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龙的自由
“这法阵虽然构成有很多与我熟悉的相似，但是体系却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才花了点时间。” 恶魔看着莱斯特穿衣服，一边说道。 “这不像是一般人类会拥有的东西吧。” 莱斯特弯下腰去给皮靴系鞋带，用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他头也不抬地开口：“啊啊，我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 “书房里有不少光明神教只传给信徒和内部人员的书籍以及教义，想来前领主……叫什么来着，和光明神教关系匪浅吧。” 恶魔听懂他话里的涵义，挑了挑眉：“光明神教不该和这种东西扯不上关系吗？” 莱斯特闻言，终于抬头用诧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是认真这么说的吗？” 对上莱斯特的目光，恶魔才终于笑了笑，轻飘飘带过这个话题背后巨大的黑暗。 今天就是莱斯特准备离开的日子。 他没有行李需要收拾，储存空间里装了一切需要的东西，来的时候是空着手来的，走的时候也是空着手的。 现在时间还早，是厄内特和克劳伦斯都没有起床的时间，两人便也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大方往走廊尽头走去。 “不打算和他们告别？” 莱斯特打了个哈欠：“有什么好说的，不管是撒新的谎还是直接告诉他们真相，后续的麻烦事都得有一大堆。” 而将两头龙编入自己的宫中，也就是所谓的“后宫”一员，相应的事也少不到哪去。 就不说他的宫中大多都是普通人类，突然塞进来两头大型杀伤武器恶龙会造成什么危害，其次虽然说是“后宫”，但实际上他的人在宫中都是有固定的工作职位的，那两头龙看起来就好吃懒做，估计连打下手的活儿都做不来。 还有就是……既然他们已经被这破城束缚了快三年，没有必要将他们重新束缚在别的地方。 龙这种生物，不就是自由自在的吗。 “真是薄情的人类啊。” 莱斯特眨了眨眼睛，眼神里透着因他的话而感到莫名其妙。 “不过也是！毕竟以后的一辈子都操不到像我这样的名器了，一时有点难过也是没办法的啦！” 恶魔停下脚步，低头与莱斯特的双眼对视。 也是这时他才清晰意识到，原本以为眼前的人类是单纯的渣男，没想到他还渣而不自知。 在莱斯特的认知中，他和两头龙的关系从始至终都是完全的肉体交易，没有任何感情因素夹杂在其中。而这个意思不光是莱斯特本人没有付出任何情感，是说他甚至不觉得龙对他产生了任何肉体以上的想法。 就连才来了几天的恶魔都能一眼从龙的眼中看出浓烈又沉重的感情，莱斯特却不知是装傻还是真的迟钝，又或许是他从一开始就不将这种考虑选项放在心上，所以也不会往这方面多想。 恶魔不由生了点兴趣：“人类不是很注重感情，爱这种东西吗？” 莱斯特则有点没跟上他这突然抛出来的话题，表情带着疑惑但还是以一副不关自己事的旁观者语气敷衍回答：“是吧，歌颂人类爱情的诗歌还少吗？” “那你呢？” “…啊？我啊？” 中心突如其来地转向自己，莱斯特扁了扁嘴，倒也没有逃避的意思。 “我不会爱上任何人。” 他用普通的，甚至没怎么上心的语气随随便便地回答着，也不知这句简单的话后代表了多少颗受伤的心灵。 身体上的诅咒和天性难以安定注定了他难以被捆在同一处，甚至是同一个人身上，像现在这样被迫和两头龙绑定的淫乐生活也只坚持了两三个月就受不了了，假如有一天他真的付出感情拥有了固定伴侣，想来对方也无法永久满足他的身体。 但本质上莱斯特又是个对待感情纯真而又认真的人……虽然从他的行为上不太能够看得出来，不过他至今为止禁止别人和他接吻也是这个原因，在他那百年纯情的大脑中，接吻时专属于拥有感情基础的对象的。 所以如果拥有了恋人，他必须得在身体上的渴求和心灵上的反感中挣扎，无论那个对象是否介意他的身体被别的人拥抱，但是他自己本身会因此感到介意。 这种事光是想想就麻烦的要死。 当然，如果真的遇到了会让他义无反顾的人，也许这些问题都会被自然而然化解，不过也不知道是他最初与人接触就不抱有任何感情掺杂，还是单纯他就没有遇到动心的对象，至今为止也真的没出现过这么一个存在。 并且未来也不会出现。 恶魔没有说话，他满载笑意的猩红色眼珠自始至终没从莱斯特身上挪开目光，却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眼前的人类真是一个复杂的构成体。 