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穿书]小师弟只想咸鱼在线阅读 - 97 道别

97 道别

    叶敬酒回到席位上没多久,就有一个灰衣侍从过来,请他移步去别处。

    那灰衣侍从话音刚落,四个粉衣侍女不知从哪冒出,两个搀扶叶敬酒向前走,另外两位提着他的衣裙以防行走不便。

    宴席周围皆位身份同叶敬酒一般的妖皇新娘,本来叶敬酒与妖皇相处的时间相比其他新娘过于漫长这件事,已经惹得许多新娘注意。如今又有皇家侍从请他移步,立刻激起众人侧目,惹得不少新娘窃窃私语。

    “那位是哪家大妖的小姐?怎么妖皇陛下如此重视?”

    “大妖?你方才定是没有细听,这刚好是轮到人族时第一位出来的,好像是什么……花家?”

    “就是花家,我也听到了。”

    “哦?区区一个人族,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能讨得陛下欢心?”

    “倒也不必抬举那个人族,说不定今夜过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你的意思是……”

    两位妖族新娘相视过后,露出了然的表情。

    这样的喧嚣等花家新娘登上銮舆后很快平静下来,云台还在有条不紊地上升、下落,每一位从妖皇陛下那里回来的新娘精神萎靡,再联想到那位早已不知踪影的花家新娘,不少新娘心中不由羡慕起对方。

    若是被陛下叫走的是她就好了……

    倒是先前曾碰巧和妖皇陛下对视过的蛇族新娘,心中渐渐升起一个荒谬的猜测。

    妖皇陛下提前莅临大典,对任何新娘都是抱着敷衍了事的态度,唯独到了那花家新娘,时间意外的长久,甚至叫来皇家侍从将她接走……

    再想到陛下对她毫无任何兴趣可言的冷淡眼神,以及曾环绕在她脖颈处的冰冷杀气……

    莫不真是她先前胡诌的那般,那花家新娘就是陛下的意中人?

    不不不不,怎么可能?一定是她想多了。

    区区一个人族……

    蛇族新娘面露不甘,她抓紧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

    “你跟那个妖皇都聊了什么?怎么刚一回来,就被人接走了?”

    回过神,花铃正用力抓着自己的手臂,一脸紧张,“那个妖皇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叶敬酒躲开她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我有应对之策,你别担心。”

    谎话一旦说多了,他倒也能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怎么会不担心啊?!

    先不提她早就把叶敬酒当做自己的未来嫂子,就单是人族作为妖皇的亵玩对象——

    恐怕明天一早,叶敬酒就没命了。

    花铃心里担心得要死,可她刚要开口提醒对方,就听见叶敬酒问她,“有手帕吗?”

    她一愣,连忙找了件手帕递给叶敬酒,只见叶敬酒道谢,而后撩开耳后的头发,用手帕不停地擦拭自己的皮肤,从耳朵、脖颈、下巴再到嘴唇。

    明明皮肤已经被擦得通红,可叶敬酒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依旧垂眸擦个不停。

    “别擦了!都红了。”

    花铃蹙眉,抓住叶敬酒继续动作的手腕。她沉默了一下,决定放弃问那些徒增心烦的问题,只道,“好了,下一步你准备做什么?你要去见妖皇吗?”

    少女抓着的力道很轻,叶敬酒没有挣开,他看向花铃,轻轻点头。

    花铃怔了一下,良久,她也点了点头。

    她当然清楚叶敬酒去妖皇的寝宫会发生什么。

    “行。”

    一声沉重的呼吸后,花铃拿走叶敬酒手里的手帕,掀开窗帘朝外看了一眼,“外边的侍卫明显增多了,刚好和以前咱们去比武场的那条路相反,这条路应该是前往妖皇的寝宫。”

    花铃说,“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不过还是一句话,记得保护好自己。”

    叶敬酒颔首,“我会的。”

    花铃想了想,咳嗽了一声,补充道,“那什么,我哥虽然心眼小,但他从不会动手打身边亲近的人。但、是!如果他敢对你动手,或者对你做些不好的事,你就喊我,我肯定帮你。”

    “真的?”

    “真的!咱俩谁跟谁啊!”

