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薛家的猫在线阅读 - 第四十七章 七月初的风是冷的

第四十七章 七月初的风是冷的

    不知道池乔在发什么愣,秦肃声把人叫回来,让他安安心心的好好吃饭,漠漠的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这么久了,他早就习惯了,更何况,这不是池乔的事,他不该有什么压力的。在这世上,别人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

    吃过了饭,池乔特别熟练的就要去收拾碗筷,刷碗,被秦肃声拦下来了,“池老师,我请你来呢,是给漠漠补习功课的!不是来做保姆的!放这儿一会儿我来吧。”

    “漠漠不是去写作业了吗?也不用我,就一顺手的事儿,你放这儿吧。”池乔很懂事,或者说,这个人,好像是从小就很懂事的样子。

    “好了好了,别收了,她没事儿,我有事儿,来坐这。”每次看见池乔这个样子,秦肃声总是觉得池乔是有些不对劲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天在去买钢笔的时候,顺路还买了一瓶红酒回来,其实当时没有想这么多,不过,其实现在拿来正好。

    这个人,嘴太硬了,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什么话都不会往出说,秦肃声想查,他自然是能把他的所有档案都查出来,可是他不想这样,他想要听到池乔有一天愿意敞开心扉,愿意和他说了。

    “池老师,我们来聊天吧!”秦肃声把酒柜里的那瓶红酒拿了出来,没有直接递给池乔,反而是放在了池乔面前,他永远不会去逼池乔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在秦肃声这里,他可以永远只做池乔,做一个最真实的池乔,不需要一张老师的假面,也不需要一个懂事的孩子。

    “嗯?”

    “池老师为什么做老师?”虽然池乔对漠漠很上心,对这个班级的孩子也很上心,但是秦肃声就是感觉,他好像做的并不是很开心。

    工作这件事,其实本身并没有开心不开心之分,对于普通人而言,工作就是糊口,就是饭,今天工作了,今天就会有饭吃,明天不工作,就没有饭吃,一直没有工作,就会饿死,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开心?有几个人会因为工作开心不开心而选择呢?人啊,只会因为自己的钱多少而感觉高兴与否。

    “为什么做老师...”池乔重复了一下秦肃声的话,沉默了很久才再次开口,“因为我只会这个啊...”

    原本放在茶几上的红酒,如果池乔需要的话,他可以用这个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情,可是池乔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没有任何的犹豫,也没有任何的情调。

    他好像,只是需要一杯酒而已。

    “我高考的时候没考好,少考了一门,就随随便便报了个师范。”随随便便报个师范?师范现在的都基本在一本线上下了,少考一门,随便报的。

    “池老师,你这可比我凡尔赛多了,我能问一下,您这少考一门是......”

    “英语。”

    “所以,你少考了英语,考了......”

    “527,我英语不好,就算考了,也考不上我想考的那所学校......”池乔说的这话,让秦肃声很好奇,什么原因会让池乔少考一门呢?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复读呢?毕竟那是一百五十分的卷子,就算英语再差,三四十分都能蒙上吧,也不至于要弃考啊!

    “你想做什么?”

    “想学医,算了,不说了。”手里的酒杯空了,池乔就又自己满上了一杯,然后还没等秦肃声反应过来,又没了。

    “池乔,你这,不能这么喝,你那胃受得了吗?”

    “没...没事的。”两杯酒下肚,红酒不赶白酒,到胃里不会立马就烧起来,反倒是一点一点的,进入血液,所以池乔现在也还是清醒的。

    或许是真的有心事,或许是池乔也想要朝着他敞开心扉了,秦肃声没有在拦他,有些话,清醒的时候说出来是矫情,可是喝醉了,有什么就说什么了,“为什么会缺考?”

    “为什么?因为意外吧,每年的高考都会下雨,可是我那年,高考就很热,反常的热,中午我同桌拽我出去买奶茶,在奶茶店门口,听到了有人在抢劫,我就...”池乔又喝了一杯,“我就把那人从摩托车上踹下来了...不过当时摩托车失控了,正好把我带起来了,等我清醒一点的时候,我的耳朵听不见了,被送到医院去了......”

    六月的盛夏,曾经阳光肆意的少年,就这样,和梦想两个字划清了界限。

    池乔此时的语气有多平静啊,可是谁能知道,这是当年自己一个人,偷偷从医院里跑出来,在人民广场那个镂空的地标里面哭了一夜的人呢!

    时光总是很愈人的,他让陈年的疤可以平淡从容,他让曾经哭的事情,被笑着从嘴里说出来,他让一个阳光轻狂不可一世的少年,成了一个犹豫世俗世故圆润的青年。

    他很好,曾经是心比天高的鹰,到头来成了命比纸薄的草。

    少年曾经心中有山河万里,最后不过是万里山河之中微不可查的一颗石子。

    又是红酒入喉,这已经是数不清了多少杯,池乔说话,平淡从容,可是手里的酒却从来没有停下过,他又多少的遗憾呢?恐怕这杯里的酒是抹不平的。

    “你知道,七月初|夜里的风是凉的...”

    “你知道,被人盯着看的感觉吗?”

    “你知道,我没有第二次机会的...”

    “你知道,人生一次又一次失败,然后还要一次一次爬起来是什么样的吗?”

    “我啊...算了,矫情......”

    他醉了,嘴里的话已经说的断断续续了,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秦肃声想要去拿池乔手里的酒杯,却被池乔拿开了,“我还有一杯!”

