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 “太子殿下,请吧。” 四哥将鸩酒放到了我面前。 太子。这个称呼,倒是讽刺至极。不知是在嘲笑我,还是在嘲笑为了那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的一群人。 我虽已多日未出宫门一步,但也从一些闲言碎语中得知,二哥是扯了一根白绫,自缢而亡,舌头伸出近一尺长;五哥是在乱军中万箭穿心而死,死时眼珠子还瞪得老大。 和他们比起来,我怎么来的就能怎么去,死法实在是体面舒坦极了。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我可以帮你带到。” 他倒是难得发了一回善心。 我一言不发,饮下毒酒。 不知道他听闻我的死讯,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容。他怕是早就忘了我这个废物太子吧! 第一卷·少年时 2 我娘死得早,我在这宫中就像一颗随风飘摇的小白菜,受尽了风吹雨打。 顺便说一句,我娘她是个皇后。但我是没有见过比她更凄惨的皇后了,皇帝几乎从不来看她。她性格也十分懦弱,整日惆怅郁结,以致病重。但就算她病入膏肓的那段时日,皇帝老儿也只是假模假样地掉了几滴猫尿,还不知有没有他那只番邦进贡的云雀老死时流的眼泪多。 没过多久,她就撒手人寰了,孤儿寡母只剩下我这一个孤儿。 我想不通为何是她做这皇后。论家世,她比不上家中拜相的齐贵妃;论美貌,她比不上那番国进贡的美人;论宠爱,她怕是排在这后宫的底层,不论也罢。论后代,她就只有我这一个废物儿子。 不过,托她的福,我占了这唯一一个嫡子的名头,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太子。 虽为太子,但所受的屈辱甚多。我娘在时如此,我娘不在就更不用说了。 “崇德皇后已殁,太子年纪尚小,性格软弱,平庸无才,望陛下慎重考虑啊。”我都能想象到他们的语气和神态。 但皇帝老儿每次都是打哈哈过去:“再议再议。”渐渐地,碰壁次数多了,也就不再有人提起。 如此一来,我这个太子之位,竟稳稳当当地坐到了二十岁。但其实也根本没人把我当回事,我那些皇兄更是连看都懒得多看我一眼。 我就是一块无足轻重的小石头,权力斗争的中心,从来就不在我这。我丝毫不怀疑,只要皇帝老儿一断气,下一秒他们就能手起刀落,把我给灭了。 在宫中,我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就是裴渡了。他是我的老师,说起来还有个正经官职,叫做“太子少傅”。不过此子落拓不羁,未见半点风度。 他本来也是哪一年的新科探花郎,也曾打马长街,端得是风流恣意,风光无比。他本应去翰林院任职,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没有去成。最后皇帝大手一挥:“太子还缺个老师,你去吧。”就这样把他打发来了我这。 虽名为教导,但实际上并没有人监督,皇帝也没那闲工夫来督查我的功课。我没有什么追求,他又是个不靠谱的,除了一开始大眼瞪小眼尴尬了半日外,很快我们就臭味相投,打成了一片。 别人教的是四书五经,圣贤道理,裴渡这厮,居然给我讲那男欢女爱的话本故事。讲至动情处,还假模假样地故作哀伤姿态:“这世间女子多重情,而男子为了一点功名利禄就能始乱终弃,弃情谊于不顾,真是可悲可叹!” 感叹完,还要转头对着我惊恐道:“都道是最是薄情帝王家,景郎,你往后不会也成了这薄幸之人吧?” 才十四岁的我只能默默地对他吐出一个——“滚。” 别说我对男女之情没有什么兴趣,听他讲故事只是打发时间,更何况,他的担心实属多余。我现在虽然安安稳稳,但命全系在皇帝那条老命身上。只要他一命呜呼,我立马就要下去和他团聚。早些年他还算硬朗,但近年来他的身体是每况愈下,到处求神拜佛,醉心于方士之术。我倒真的希望他能多挺几年,这样我也不会那么快就去见我娘了。至少,至少也要等我活到弱冠之年吧。 别的时候,他就一个劲地吃葡萄嗑瓜子,好不快活。我这儿仅有的一点吃食大半都滚进了他的肚子里。不过我也懒得和他以虚礼相待,他爱吃,便由他去了。 他整日里没个正形,我倒是十分疑惑他这个探花是怎么考出来的,别是考官眼一岔看错了名字吧?我向他抛出这个疑问之后,原本翘着腿晃晃悠悠的他立马正襟危坐,字正腔圆:“那都是寒窗苦读数十载,历尽磨难读出来的啊!” 鬼才信,还数十载,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才刚满二十呢。 他也不是没有和我讲过经书。我印象深刻,有一天他难得正经地给我念了一首诗,是里的。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终南何有?