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双性)镜郎在线阅读 - 第七十六章 中毒

第七十六章 中毒

    姜夫人来时,新安正在守着广平喝药,听得此话,闲闲提了一句:“也不必费事儿了,直接打发人往金陵去,找我们家常来往的几个不就好了?”

    姜令闻还要客套推拒,新安又道:“正巧我也该换养生方子了,这几日总觉得不太——怎么,我用的大夫不能来这儿?”

    姜令闻柔声笑道:“自然不是,只是,还要劳烦殿下自去请大夫,倒像是我们招待不周,何况一来一去,又要浪费许多功夫,恐怕耽误了病程……”

    “看来姜夫人不是嫌我的大夫不好咯?都是自家人,找来就找来了,再说了,阿纪从来就娇贵,别说大姐姐把他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太后娘娘和皇兄都顺着他,总不能让他在扬州,自家姨母的地界上,反而要看人眼色,过得还不如个土财主的孩子,那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直把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姜夫人脸色变了数变,最终又换上那副处变不惊的温润笑意:“这样也好,换个新大夫,也能换个方子,我们家云哥儿也吃了现在这大夫的药许多年,不知能否请殿下通融,为二公子看诊后,也稍待着,再为云儿诊诊脉,看看病症?”

    新安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姜夫人又柔声笑道:“自然了,大夫开了方儿,一应抓药,煎药的琐事,就由我来安排……”

    “怎么,我还出不起这个吃药钱了?”

    “姜夫人,你不过是寡居的姑太太,还真把自己当正经的当家夫人了?事事儿管的这么宽,姐姐越俎代庖,连弟媳妇房里的事儿都管,是不是还要管到小夫妻帐子里去?你们姜家也是名门世族,有这样的规矩?”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直往姜夫人的心窝肺管子上戳,她唇边的笑容凝固了一瞬,新安却好似没看见,掩着唇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哎哟,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想来你们书香门第,清流人家,没准就有许多稀奇古怪的规矩——没有规矩,怎么能显得出来你们与众不同的尊贵呢?”新安说是要道歉,嘴上的话却一句比一句刻毒,“更何况,姜夫人与姐夫呢,自小丧母,相依为命,情深意笃……姐夫让您照管习惯了,恐怕就不大适应别的女人了吧?”

    长廊尽头有脚步声传来,隐隐是男人的说话声音,姜夫人深吸了口气,长睫眨动,眼瞧着就要泫然欲泣:“新安殿下,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新安却一脸无辜地瞪大了眼睛:“姜夫人,您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随便找个大夫看就行了,什么叫我们阿纪装模作样?他年纪小,脾性大,本就是千娇万宠养大的,父母又不在身边,我做姨母的,顺着他些又怎么了?你若是多嫌了我们给你添麻烦,我这便带阿纪走就是,回我们金陵去,总没有人要赶我了!”

    以装傻之道,还之彼身。

    姜夫人正要说话,却被广平截住了,她握着妹妹的手,低声道:“明瑀胡说什么呢?就你多心,在姐姐家里,就当是自己家里一样,你要是住不下去了,我也自然存身不住,跟你一同去罢了。”

    姜令望这时进了门来,冲广平点点头,接着一眼就望住了姜夫人:“姐姐,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姜夫人拭了拭眼角,挤出一个笑来,正要说话,新安已笑着先说:“说我在姐姐姐夫家里蹭了许久的饭,前几天想给阿纪做个点心,倒闹个兴师动众,我啊,十分不好意思,正要找人从金陵带些土产来,以免啊,让人以为我是什么打秋风的穷亲戚呢!”

    姜令望轻轻皱了皱眉,笑着说了句“九妹多心了”,却快步到了姜夫人身侧坐下,关切道:“姐姐怎么看着……像是不大高兴?”

    “有什么不高兴的,我好好的,和殿下们说话呢。”姜夫人声音轻柔,眼圈儿却渐渐红了起来,凄凄楚楚,十分可怜,“是让风迷了眼睛,没有什么。令望,你别多想。”

    姜令望的眉头轻轻抽紧了一瞬,旋即露出了和他的姐姐十分相似的微笑。

    面具似的,得体的温柔假笑。

    “是这样的,姐夫。”新安望住了姜夫人,笑吟吟道,“说到金陵,免不了就要说苏杭,说到苏杭呢,姜夫人就想到余杭了,哎,也是我不好,勾得夫人思念亡夫……”

    姜令望脸上的微笑微妙地僵了一瞬。

    姜夫人要解释,却又不好解释,只苦笑道:“……哎,是我败了两位殿下的谈兴了,到底我这个寡妇并不吉利,不该抛头露面的,我这便下去,盯着厨下些,阿纪这几日怕是吃不下什么东西……令望想要吃什么,姐姐去做。”

    姜令望也跟着她一道起身:“还要姐姐亲自下厨?皎洁的手艺不就是你一手调教的,令她去做就好了……说起来,云儿怎么样了?昨儿还和我说想吃翡翠烧麦,今天早上我让人备了送去,就怕他克化不动,反而还要闹不舒服……”

    新安望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身影,冷笑一声。广平放下把玩的茶盏,侧过头,轻声问琉璃:“驸马去看望过阿纪不曾?”

