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小情侣啊小情侣

    这会子已经到了阳历四月，今年春天来得早，倒春寒也来得又急又快，仿佛一夜之间温度又降了回去。公司大楼里中央空调一直开着，进门便有一团暖暖的热气迎上来。余江月一直看着脚下光亮的地板，半张脸藏在竖起的大衣领子后，不久就感觉到脖子上覆上了一层薄汗，闷得慌。

    他还是来得最早的那个，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他的工位也还是走时的那个样子，只是窗外从冬天变成了春天。还是一样的寒冷，可中间依然过去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余江月放下衣领，对玻璃窗扯出一个笑脸。他正打算给人事发消息说自己到公司了，但又想到还没到上班时间，于是重新把手机放回兜里。

    到时候，要怎么说才好。那张盖着红章的诊断报告在出门前被小心地折叠两下放在他的大衣内兜里，余江月忽然又有些后悔，如果不拒绝沈行川一起过来的话，他现在可能就不会这样一直忐忑不安。

    早上车给余江月开走了，反正沈行川自己着腿瘸着也用不着。他在书房看了一小会儿卷宗又忍不住去看墙上的时间，上午十点一刻，估摸着顺利的话余江月也应该谈完话了。

    肯定顺利。他看向黑漆漆的手机屏幕，如果不顺利的话余江月老早就会给他发消息了。

    他的食指轻轻摩挲冰凉的手机屏幕。就算顺利的话好歹也发个消息回来才是。

    算了，到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怎么都会要来这么一遭的，他一个人去也好。

    沈行川回想送饭时曾见过的余江月那一办公室的同事，好像女孩子多一点。从前余江月刚入职那会儿说过他部门人还不少，他当时说是有多少个来着？还是吃的比较方便吧，现在都流行吃些什么东西呢？

    不久后正在R大一教上课的余晴雨偷偷拿起手机，看着新收到的消息，皱眉。

    “谁啊。”崔珉珉问。

    “哥哥。”晴雨咬牙。

    “你那个漂亮哥哥？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崔珉珉说着就要凑过来。

    晴雨撇了撇嘴，说：“不是，是另外一个，讨人厌的哥哥。”

    回到公司这头，有了专业医生的诊断，余江月接下来的谈话的确十分顺利，更何况他还在深山里把自己断了腿了男朋友一起救了出来。有对象、责任心强、体力还不错，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职业男性的绝对加分项，只是这个对象的性别和大家的普遍认知有一点点出入，不过这都无伤大雅。

    运营部的头头刘哥领着余江月回去的时候办公室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但无人看向这边，大家都低着头，假装在忙自己的事情。刘哥清清嗓子，当着大家面训斥了余江月两句，说他请假太久给部门都带来了很大麻烦，大家分担他的工作都很辛苦，又说以后好好工作，大家都很想他。余江月眼眶一热，低下头，在后面有人起哄让他请客吃饭时更是差点掉眼泪。

    说不感动是假的，曾经他工作了那么多年的地方，新领导一来说踢走他就踢走他，最后一天只有间空荡荡的办公室，连个送的人也没有。

    原来他还能这样被集体接纳。

    “谢谢大家，我请大家吃饭。”余江月眼睛红红，最后也只憋出这么句话，逃也似地缩到工位上去了。

    “哈哈哈哈江月害羞了……”有人笑。

    最后刘哥又招呼两句，大家笑完继续工作。余江月缩在工位上，心跳得很快。他好想立刻飞奔回去跟沈行川分享这个好消息，可是不行，医生说过他心理还不够成熟，要独立一点，不能太依赖别人。这种情况下普通人会怎么做呢，余江月想了想，决定下班回去再告诉沈行川，最好吓他一跳。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余江月连刷工牌都不会，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去公司食堂，跟同事一起端着饭盘找位置坐的时候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大学时候。