有纪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绣裳。佩玉将将,寿考不亡!” “你给我念这个做什么。”我知道,这首诗是歌颂国君的美德,并劝诫国君修德爱民之篇。念给我听,倒是有点讽刺。 “你是太子,就是将来的皇帝,当然要学学为君之道。”他笑意盈盈,看不出用意。 我环顾四周,还好,周围没有人,他说的声音也不大。 “你最好不要再给我胡说八道了,不然我们两个都要没命。”我恶狠狠地威胁他。 他怂了耸肩,不置可否,不过之后也就再没提过了。 虽然他好吃懒做,举止不羁,也未见有什么真才实学,还总是妄图把我往沟里带,不过,跟他待在一起的日子,是我难得的快乐时光。 从小到大,我对着的就只有一个病秧子亲娘和一群死人脸的宫女太监,未曾想世界上还有这样鲜活生动的人。裴渡长得好看,无论做什么表情,都好像把这世间星光尽收眼底,无论是什么姿态,自有一股风流之意。 我能容忍他这么久,想来也有一点这方面的私心在吧。 3 我与他终日相对,倒也没相看两厌。大部分时候,是我在读书习字,他翘着腿边嗑瓜子边看那不入流的,有时候他分不出闲来,还会央求我给他剥个橘子。说是央求,其实他眼睛都懒得抬一下:“小景,给我剥个橙子嘛。” 颐指气使的态度,不知道是谁伺候谁。 忘记提了,我单名一个景字,继承了从皇帝那里来的国姓,大名叫做陆景。他也从不唤我“殿下”之类的称呼,而是仗着自己年长我几岁,“小景”长“小景”短的。有时他还学那话本中的女子,唤我“景郎”,情意绵绵,故作扭捏态,我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当然,每次这样都是在他惹我生气以后,我被恶心得够呛,也就懒得再去追究他了。 他简直就是,简直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浪荡子。 但除此之外,我对他所知甚少。他家乡在哪,家里是做什么的,我一概不知。我更不明白,他看上去对官场纷争毫无兴趣,为何要去举那进士科? 终于有一次,在小花园休憩时,我对他抛出了疑问。我问他以后想做什么,总不能一直和我厮混在一起吧。 “我倒希望一直这么下去,永远和小景待在一起啊。”他又笑得光彩夺目,分辨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哪怕,哪怕他是真心的,这样平静的日子也不多了。更何况,他嘴里就没吐过几次真话。 我心情有些低落,之后一直一言不发。 他也没说话,我们之间难得安静得过分。连风声微动都听得清清楚楚。 突然,他附身凑过来,那张脸放大在我眼前,连眼睫毛都根根分明,我还能看到他细腻的皮肤,那带着一点乖巧的眼睛······ 我全身僵硬,像被冻住了一样,呆呆地看着他。他,他要做什么? 当我还在发愣时,他就已经离开,连带着脸上一点轻微的触感,如同浮光掠影,转瞬即逝。 他拈着一朵花瓣,笑道:“花瓣落到你脸上了。”还歪了歪头,闭着眼睛一副陶醉的样子:“鲜花配美人,真是妙哉,妙哉。” 我连着几天没有理他。 这几天他倒是缠着我不停撒娇卖乖,我都冷着一张脸转头不去看他。 最后,他满脸哀怨地叹道:“小景,你可真是心肠冷硬。以后谁家姑娘嫁给你这个冷面阎罗,那才叫悲惨!” 说完,他又一脸笑嘻嘻的:“不过我不怕,捂热你的这个重任怕是要担在我身上了。” 他把手贴在了我的胸口。 我又一次呆住,都忘记把他推开了。直到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我才清醒过来,正想离他远一点,他主动拿开手,后退了一步。 我十分心慌,怕被他发现什么端倪。之后,我努力像原来那样和他相处,但我知道,已经回不去了。 有什么东西,悄悄开始萌芽。 4 我情窦初开,愁肠百结,偏偏那罪魁祸首还一无所觉,天天在我跟前晃悠,时不时撩拨一下我的心弦,转头又去拈花惹草,对着这个那个小宫女抛个媚眼卖个乖,把人家迷得五迷三道,好使唤她们去跑个腿。 他这一招对我也使过不知多少次。喜欢上这么一个人,我那纯情的少男心几乎碎成了一片片。 偏生还被我听到,负责洒扫的小宫女在背地里聊天:“裴大人可真是风流英俊,对我们这些人也不摆架子,今天他还对我笑了一下呢!” 接下来,她们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就裴渡到底是对着谁笑而争论不休。 我默默地又在心里给裴渡记上了一笔。 迟钝如他,也开始察觉到我最近有些不对劲了。 这天,他罕见地没有叽叽喳喳,我读书入神,差点以为他不在。 一瓣橘子递到我面前,手指白嫩修长,秀色可餐。 “喏,给你吃。你最近对我好冷淡啊,不知道为什么你就生气了。不过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这样也挺正常的。”