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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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怪起来了。 我跑去咖啡店,看着橱窗,还没说什么口味,老板直接把一个包装好的纸袋给我,我迷惑地打开,恰好是五个甜甜圈。 我掏出手机付款,随口问:“你怎么知道我要五个?” 老板笑:“你这半个月,每周五晚上都会固定来买五个,我记不住才难。” “是吗?”我回忆不起来在这买过多少次了,“不过为什么周五周六周日才有呢?” “因为做这个的师傅是兼职,周末才过来。”老板说着,拍拍宣传板,“新品抹茶樱花拿铁,要不要试试?” “好啊。” 我话音刚落,又一个纸袋放在我面前,里面是五杯奶茶。 “五杯?”我犹豫问道,虽然不是我不想买,但是这么突然就准备好了,难免有点‘这老板故意坑我’的感觉? “这份免费,常温的,帮我们尝尝味道吧,好喝明天再来。” 老板异常地热情,我左手甜点右手饮料地出来了。 第二件事,怪在乐队的弟弟们。 原本教我音乐这件事是沈星旭和我一对一,这天晚上四个人却都没练习,坐在办公桌边排排坐,不约而同抓出笔记本,围在一起。我以为是他们要在这里学习,就只是安静地分掉零食,打算等沈星旭忙完说说情况,通过他找一找音乐老师。然而我刚想找个角落放松,就被他们四个拉过去坐。 “?”这什么情况,我忙开口说一些免责条款,“我已经不记得高中题很多年了,我智商的巅峰是高考,可千万不要问我语文以外的题,问我语文我也不一定会做毕竟我才考了120?” “是这样,哥。”他们几个互相看看,沈星旭对我说,“我们最近学了一点乐理知识,反正写歌目前也没什么进展,不如一起学吧。” “?”我略作思考,“也行。” 音乐历史学习到黑人音乐历史,然后鼓手蔺伦跟沈星旭理论起来R&B和Blues的节奏区别。一边理论一边还拿吉他Battle起来,吉他手顾飞听着他俩争论不休,很是无言地跟云翔互相看看。 “我得说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弹的有什么区别。”我小声跟他们说。 “节拍,哥。”顾飞回答,“哒哒哒哒,和,哒哒哒-哒-哒,间隔不同。” “……”我举双手投降,“能再展开讲讲吗?” “哥啊,这种基础乐理,就像是小孩子第一次学走路,要刻进DNA的,梦里打呼噜也得是四四拍,你明白吗,四四拍,多一点少一点都得自觉爬出音乐圈。”顾飞努力描述事情的严重性,“想做流行音乐,第一步是识古典音乐谱,音乐符号,音阶音调,弹琴指法,弹拜厄练习曲弹到吐。学乐器最好从钢琴开始,电子琴作为平替也行……总而言之,掌握一门乐器,勤加锻炼,别的乐器摸到运行模式也会无师自通。就拿我们这个乐队来说,尽管现在职能不同,都会弹钢琴的。节奏感更好的蔺伦做鼓手,鼓手是乐队的心脏,音域最广的我做垫声和声,声音最稳定的沈星旭做主唱和键盘。” “那云翔呢?” “严格意义上讲,贝斯是低音吉他,贝斯对于乐队的地位,就像做饭,为了凸显别的味道而加的白糖。可以不加,但是不加会少层次感。”云翔解释道,“音乐有很多种组成方式,合唱、管弦乐……之类的。现在的流行乐多是乐队做基础,追求前卫就加一点电子音、采样音效,追求古典就严格执行节拍和写作方式……” “停,我跟不上……”我听得云里雾里,赶忙求饶,“我要怎么做,从哪里入手,才能尽快地学会音乐基础,清楚地明白你们在说什么,顺带还能尝试一下自己创作?” 我说完我的诉求,四个人同时沉默了。沈星旭和蔺伦也放下吉他就坐,跟顾飞和云翔相顾无言。 这无言诡异极了,我不得不缩起脖子问:“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沈星旭忽然问:“哥你为什么不向你认识的,流行乐从业者求教呢?不比跟我们学又快又系统?” “……我不认识那样的人。”我思考半晌,这么回答。 我熟悉的流行音乐从业者:节目里认识的人。安然是爱豆,会弹吉他,但从未试着创作歌曲,最近也忙着拍偶像剧,我哪能去问他;Peak9就更不可能了,现在巡演结束,又要筹备新专辑……除此之外,一个跟音乐沾边的人我都不认识。 我总不能去问容嫣PD!出道十年从歌手转型音乐制作人!但是我得多大脸才能去请人家教我?加了微信但是从来不敢聊天!只敢朋友圈点赞! 话音刚落,四个人露出“你骗傻子呢”的目光。 “别这么看我!我只是个娱乐圈小透明!就拍了一部戏还是在隔壁省省台播放,你看我天天去咖啡店,店长都没认出我来,要是能认出来,价格不得给我打个折!虽然我没那么想过……” 沉默一会儿,四个人当我面开会。 “我觉得这样不行。”云翔叹口气,问同伴,“虽然我也很想快速上路啦,你们觉得呢?” “我也觉得不行。”沈星旭忧伤地看着我。 “我也觉得。”蔺伦举手。 “加一。”顾飞嘟囔。 “?”我摸不着头脑,“你们要是想说暗号,可以背着我说吗,听不懂的感觉像挠不到痒很难受的。” “我们认识了一个,周末有空教我们流行音乐制作的人。” “很强,业内一流。” “目前我们仅仅约好,周末针对我们授课。要是你也想直接旁听,不要我们在这转述,我们可以约他到办公室这边,你们明天当面聊。” “还有这种好事?”我奇道,“我当然愿意啊,学费多少?” 四个人互相看看,沈星旭说:“免费。” “……你们该不会是给骗了吧。”我内心警钟大作。 “我本来也会这么想,哥,但是你想想他能图我们几个高中生啥啊?