    说着,就把醒酒器里面最后的一点酒也倒进自己的酒杯里了,这次他没有一饮而尽,而是耐下心来将手里的红酒轻轻摇晃,红酒的芬芳和空气充分的接触,手腕微转,面色绯红,池乔此刻的样子,不是池老师,而是一只傲娇的猫。

    或许他原本也是傲娇的,只不过在被生活一次又一次的压弯脊梁之后,他选择了顺从。

    摇了一会儿,他把酒杯靠近了自己的鼻尖,细嗅里面溢出的酒香,然后放到了茶几上,没有在去动那杯酒。

    从一饮而尽到细细品味,从最开始的温声细语,到后来的神志不清,如今他安静下来了,可安静下来后,却依然是让人心疼的。

    秦肃声把池乔搂在了怀里,池乔就像一只温顺的猫一般,被他搂在怀里,他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这下倒是让池乔吓到了,突然抬头看他,眼睛里有些迷茫,有些忍耐,有些情愫。

    池乔就这样盯着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直视,坦诚,率真,这一刻,池乔好像卸下了所有的外套,可是就是这样的对视,他看着池乔的眼睛里逐渐出现了泪水,一点一点,原本明亮,后来就没有了,他不再是明亮的,他不再是清澈的,他的眼中饱含了泪水,还有红血丝。

    他在忍,他努力的控制着,控制着自己的眼泪,不让他们落下来,眼眶红了,脸颊也红了,耳根也是红的。

    算了,这样的池乔,真的会让人心疼。

    秦肃声阻止了池乔的对视,这样的爱意,太让人心疼了,他把人摁在怀里,自己心口的那个位置,一下就湿润了,隔着衣服,一滴又一滴的泪,落在了秦肃声的身上,池乔努力控制的眼泪,在秦肃声揽他入怀的那一刻,决堤了。

    这样的人,从小到大都懂事,从小到大都在吃苦,从小到大都不敢说一句自己喜欢。他明明是一个人啊,他怎么就活成了这个样子呢?

    “你为什么不放开我!你的衣服都弄脏了!”

    “为什么,你要对我好啊!”

    “为什么,你不和其他人一样路过了,就离开,就算了!”

    “你走啊!你为什么不走!”

    “我都一退再退了,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我都说嘴里很苦了,你走了为什么要回来!”

    “秦肃声,你知不知道,我等一个不问缘由,无条件站在我身边的人,等了十年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啊!”

    “你为什么?”

    他一再的逃避,逃避来自秦肃声的那一束光,一再的退让,不让自己沦陷,他明明是可以走的,可以向其他人一样,路过他的世界,可是秦肃声没有,他一次又一次的朝着他走了过来,一次又一次的明知是苦的,也会带着一颗糖回来。

    平时的成熟稳重,谦逊恭卑在这一刻全都化成了纷纷落下的眼泪,池乔这样的人,如果没有遇到秦肃声,他可能一辈子都是这个样子吧,像这世上大多数的人一样,他工作,生活,结婚,生子。他二十五岁,活出了五十岁的通透,他一再退让,唯一的坚持就是想要遇见一个人,这个人,可以一眼就看破他的逞强,可以告诉他不必这样,可以让他放下对人应有的安全距离,一步又一步,朝着他走来。

    在遇见秦肃声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遇上这样的人,可是遇见秦肃声的时候,他无条件的站在自己身边,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就替他说话,明明只是见了两面,就让他感觉到温暖和依靠。

    明明自己的生活都已经那么苦了,可是偏偏就是能带着一颗糖来,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快乐分给他一点。

    “那你为什么后来不退了?”

    秦肃声一直没有忘记那天的三分钟对视之前,一退再退的池乔在最后一步没有后退。

    “我不能退啊!”

    “为什么?”

    “我怕,”

    “怕什么?”

    秦肃声步步紧逼,寸步不让,“怕你不走这最后一步了。”池乔带着一点点的哭腔,说出这句话,却像一把锤子,锤子了秦肃声的心上。

    奔向你的九十九步是爱情,最后一步是自尊。我没有勇气抛开世俗走向你,但是如果可以,我一定不会再后退了。

    对于池乔来说,不后退,就是在前进了吧!

    “我现在告诉你,你即使退这一步,我也会走,你还会退吗?”

    “不会。”

    “为什么?我会一步一步走到你面前,你为什么没有退!”

    “因为如果我没有办法走向你,那我也一定不后退!”

    池乔的话,不知是酒后胡言,还是酒后吐真言,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打在秦肃声的心上。

    “池乔,记住你说的话!” 秦肃声抬起手,摸了池乔脸上的泪,“现在,能和我说,为什么喝这么多酒了吗?”池乔摇摇头,抬手指着秦肃声卫衣的前襟,“衣服脏了!”

    “没事儿。”

    “不行,脏了~”

    “嗯,脏了,那怎么办啊?”

    秦肃声平常见惯了假装正经的池乔,难得看见这样的池乔,上次这样撒娇还是发烧烧糊涂了的时候呢,他哄孩子的语气哄着自己的池老师,

    “脱了,洗干净!”池乔一本正经的说,眼睛盯着秦肃声的衣服,“啊?脱了?”池乔等的不耐烦,把秦肃声拽到沙发上,压在下面,上手要去扒秦肃声的衣服,“哎,哎,哎,池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