他作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他根本,他根本就完全不懂! 我恶狠狠地夺过那瓣橘子,想象成是他,在嘴里碾碎。 不管怎么样,他给我剥的橘子还是要吃的。 嗯,还挺甜。 5 那段时间,我一边忍受着他对我的撩拨,一边生气于他对别人的示好,简直像在油锅里翻炒。 每次在心里暗下决心:“再也不要理裴渡了!”下一次他给我一点甜蜜,我又把之前的誓言也好怨恨也好全部都抛之脑后。 我不齿于自己的这种行径,简直就像三公主养的那条小狗。只要三公主对它招一招手,它就立马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全然忘记了之前主人是怎么捉弄嬉戏它的。 我怀疑他是故意的,看着我为他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他心里指不定多得意呢。可怜我这一颗真心像是在沸水中烹煮,七上八下,短短数月,我已经尝遍了酸甜苦辣,人生百态。 这天,他又给我念了一个女子被负心汉始乱终弃的故事,若是以往,我一定会对这种漏洞百出牵强附会的故事嗤之以鼻,可能还要大加批判。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我盯着书上的字,却完全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裴渡这厮的声音。他越讲我越心惊,只觉得那女子的遭遇和我何其相似。同是天涯沦落人! 讲到结局,听闻这女子最终走投无路,自缢而亡,我更是悲从中来。 连死法都给我想好了! 说完,他还啧啧感叹了一句:“为了这负心汉而亡,也太不值当了。” 他居然还有脸皮说这样的话! 我觉得我这一眼能望得到尽头的人生路简直是乏善可陈。娘死了,爹不管我,兄弟虽多,但都是薄情寡义的主,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人给了我一点温暖,他却好吃懒做、风流成性、毫无追求,简直浑身都是缺点。 更何况,他还不见得喜欢我。 6 连裴渡都察觉到了我近日心情着实不太美妙。 他托着脸沉思了一会,突然惊喜地一拍手:“我知道了!” 我心跳漏了一拍。 “小景你是不是,是不是情窦初开了?” 我的心要跳出嗓子眼了。 “也对,再过个几年,你就该娶妻了。若是想早点,也不是不可以。” 我心凉了。 他还在喋喋不休:“我裴某人没什么本事,所幸人缘还可以,这皇城中上上下下,上至皇亲贵戚,下至贩夫走卒,没有我不熟识的。你中意什么样的女子,尽管告诉我,我帮你去牵线搭桥。” 你以为我会愤怒、会伤心、会绝望,会愁云惨淡、会凄凄惨惨吗? 呵,我早就没有那么幼稚了,甚至觉得,这才符合他的作风。 我压下纷繁的思绪,表情淡淡:“行啊,那你先说几个,我看看喜不喜欢吧。”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好像没料到我会这样回应。 “啊……那,那行吧。那个……嗯……韩国公的二女儿,性格飒爽,更是出了名的美貌。虽然年长你几岁,但你们一个好动,一个喜静,也不失为良配。” 他一开始那语无伦次的样子,让我有点暗爽。 “韩逸章么,我知道,长得确实很漂亮。可是,我不喜欢太凶的女人。” “裴渡,你听好了,我喜欢温柔贤淑的,勤劳能干的,贴心可人的。你可有人选了?” 裴渡微微瞪大了眼睛。 “你这是……你这是思想保守!现在都提倡女子也可自由恣意,早就不是那三从四德举案齐眉的时候了……” 难得看到他慌不择言的样子,实在有趣。 我歪了歪头,故作苦恼状:“可是我就喜欢那温柔的啊,若是娶个张牙舞爪的,那我岂不是要被不停欺压了?” 他蹙着眉头,咬牙切齿:“也是,小景你这个性格,会被那母老虎欺负的。” 眼看着时机差不多了,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骗你的。” “我就喜欢那凶一点的,喜欢欺负我的。” 直到我飘飘然走远,裴渡还愣在原地。 终于反将了他一军。 7 那之后,裴渡再没提过让我娶妻的事。 我们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他吃东西,我一边读书一边伺候他。 我十七岁生辰将近,裴渡突然老实了不少。橘子也不让我剥了,托言说我是太子,手很金贵。 他现在倒想起来这茬了?之前使唤我的时候可是心安理得的。 我心有疑虑,但还是把剥好的橘子塞到了他嘴里。我剥橘子的技术已经有了十足的长进,炉火纯青,闭着眼睛也能投喂他。 说来也奇怪,最近他也不看那不入流的话本子了,而是老老实实地看起了书,虽然只是些风花雪月的诗词集子,但已比之前好了不少。 “小景。”他唤我。 我抬眼望去,撞进了一片温柔神色。 “我再给你念一首诗吧。” “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我知道这首诗,是祖咏的。本是考场上的应试之作,要求写一首长律,但祖咏才写了四句,就觉得意已尽,终未画蛇添足。最终自然是因不符合要求而落选。 我莫名觉得,裴渡也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可惜现在是夏天,看不到雪。小景是生在夏天的啊!”他笑着,却让人觉得有点落寞。 “等到冬天就能看到了吧,今年如果下大雪,来年又是一个丰收年。”我不以为意。 他却摇了摇头:“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我内心微动,想不到他心思竟这般细腻。如若为官,他说不定会是一个好官。 我还在沉思,他已经一扫眉间的阴霾:“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了。我累了,想吃点东西。”真是正经不过两秒。 我只好又往他嘴里塞了一瓣橘子。 8 我十七岁生辰那天,皇帝难得良心发现,居然给我送来了一点东西。虽然都是些珠宝绸缎之类不中看也不中用的东西,不过至少这老东西还记得有我这么个儿子。 十七岁,虚岁就是十八了,我默默地把自己划归到了大人的行列里。 十四岁时我与裴渡初遇,迄今为止已有三年。当时他才二十岁,还带着一丝稚气,对我也还存有那么一点点敬重。现在呢,他简直就是油嘴滑舌,不可理喻。 不过,最近他时常发呆,心里好像压着什么事。我因着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也憋着没有开口问他。 我不问就算了,他居然也不提,真是气煞我也。表面上还要装得温顺,实则我已经在心里把他千刀万剐。 到底怎么了?他不会也有了中意的人了吧?我竟然一直忽略了,他都已经二十三四岁了,早就该娶妻了。但是他一直以来的作风过于吊儿郎当,我下意识以为他不会成亲。他这个样子,怎么成为另一个人的倚靠? 他虽然不靠谱,但也曾是那风流探花郎,还很会讨女孩子欢心,不知有多少女子等着嫁给他。想到可能会有另一个人喂他吃东西,给他剥橘子,甚至连“小景”这个称呼都有可能被别人抢走,我就难受得紧。 我正胡思乱想,裴渡这厮居然还迟到!都快午时了还不见人影。他不会有了娇妻在怀就彻底把我抛到天边去了吧? 我气得剥了好几个橘子,一瓣一瓣整整齐齐地码在桌上。 裴渡姗姗来迟,好像还有些气喘吁吁,出了一层薄汗。 我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他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还不是因为给你准备的生辰贺礼!” 我不以为意:“如果是什么珠宝饰品绫罗绸缎什么的就免了吧,上午刚得了一些。” “我怎么买得起那种东西呢!哎,不是,这是我费了好大劲才收集来的,你一定喜欢!”他抓住我的手,倒让我有些脸热。 说着,他拿出一个大箱子,看上去沉甸甸的。我一打开,顿时呆住了。 这是一箱书。最上面的一本,是,往下翻,还有、、······至少有几十上百本,都是我看书时偶然向他提起的,想不到他居然放在了心上。 而我也知道,这些书搜集起来难度极大,带进皇宫更是不易,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 心中涌上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我以为他不把我当回事,其实他一直关照着我。 一时间我竟有些语塞,只好乱七八糟地和他闲扯:“你,你没必要一口气送这么多本,你可以,你可以留一部分明年再送嘛。不过你这么穷,就算什么都不送,我也不会怪你的。” 他吃了瓣橘子,笑了笑:“你喜欢吗?”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景喜欢我就开心了。”又是这种笑,让人想把星星月亮都捧给他。 又撩拨我,可怜我还越陷越深。 “我还想向你要个东西。” “什么?”他挑了挑眉,有些疑惑。 我深吸一口气,扑上去吻住了他。撞上去的力道太重,嘴唇都有些发麻。 他竟然没有推开我,而是有些妥协地闭上了眼睛。 我能看到他如鸦羽一般的眼睫毛,和鼻尖上一颗小小的痣。 还有,还有嘴里那橘子的清甜味道。 最后是我先怂了。我慌不择路地落荒而逃。 第二天,他没来。第三天,他没来······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皇帝任命他为翰林院学士的消息。 我这百转千回的心意,还没来得及捋顺,就被打了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