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谁是卧底(下)
天全黑了下来,又到了晚上。距离赌局结束还剩下最后的几个小时,一时间宾客兴致不减,颇有些赌得不愿收手的意思。 “一对Ace,再押三倍。” “跟…跟你!” 一楼的赌厅人头攒动,四方沸腾,大家都没什么闲情去四楼用晚餐,只是叫侍应生拿了一些小食过来,照旧待在赌桌上一掷千金。 徐征坐在角落处的废弃赌桌旁,几分钟前,荷官在桌上摆了一个“暂停下注”的牌后就走了,他旁边坐的是拿着笔记本的喻六。 “老大,薛先生的钱,在白天已经洗出去了大半部分了,船还有三十分钟开到公海,之后,会在那里停留一小时,时间对我们做善后工作来说是足够的。” 徐征收回巡视赌桌上的视线,点了点头,“洗完之后,尽快脱手。” 喻六应是,转眼间却看见孙默拽着一个人的肩膀走了进来,“诶,老大,你看孙哥在那边——” 徐征闻言看向了他们,等孙默走近,不等徐征先问,他就说道,“这小子格外可疑,从一上船我就派人盯着了,他不老实,一直在偷偷向人打听您在哪里,我看他目的不纯,似乎想要借机接近您。” 被他拽着的青年见到了徐征,想使着蛮劲挣脱开孙默的桎梏,却屡屡失败,徐征抬了抬手,示意孙默放开他,他看向青年熟悉的脸庞问,“程仔?你找我做什么?” 被唤作程仔的青年人就是那天在医院见到的程敬言,他还记得是方无绪的手下,在六号会馆的时候也见过几面。 “老大…我总算找到您了…”程仔深吸一口气,“我……我有急事想跟您说。” “什么急事?” “关于档案,特别调查组。”他说。 “什么?!”孙默惊道,“这件事,你从哪里知道的?” 轰。轰。正在这时,船身开始了颠簸,但轰轰声被音乐盖住了,宾客们只感受到了微妙的颠簸感,徐征拉开窗户,外面黑漆漆的,看不见到了哪,看上去是一望无际的漆黑,估计,已经到公海了。 徐征抬手,“继续说。” “那次绪哥让我…我拿保温桶给您送汤的时候,我不小心上了二楼,听到了您和孙哥的谈话,知道了…特别调查组的存在……当时我怕被发现是在偷听,就扔下保温桶走了。” “后来却发现,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徐征凝眉道,“说下去。” 程仔环顾四周,凑到徐征耳朵前说,“鸿门中间…的确藏有一个卧底。” “那天六号会馆打烊之后,绪哥喝了很多的酒,我担心他路上出事,就在后面悄悄跟着他,我看见他进了防空洞………” 轰。轰。这时,船又出现了一阵可疑的颠簸感,徐征看向孙默,后者会意,立马走出了大厅查看情况。 “我没敢跟的太紧,就在防空洞的前边站着,结果我听到了他和另外一个人的谈话…那个人说…他说…” 轰—— 又是一个大的摇晃之后,赌厅上的男男女女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桌上的赌局,有人掀开了窗帘试图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这船是怎么开的啊?还要不要人好好赌了,真是的!” “对啊,在搞什么名堂啊…” 孙默去了有一段时间了,还没有回来。徐征几乎是意料到了什么。 程仔也突觉变故,他咬了咬牙,拉住了椅子的把手以稳住平衡。 “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也怕这一切另有隐情,但是、但是万一这是真的——” 他咬了咬牙,把后面的话一口气地说了出来,“另外那个人对他说,擒贼先擒王,要他在船上亲自逮捕老大——!” “老大,方无绪、方无绪很有可能就是卧底的警察!” 档案,特别调查组,保温桶,方无绪,防空洞,擒贼,先擒王。 原来,是这样的一条线。 喻六赶快打开笔记本盖子,在键盘上接连敲击几下…15%,20%,28%,56%,76%,81%,92%…95%…… 阿默还没有回来。 海风疯狂吹打着窗帘,惹得帘布飘飞,但渐渐地,渐渐地,窗帘却慢慢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垂在船窗两侧。 停船了。 突然,久久没有回来的孙默从门口走了进来,但紧跟着他后面的,是把枪抵在他背后的方无绪,还有其他几个人包围在方无绪的周围,形成了一个保护圈。 96%,98%,99%…… 还差1%了,就差这1%了。只要100%转账成功,洗干净的钱钻入他们设计好的子账户,轮回几周,再汇回来,一切就都成功了。 