反正,反正你见到就明白了,他实力很强的。”沈星旭努力描述厉害程度。 “能有多强?成名曲是什么?”指节不断敲击桌面,我决定要是听不到什么像样的作品,明天就好好问问对方是何居心,前期课程免费,后面是不是就要卖乐器,免费劳动力了,这种事我没少听洹载说。 ……洹载。仅仅是想到这个名字都觉得难受。我可真是犯贱高手。 努力甩掉心里一丝情绪波动,我追问:“该不会什么都没有吧?” “就。”向来寡言少语的蔺伦很努力憋出一个成绩描述,“现在还有歌在Gose、Cloud年榜、月榜、周榜、日榜挂着呢。” “?” 歌曲达到那种流行程度,洹载跟我说过,仅仅一首歌创作费就几十万,后续播放权力随着播放次数行权,躺着都能赚钱,那种程度的人费什么神来免费教高中生?钱和人总得图一样吧?看着也不想他们的亲戚,那就,是同性恋?还是恋童癖? 内心无数可能性一闪而过,我虚着眼睛问:“排名多少?” “……前,100?”为了不泄露那个人是谁,云翔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年榜一共也就收录200首歌曲排名,月榜100首,周榜日榜50首,你说的这个前100是哪个前100?”我露出标准微笑。 “哥,我们真的不能说再多了。我们本来答应他不告诉你的,告诉你的话,我们可能就没课听了。但是哥你和冯纯哥对我们真的很好,所以哪怕冒着这个损失,我也只能透露这么多。”沈星旭为难道,“明天见到你就知道了。”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人,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名字?”我奇道。 “我还不确定,告诉你是好事还是坏事。”沈星旭回答,“明天你就知道了,明天,嗯?我们先告辞啦!” 四个人拿着零食飞快跑路,我坐在原位,打开许久没动过的音乐软件。 开屏是Peak9团体海报,代言了某个零食产品。主页的乐坛依旧良好发展着,新组合、新独立音乐制作人、新COVER、新歌曲比赛……一闪而过的OST,男主角的角色曲,宣传页是洹载的剧照。 半年前的节目里朝夕相对半年,三个月前我也能看到他的笑容,现在却是他称病不出席活动我都看不到他的程度……只有面对消费者的无差别宣传,才能看到的脸庞。 仅仅是这样,心里开始难受。 却还得问自己一句,凭什么,我有什么立场难受。 我已经很久没用过自己的微博,也很久没去搜任何相关消息。比起看到他心情大起大落,不看到会好一点。像瑟缩在龟壳里的乌龟,起码安全。 我深吸气平复心情,打开各种榜单,前10里都有Peak9的歌曲。 很好,现在更难受了,因为这些词曲,从洹载接过创作任务以后,就基本都有他参与了。Peak9因此多了原创图的标签,被粉丝爱戴着。 ……那可不,直接招9个制作人,个个都会吹拉弹唱,说不定还有交响乐标签呢。 “总不能一直叫他工作吧……灵感是需要积累的。”想起洹载谈及创作瓶颈,我对空气叹息着。 到此为止,真的再没有勇气踏出舒适圈了,我关掉听歌软件,做好伪装,给王军发消息来接我。这期间脑子里都是怅然,夜宵都没吃就睡了。做梦也不安稳,梦里都是跟洹载一起练舞的时光。梦里我们打打闹闹,不经意拥抱,而醒来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跟自己无数遍心理暗示,他已经有新生活了,与你无关的新生活,不联络就代表人家已经往前看了,你可千万不要继续犯贱。 沈星旭微信跟我表示对方会按时到,我却到早了。于是去早早开门的咖啡店,试图买甜甜圈,却被店主告知:“师傅今天说有事没来做,明天吧。” 我沮丧地离开店门,去便利店买了一袋零食补充办公室存货,顺便想要怎么招待对方,谈欺骗高中生的问题。是要来个下马威先兵后礼,还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礼,搞清对方的意图,再顺便薅羊毛学点东西。走回周末无人的写字楼,电梯开了,我走向办公室的走廊,一个人影赫然站在那里。 看到那道高瘦的背影。 那一瞬间,无数问题浮现。 我在做梦吗?这一切都还没发生吗?我还是能在周末买到甜甜圈吗? 我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电梯关门的声音,窗外绿化带里鸟叫的声音,手里塑料袋里零食外包装摩擦的声音……所有感官都被放大了,我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思考也没法做到了,只是看着对方,和他感应到我的注视逐渐转过来的身体。等我彻底看清对方的脸,我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是呆滞在原地。脑子里嗡嗡直响,我百感交集。 哲学说,人无法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但如果我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如果胸口的心跳能在死灰复燃和永远熄灭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我现在只有一个答案: 这一次,我栽了。 我栽得彻彻底底,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