    花铃用手臂撞了一下叶敬酒,咧开嘴角,“你放心好了!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肯定不会让我哥欺负你!”

    ……只要有花铃在的一天吗?

    叶敬酒望着她,很长一段时间,他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道:“那就靠你了。”

    ·

    到地方后,花铃搀扶着叶敬酒下来,跟随领路的侍从到达偏殿。

    侍从要他们在此稍稍休息一番,待陛下回来再通知他们。

    花铃极为紧张,对叶敬酒和陛下见面后会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但看到叶敬酒眉头紧蹙,她心中虽然焦躁,却也只能强行忍耐下来。

    此刻不会有人比叶敬酒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哥哥现在在做什么呢?

    替叶敬酒补妆的时候,花铃在想。

    还在昏迷吗?伤势严重吗?

    她亲眼看着水牢的无数锁链伸向胞兄血淋淋的身体,像是串肉串那样,刺破肌肤,勾住脊骨,向内扣上去,而后轻轻一提,将哥哥吊了起来。

    她跪在家主面前,求他看在哥哥是他亲侄子的份上饶哥哥一命。但家主无动于衷,只问她:还敢不敢逃了?

    她自是不敢了,扒着家主的裤脚慌张求饶,给他磕头。

    一下、两下、三下……

    痛意完全麻木,哥哥在不停挣扎、怒吼——

    家主依旧重复着那句话:

    “还敢吗?”

    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她只求家主能放过哥哥一条命。

    可家主只做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她被花家侍卫拖走,看着哥哥的身影在视线中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再也不见。

    而后,是在忐忑不安中被封禁,日夜祈求自己的胞兄能够得到家主的宽恕。

    她原本已经在这种煎熬中绝望了,直到叶敬酒的出现——

    他说哥哥没事,还活着。

    太好了。

    这真的是,太好了。

    梳妆完毕,他们在这里等候了一段时间,侍从来了。

    他要接叶敬酒离开。

    如果没有叶敬酒帮她,今夜跟着侍从离开的人就是她吧。

    在抵死挣扎中被撕扯掉衣服,被锐利的指甲抵住喉咙,而后是毫无感情、充斥欲望的发泄,直到腻味,喉咙被那根手指像是戳豆腐一般轻易地戳碎——

    无数的记忆碎片一闪而过。

    有一瞬间,花铃浑身都在打着冷颤,恐惧莅临,她甚至想拉着叶敬酒的手,告诉他说,我们一起逃走吧。

    但她深知逃亡失败的下场,更知晓叶敬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这半年叶敬酒都做了什么,又打算做什么,她真的很想一一问清楚。

    但花铃最终还是放弃了。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盛装出席的少年在视线中越走越远,她莫名想到了被迫与胞兄分离的那日。

    这种感觉很熟悉,让人如鲠在喉。

    就同胞兄的那次一样。

    她只是感觉,她再也见不到叶敬酒了。

    “叶敬酒!”

    慌乱感让花铃下意识出声,她不由向前走了两步。

    视线里的美人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目光温柔,“怎么了?”

    他真的变了好多啊。

    “……没什么。”

    花铃沉了口气,脸上重新扬起笑容,握起拳头冲他晃了晃,“加油!”

    加什么油啊?

    叶敬酒有些哭笑不得,眉眼却肉眼可见的轻松许多。

    “我会的。”

    他露出笑容,向她道别,“明天见。”

    “明天见。”

    花铃用力摇着手臂,那力道越来越小,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还有就是,谢谢你。

    这辈子能够认识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啦!

    她望着叶敬酒离开,那身影越来越远,再也不见。

    外面是死寂般的漆黑,原来已经深夜了。

    恍惚间,她也有些困了。

    睡会儿觉吧。

    花铃一头扑进松软的床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那就睡一会儿吧。

    希望明天叶敬酒可以早点回来。

    回来见到哥哥的时候,这段经历要怎么说呢?