然而—— “Transfer failed(转账失败).” 一行醒目的红色字符出现在笔记本屏幕上,喻六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灰败,他关了电脑,瘫在了椅子上。 音乐停止了。 “所有人注意,我是淮海警局特别调查组的督察方无绪,船上有一宗疑似洗黑钱的黑色交易,现在船已经逼停在了维港码头,请无关人员在警员的指挥下迅速下船,有序撤离。” 淮海警局,特别调查组,督察。 徐征坐着看着他,看着他从大门的一侧进入,赌厅的男男女女都从他身后撤离出来,不到一会,赌厅就空了。 空的只剩下他们这一桌。 方无绪押着孙默走到这桌废弃的赌桌前,每走一步,孙默的腿上就在流血,啪嗒,啪嗒,一滴血,两滴血,血滴在地毯上,又融化进绒制的花毯里。 他们来到了这桌赌桌前,方无绪看着他。 徐征站了起来,回看他。 四目相对,徐征的怒意攒到了极点,他哑声问道。 “方警官,等这一刻很久了吧?” 接近洪金彪,以“礼物”的身份来到徐宅,堵孙默的车,要求他给他一个进鸿门的机会,杀了费龙,以强劲的手段接替六号会馆,为他挡了一枪,化解掉他心中最后的那份疑虑。就连昨晚,自怨自艾地出现在他面前,把自己灌醉成一个疑似情伤的醉鬼,不经意落下的戒指,不就是为了让他心软吗? 人家把他当猴子来耍呢,他还以为是什么拼过命的挡枪兄弟,上过床的可怜情人。 方无绪撇过头,回避着他的视线。 “徐先生,警方怀疑你跟一宗黑色交易有关,现在请您务必跟我们走一趟。” 一步,两步,徐征走到了他面前,下一秒,他掏出枪抵在了方无绪的额头上—— “我要是不去呢?” 要不是顾忌阿默还在他手上,他真的想一枪崩了这只贱狗。 从前有多可怜他,现在就有多憎恶他。 哒、哒、哒。正在这时,一批穿着警服的警察应声走了进来,走在前面正是谢滔。他一看情况不对,立马出声呵斥道。 “这是在干什么?想袭警吗?!” 唰的一阵声,警员纷纷亮出枪对准了徐征。 对面起码来了有二十多个警察,且人人都持有配枪。而徐征他们这只有四个人,还带着一个受伤了的孙默,看来船已经被控制了,想要硬碰硬,逃出去,很难。 “徐先生,”谢滔冷笑道,“只是去警局喝个茶而已,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你的那位朋友薛先生,已经在去的路上了,至于你嘛,到底也赏个脸吧!” 徐征看着孙默,他的腿上还在止不住的流血,看来伤势很重,孙默也看向他,眼神仿佛在传递着要他不要担心,甚至还带了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如果真要动武,也不是不可以的,他为他开路,他们可以跳海逃生,黑夜是最天然的掩护。可这之后呢?鸿门一向让警察抓不到把柄,也正是因此自如游走于黑白两道,倘若一旦跟警察正面开火,那就是明面上和当局叫板,如果再牵扯上了人命,那可就再难脱身了。 进不得,只能退。 方无绪,和他背后的警局,下的可真是一手好棋。 “好啊。” 徐征把枪丢在了地上,旁边的警察立马把枪踢了出去。 他走过方无绪,直看向谢滔。 “放了他们,我跟你们走。” “这是自然,让徐先生的朋友们先走。”谢滔扬声说道,身后的警员自动让开一条道来。 “老大……”孙默开口道。 “走啊!还看不出来我们已经被人家玩的团团转了吗?——回去!”徐征转身怒道。 喻六和程仔连忙一边一个扶着孙默下了船。 等人走后,谢滔一声令下,旁边的警员立马上前给徐征拷上了手铐,押着他走了出去,他们下船的时候还看见那些宾客还聚在警戒线以外看着热闹,外围站着付建洲,他看到了徐征,面上很是焦虑,徐征也看向了他,付建洲做了一个口型,大概是“等我”的意思。 徐征微微点了点头。 上了警车,方无绪坐在他的对面,他的视线一直注视着他,但徐征并不想去看他。 他闭上了眼,开始在想这之后的退路。 赌宴是付建洲召集的,要是查明面上的流水,倒是不用担心。只是,船到底没有开到公海,最后的黑钱还剩了一点没有洗出去,这是目前最难办的。 这次警方弄了这么大的阵仗,可被传去喝茶的人只有他和薛琅,看来警察是想从老大的嘴里撬出一些证据,擒贼先擒王?计谋是好计谋,可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那个“擒王”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