    琉璃八风不动,回得很有文章:“驸马公务繁忙……”

    广平挥了挥手,不说话了,琉璃为她倒了一碗热茶,拿起新安写好的书信,退了出去。

    金陵到扬州也就差不多两百里地,派人送信回去两天,打点了把人送过来,路上着紧一些,也就是两天。

    虽说镜郎看着没有大症候了,只是病恹恹的,新安说着“为求稳妥,还是让大夫多看几眼,没得好好一个孩子送来,回去的时候还这里病那里疼的”,和广平一道,领着自己家两个大夫,两个侍女,就进了住秋阁。

    镜郎作为幌子,还是瘫在榻上,尽职尽责地让两个中年医师把过脉,开了调养身子的药方。

    那边新安领着个面目刻板的中年女人,到了广平面前。

    “这是我特意找来的医女。”新安解释道,“姐姐身上不大好……就让医女细细看了,再和大夫一起斟酌着开药。”

    广平却摆了摆手,阻止了琉璃摆放腕枕的动作。

    “九娘,多谢你为我筹谋……”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惶然的笑意一闪而逝,只剩下决然,接着一掀帘子走了出去,与两位郎中坐了个当门对面。

    她的语调依然是轻缓温柔的,将衣袖一掀,解开了手腕上的重重纱布:“……讳疾忌医了这么多年,我也算是想开了,大夫面前,没有男女身份。也不必放什么屏风纱帘了,望闻问切,不看个明白,如何能治得好我!”

    她的手臂支离瘦弱,几近皮肉贴骨,一朵一朵糜烂之后又枯萎的血肉之花,顺着青紫色的血脉绽放,虽然涂满了镇定止痛的药膏,却依稀可以闻到枯败腐朽的气味。

    两个郎中同时抽了口冷气,谦让一番后,轮流为她诊脉,两根指头按上脉门,眉头就是一皱,几乎是立刻就下了判断:“是毒不错。”

    “但殿下,恕小民无能,广平长公主中毒日久,这毒虽然不急不烈,但到底已经损伤了元气根本,小人竭尽所能,最多只能缓解症状,若是不能找到毒药方子,只怕是难以治愈。”

    新安紧紧握着广平的手腕,指节因用力都有些发白,一时无话,镜郎冷眼瞧着,打破沉默:“日久,究竟是多久了?”

    蓄着山羊须的郎中看了一眼同侪,见年长的那一位点了点头,这才小心道:“下毒之人,分量把握的精准……小人也说不好,十数年,是有的。”

    “小人冒昧一句,公主娘娘身上的溃烂,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广平闻言,唇边不过轻轻一搐,身后的黄玉险些没端稳茶盘,颤声道:“……是……少爷过完八岁生辰后,您点了头,改回了姜氏,没过几日……都以为是疑难杂病,从那起,您便不让驸马爷近身……”

    新安瞿然色变,广平却只是淡淡一笑,想必是心里早有猜测。

    如今只不过是敲砖钉脚,死心罢了。

    “这毒,未必就那样简单粗暴,下在食水里灌进去的,下毒之人心思防不胜防……还请殿下仔细审查,早日寻来毒方,好生保养。”

    令两个大夫斟酌着写下了解毒、保养的药方,由桃儿妥帖收好,琉璃则捧着属于镜郎的那一份方子大张旗鼓地出去索要药材,黄玉送了两位先生出去,一应善后,则由杏儿出面。

    留下房中新安转来转去,盘算着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姐姐的饮食汤药都是专人看管的,怎么还会出意外?”

    “必定是从前不小心,或者就是掺在食材饮水里送进来的。不,如今也有尝膳的小丫头了……会是什么呢?熏香?插花?饮食器皿?……这些都一一去查。”

    镜郎接话道:“还有衣裳,首饰,香囊,布料……八姨每年什么时候难受的厉害?是不是在冰里也混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就算找到了,又该找什么人去研究方子?总不能把姜氏抓起来拷打一番!”

    新安转了好几圈,广平看得眼晕,好笑地拉住妹妹的裙角,新安绊了个踉跄,这才缓出一口气,坐了下来,喝茶时犹自喃喃不止:“都说医毒不分家,可毒药究竟是害人的东西,寻常医生哪儿能专精此道?哪儿能找来什么用毒的高手,又不是什么说书话本子,难不成,还要去找跑江湖的下九流?”

    镜郎神色微微一动。

    用毒,用刑……

    听起来很像是某个人专精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