    还是算了,就她哥那点小心眼,这件事如果被他知道……

    可是如果瞒着不告诉他……

    但就算告诉了也无济于事啊……

    不行,果然还是——

    “嗯……”

    迷迷糊糊,她陷入了梦乡。

    梦里,哥哥正屈膝悠闲地坐在大树上乘着荫凉,目光嫌弃地看着他们。

    叶敬酒在树下踩着她的蹴鞠,笑着冲她示意。

    “来了来了——”

    花铃兴奋地跑了过去。

    “这次我保证,绝对是我赢……”

    ——

    自出生以来紧密相连的魂线,一瞬间断了。

    紧接着而来的,是锥心刺骨的疼痛。

    那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伴随着疼痛,灵魂中某些异常重要的东西也跟着一齐消散了。

    ……果然还是失败了。

    明明早该清楚的,这只是一个幻境,那孩子只是一个凭借他感情和记忆虚拟出来的冒牌货——

    铃儿早就死了。

    毫无尊严地死在妖皇的床榻上,被身下那席染血的被子裹住,在皇家墓园里以一个无名小碑埋葬。

    直到几十年后他算计岑澜,先岑澜一步将妖皇梏魉亲手斩杀,妖族被镇压在泅渊,铃儿的尸骨才得以重见天日。

    一件大红嫁衣,花家子弟死亡后一同彻底损坏的本命灵器,和碎掉的脖颈。

    ……为什么会是铃儿呢?

    这个死掉的人族,可以是任何人,但为什么偏偏是他的胞妹呢?

    家族内斗,大可以冲着他来,为什么非要选中铃儿呢?

    他想,人类真是一群虚伪的生物。

    被繁缛条例约束的宗族更是虚伪到极致。

    谎称天下清源的正道更是如此。

    既然这样,与其被这假惺惺的条例框架,他为何不跳脱正道,做一个随心所欲的魔头?

    ·

    “水牢的法印威压正在疯狂增长!那边到底出什么事了?”

    感受到花家南边灵压瞬间暴涨几百倍,花家家主第一时间惊醒,派人前去水牢探察异情。

    一时间,花家全员行动起来,朝花不笑所在的水牢逼近。

    花家家主却在主厅来回踱步,焦躁等待。

    不知为何,他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

    这股恐慌让他不敢轻易到水牢,更不敢去见那个被他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亲侄儿。

    但他不去,不代表令他恐慌的罪魁祸首不过来。

    静谧的黑夜,脚步声渐渐传来。

    “终于回来了?水牢那边究竟出了什——”

    花家家主急忙回头,神色渐渐僵住。

    今夜是妖皇的选亲大典,各个城邦歌舞升天,花城也不例外。

    满城人都陷入了狂欢中,在游会里猜谜看灯,谈情说爱。

    他们丝毫不顾、也不在乎在这样的一个深夜,一位被他们亲手献祭的少女凄惨地死在了妖皇的床榻上,没了声息。

    喧嚣、破天的喧嚣充斥着整个花城,而自花城主家传来的惨叫求救声,也被一盖掩过。

    血。

    到处都是血。

    花不笑抬头看向夜空,听到不远处锣鼓喧嚣,满城欢声笑语。

    他麻木地抓着家主惊恐的头颅,毫无方向地一步步向前走。

    支离破碎的尸体将整个路面铺满,他踩过猩红的内脏,一阵破裂的声响后,内脏被碾成了肉泥。

    他僵硬地向前走着,被洞穿的脊骨传来愈合的痒意,他的身体正在以一种疯狂的速度自我修复。

    不知什么时候,花不笑走到了后山的秘池。

    这是幻境中,他与叶敬酒初次相遇的地方。

    他在这里窥见叶敬酒的秘密,像是纯情的少年般感到不知所措——

    清醒过来,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

    清澈的水面,他看到了自己的脸。

    水面中的那双眼睛漆黑、空洞,没有一丝感情。

    他缓慢地眨眼,水面中的少年也在缓慢地眨眼。

    样子还真是难堪。

    太丑了。

    他随手扔掉头颅,而后闭眼,身体自然前倾,掉落在这潭价值千金的秘池之中。

    鲜血染红了整个水面。

    这幅鬼样,叶敬酒肯定会害怕吧。

    但这确实是他所经历过的,真实的自己。

    “别怕我……”

    他在灵池的洗礼中,于灵魂发出细微的祈求。

    “别怕我。”

    灵池的水将一切污秽清洗,可他的灵魂好似堕入黑暗,再也洗不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