他也得注意别让自己爱上他了才行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停在了大门前，莱斯特将手放在沉重的金属门把上，侧了侧头示意身边的恶魔：“开始吧。” 恶魔没有多说，只是抬手中指与拇指划过，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 “……” 无声无息的，没有想象中的波动或者轰鸣。 恶魔道：“好了。” 莱斯特：“？就这？” 他笑了一下：“如果你想要特别效果演出的话，我可以为你人工附加上。” “……” 莱斯特的额角跳了跳，在这恶魔真的做出什么惊天举动之前，先按下门把手推开了大门—— 他的离去就和这控制了龙两年多的可憎法阵一样，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动静，就这么消失在了厄内特和克劳伦斯的睡梦中。 …… 甚至两头龙也是许久后才发现，有个人类消失了。 醒来后的厄内特和克劳伦斯都没有第一时间看见莱斯特，在他们的认知中，也许人类是去自己看了一会书，或者去院子里玩了一会，这个城堡总共就那么点地方，他又能去哪儿了呢？ 可是等到日头上升，两人开始在城内寻找莱斯特的踪影，却都一无所获。 不安逐渐浮上心头。 房间的床上还留着莱斯特睡过的痕迹，手覆上床单时却已经凉透了，克劳伦斯也不知为何突然打开衣柜，大量的女性衣物边上，一件灰扑扑低调到在这其中过于显眼的男性衣物映入眼中。 那是莱斯特刚来时穿着的衣服，它还在，它还在，就证明莱斯特一定也…… “喂！克劳伦斯！你看这边……大门，是开着的。” 城门的大门从来没有落过锁，但也没有被主动打开过，因为他们都知道，即使打开门了也出不去。 而此时，这扇金属大门却敞开着一道缝。 足以让一个成年男性穿过的缝隙。 厄内特难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他等不及克劳伦斯赶到，便先一步彻底推开大门，一脚踏了出去。 没有预想中的阻隔和那看不见的透明束缚，厄内特轻松站在了门外。 迎面而来的空气都仿佛和城内不一样。 “……法术，解开了？” 下意识跃上的欣喜转瞬即逝，身后传来克劳伦斯的声音，迅速将他的大脑带回一个竭力想要回避的现实。 “那，莱斯特……？” 两头龙对视时，都看见对方眼中升起的某种糟糕的设想。 来不及庆祝或者高兴，两头龙同时化身成龙形，挥动背后巨大的翅膀飞在空中寻找着莱斯特的身影。 然而和已经整个翻遍的城堡内一样，院子中也没有任何莱斯特的影子。 可明明已经没有了法术的束缚，他们暂时却没有要出去寻找的意思。 只是不愿承认，莱斯特已经离开他们的事实。 在一整天地毯式的搜索后，厄内特和克劳伦斯重新变回人形，坐在地上放空。 沉默良久，是克劳伦斯主动开的口。 “……他的衣服还在，一定不是主动离开的，而且莱斯特没有那个破解法术的能力，很有可能是外界的因素影响，也许和他的消失也有关联。” “你的意思是，他是被人掳走的？！” “是一个可能性。” 然而不管这个可能性的可信度有多少，对于此时的他们来说，急需一个能够让他们重振的理由，和发泄愤怒的对象。 另一个双方都没提起的可能性，则在心脏深处，像针扎，一点点给予刺痛。 厄内特率先站了起来。 “走吧，得把他找回来才行……那家伙，说不定现在躲哪里哭着呢。” “嗯。” 获得了身体上的自由的龙重新开启了旅程，只是灵魂似乎已经被永远束缚，再也没有自由可言。 原本厄内特最早经常叫嚣着要是出去了一定得把这破城烧个粉碎，可是等到他们实际上拥有了这个能力，却又着实不舍得烧毁这座处处留着他们和莱斯特回忆的牢笼。 最后是克劳伦斯拿出了一个珍藏多年的储物空间，其最大特性就是能装，也因此对于喜爱收集宝物的龙来说价值不菲。 可现在却被用来装下一整座，在正常龙眼中都和破烂没啥两样的城堡。 而对于生活在领地内的平民来说，却是突然听见一声大地都被震动的巨响，从家里慌慌忙忙跑出来的时候，便看见曾经高大威严的领主城消失不见，院子的地块都被整个挖走，只留下一大片突兀的空洞。 与此同时，上空略过两道巨大的黑影，有眼尖的人瞥见了黑影轮廓的全貌，颤抖着指着大叫。 “龙，是龙！！” 这件事也被广为传播，逐渐有了无数个故事版本，最初只是“龙看不下当地民众受到的欺压，从天而降将作恶多端的前领主消灭”，后来便不知怎么变成“龙看中了前领主的其中一个女人并一见倾心，为了独占心爱的女人，将整个城堡都藏了起来”。 这座城镇也在故事的传播中，逐渐被叫成“龙出没的城镇”。 而至于踏上寻找莱斯特旅途的两头龙，阴差阳错在安德里亚王宫中面见那个与他们的人类同名的国王时，已经是许多年之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