剧毒产生了抗体,只要宋天驰不打他,怎么羞辱也无所谓了。

    连屁股都被人肏过了,他还有什么自尊可言呢?

    “那个周浩是你什么人?”宋天驰问。

    听对方提起了周浩,管榆立即起了警戒心——他要做的就是和周浩撇清关系,省得连带着危及到他。他头也不抬,故作镇静地回答:“以前的同事。”

    “哦,那你这位前同事挺热心,挺喜欢打抱不平的,把我衣领都揪皱了。”

    “宋总,他年纪小,才出社会不久,不懂人情世故,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个孩子计较。”管榆放下勺子,恳求地看向宋天驰。

    宋天驰这还是头一回见着管榆帮别人说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的不舒服。

    “不懂人情事故?那小子怕是精得很,别怪我没提醒你,搞不好他接近你是有别的目的,到时候把你卖了你都得给他数钱。”

    管榆听不得宋天驰这么说周浩,索性当做听不见,闷头专心吃菜,宋天驰却突然夺走了他手里的勺子。

    “吃不下就别吃了,在外面吃过说一声有这么难吗?嘴巴镀了金还是镶了钻啊。”宋天驰没好气地说。他确实把羞辱管榆当做乐趣,但是他现在这副窝窝囊囊、人谁都能踩一脚的模样,欺负起来跟在乞丐面前炫富有什么区别?无聊至极。

    “行了,去你房间,把裤子脱了。”

    管榆一听要脱裤子,脸登时变了色,踌躇道:“宋总...我伤还没好,那边用不得!”

    “让你脱就脱。还是说那儿给那个叫周浩的搞过了,怕我看出痕迹?”

    “我没有...”管榆本想否定,可回想到他与周浩在浴室的所作所为,语气里多少带了些心虚。

    宋天驰何尝听不出来?他脸色顿时一沉,竟抱起管榆直接扔在了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