    好多人一起的感觉，不是孤孤单单的，不是赤裸裸暴露在所有人目光下的感觉。还有饭菜的香味，好香，好饿。

    周三是公司固定的吃鱼日，据说是创始人坚信鱼肉有利身体健康，所以从公司食堂成立起，每周都有一天用鱼做主菜，最后这个日子渐渐就固定到了每周三。

    今天中午的菜是炖鱼块、鱼香肉丝和清炒藕片，一个不知道什么的汤，再加一个红苹果。余江月拿了一个很大很漂亮的苹果，特别红也特别香。他把苹果揣进兜里，想着可以回去带给沈行川吃，忽然就感觉很幸福。

    沈行川在家里，在等着他下班回家。他们的家。

    余江月拿着筷子，嘴角抿得弯弯。

    “江月，晚上可以也来食堂吃，再打包一份带回去也可以，多刷次卡跟宁经理说一声就行了。”有同事提醒道。

    余江月想了想，便找同事要了管食堂的宁经理的微信。

    对方很快通过，发了句“你好”过来。

    “会不会太麻烦了？”余江月打开对话框，又有些犹豫。

    “哪里，小事而已，手机给我，我来替你说。”

    同事仗义帮忙，两三句就搞定下来。那么就这样能在食堂带饭的话，回去就不用特意做了。余江月很高兴，当时就想跟沈行川说一声，但同事们边吃饭边聊天，从公司战略到各种八卦越扯越远，余江月听着听着逐渐加入话题，最后干脆就给忘了。

    等他好不容易想起这事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平常沈行川会花很长时候准备做饭，余江月一个激灵怕他白忙活，赶紧给沈行川发了消息，但好几分钟都没收到回复。

    难道已经在做饭了？余江月连忙拨电话过去。

    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起。

    “喂，怎么了？”沈行川的声音带着笑意，仿佛从很空旷的地方传过来，还有回音。

    “那个，我今天听同事说食堂－－”电话那头忽然响起一道有些熟悉的女声：“诶，你不是……”

    沈行川回头看那人，见过，有些眼熟，大约也是余江月的同事吧，于是冲她笑了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提着一个有些大的纸袋，里头鼓鼓囊囊装着东西，还拄着拐，那女同事便想帮他提，却被礼貌拒绝。

    沈行川转过头继续在电话里说：“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怎么了？”

    “你在哪儿，你是不是去律所上班了，医生说了你现在最好在家休息。”余江月皱眉，起身出去讲电话。

    沈行川笑，说：“没有。”

    余江月走出办公室，压低声音道：“你骗我，我都听到声音了。”

    沈行川停下脚步，看着前头低着头走过来的余江月，说：“没骗你，不信你看前面。”

    余江月楞楞抬头，看到沈行川就在走廊的前头，拄着拐，朝他笑。

    “你…”

    “我怎么，想我了吗？”沈行川的声音这次不是在电话里响起，而是就活生生地在他前方。沈行川伸出手，朝他张开怀抱，说：“过来。”

    余江月此时什么都思考不了了，一瞬间他的全世界都被这个人占满。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阵小跑，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沈行川稳稳接着他，熟悉的香味一下子将他全笼在了里面。

    “你怎么过来了！你怎么过来的？你的腿还好吗？”

    “咳咳，要不你们先进去？”林欢虽然很不想做这个打破氛围的人，但看已经有路过的人在看这边了，于是出声提醒。

    余江月这时才注意到身边还有别人，脸“腾”一下红透，低着头扯着沈行川的衣袖就朝电梯的方向往回走。

    沈行川扭头朝林欢笑笑，拄着拐跟上，他看到余江月低头露出的一截后脖颈上都迅速泛起了薄薄一层红。

    “你不问我来干嘛的。”他凑到余江月耳边说。

    “管你来干嘛的，腿这样还乱跑，快给我回去。”余江月道。

    沈行川在电梯前不远处停下脚步：“我不回去，我事还没办完呢，怎么回去。”

    “你在这儿办什么事？”余江月以为是他们律所有什么法律咨询之类的业务在这儿。

    沈行川把手里的纸袋子打开，给他看里头香喷喷，松软软的东西：“当然是跟你的同事们搞好关系呀，谁叫我老婆在他们手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