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双性)镜郎在线阅读 - 第三十八章 剧情,人丢了

第三十八章 剧情,人丢了

    贺铭最近很忙。

    忙的是正经事。

    于情,太子是他的亲哥哥,又在上次闯宫时,即使不知内情,也将他保了下来;于理,太子分担政事,将部分担子交在他身上,也是分内应当,再说,也确实是他所擅长。

    “我身边没有带过兵的人,关防一应都交给你了……还有北戎来的贺寿使臣,也要劳烦你跟着东宫的詹事主簿们跟进,礼节风俗之事,都不过是纸上谈兵。”

    这也不过是寻常琐事。

    真正令人伤脑筋的,是湖州。

    湖州素来民风彪悍,大族豪横,兼并敛财屡禁不止,去岁年头不好,大旱,贫者无立锥之地,纷纷投往豪强之家为奴为仆,交税服役的编户齐民少了,世家大族又不多交钱,原本算好的钱粮,就只能往剩下那部分脑袋上摊派去了,一摊二摊,逼死了好几户人家,几个村里的壮丁便聚在一处,公然反抗起征税差役,接着哪里冒出个脑袋灵光的,扯了个旗子出来,倒不是造反,而是往几州边境上一躲,山头里一藏。

    啸聚山林。

    几个月休养生息起来,声势愈发浩大,不仅没被官兵剿灭,反而让十里八乡的男人有了个去处,又吞没了几个小山寨,胆子一大,袭击了往京城运太后、皇后生辰礼的贡赋队伍,依附队伍上京参与恩科的几个读书人命大,逃了出来,在山里躲了数十日,一路颠沛流离,到了京城,先和故交亲戚吃酒哭诉一通,一传二传,就到了京兆耳中,京兆知道干系重大,便先来禀了太子。

    湖州知府就那么巧,是太子派系的人。

    除了贺铭之外的其他皇子年纪都还小,贺铭自己常在西北,朝中无人,也不是没人挑唆着和太子争一争,但耐不住如淑妃般母家势大——也是忘了从前褚淑妃一族的下场了,按捺不住,往日在朝堂上端了个正经嘴脸,无事也要给太子使绊子,何况是这种大事?

    到底是真是假,几分真几分假,是瞒报还是夸报,是有心还是无意,湖州情境到底如何,其中弯弯绕绕,权术心机,博弈纠葛,可不是简单几句话可以说清的。

    “湖州这件事情不能往下压。”太子到底是被皇帝按储君思维抚养长大了,党争固然严酷,但失了民心,失了皇帝圣意,问题更大,也没想着杀人灭口,先解决事情是正经,“为今之计,必须想办法把损失降下去,安抚民众,调配钱粮,先从东宫内府出,太子妃的脂粉钱……”

    两宫生辰在即,太子着急,又不能亲自出马,自然找到他最信任的两个人去解决此事。

    亲弟弟和小舅子。

    贺铭和陈之宁。

    也因此,贺铭近来频繁进出东华堂与倦勤斋,也不情不愿,和陈之宁做了同僚。

    听贺铭说完了布防之事,太子转向另一侧把玩笔洗的陈之宁,徐徐吩咐着布局撒网:“这件事只能交给你去做,九娘很有用,但不能什么路子都让她握着,那个……陈七娘的伤养的怎么样了?”

    “七娘的咳嗽好多了,这几年我冷眼瞧着,她妹妹十娘、十一娘,也都堪用,放在楼里是浪费了,若是嫁去阜阳侯府,或是哪户勋爵人家做妾侍……”

    贺铭知道,皇家手上有一部见不得光的兵马,历来握在皇帝手中,掌管着刺杀与情报往来,他们父亲倒是心宽得很,直接将一半人手给了太子,太子则交给了他的心腹小舅子,陈之宁每日厮混于秦楼楚馆,与三教九流吃酒谈天,和万花流落的沈九娘情好,不过是掩人耳目,为手里无数过了又过的阴私秘密做个遮掩。

    毕竟,谁能喜欢一个知道自己所有秘密的人?

    陈之宁在京里野归野,门路无数,却从来只有镜郎一个人能算得上朋友。

    或许就是因为镜郎干净。

    建昌长公主手下无数门客,做生意的时候都是正经拿钱入股,所谓分红干股不过一成半成,也实在是不拿太过特立独行,但凡有人仗势欺人,御史不必告状,长公主在西北和海南的田庄就等着他们呢。

    镜郎自己呢,花天酒地,不学无术,烂泥扶不上墙,可他偏偏什么都没沾染上,不赌不骗,也不爱没事打死几个人玩儿,最多骂两句,踹一脚,什么银钱,权术,肮脏下贱,数十万人,百万人性命……都是道貌岸然的君子手中轻轻一拨就倒的算筹,他呢,闲来无事,甚至还会关切屋里小厮有没有在府里作威作福,欺男霸女。

    太子吩咐完之后,令人换茶,自己却将就地喝了两口冷茶,润过了嗓子,如释重负道:“也还好林纾近来不在京里,不然还要应付他手头的人……哪儿能这么顺利。”

    “林纾。”陈之宁重复了一遍,“他去什么地方了?”

    太子耐心解释道:“我和老七之前不是去巡看皇陵了么?当地百姓越界樵采,还私开了矿脉,林纾就是去查那事儿的,破坏龙脉风水,可是大事儿。也不知谁在父皇面前提了一句,便派他带了几个人,去查了。恐怕那几族人,都得发配了。”

    说完了话,太子留着吃了一盏茶,又要传宵夜,陈之宁笑着与姐夫插科打诨了几句,贺铭待得气闷,也不与兄长客气,就先告辞,撇下陈之宁,先走了。

    从东华堂里出来,贺铭在小径上站定,扯开领口喘匀了一口气。越过几株桂花树,再越过一片花木,就能望见云间月的檐角。

    主人不在,室内一片黑暗,只牌匾下亮着一盏灯笼,一星如豆灯火,为来往过路人照亮小小一个角落。

    不过是十来日不见……

    从前,隔了千山万水,什么一年二年,三年五载,镜郎又懒怠,半年能来一封信就难得了,他也未曾感到如此难以形容的,像黑暗一样无处不在,席卷周身的……寂寞。

    咫尺天涯?

    贺铭为心底这句难得酸话逗得笑了,他摇了摇头,袖手往外走去,就听得身后陈之宁吩咐那小小个儿、古灵精怪的小厮:“你再去趟洛阳,把昨儿得的那套九连环……算了,他肯定没时间把玩这个,你就带那盒安息香去,就怕他认床,夜里睡不好……多问几句起居饮食……让青竹儿劝着他早几天回来,洛阳闷热的很,哪儿有西山凉快。”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了一碰,险些在清凉的夜风里撞出一丝火星儿来。

    贺铭别过头去,陈之宁上前几步,笑吟吟道:“想镜郎了?呵呵,恐怕镜郎在洛阳玩疯了,哪儿还顾得上你。”

    贺铭懒得理陈之宁的挑衅,转身走了几步,忽而又站住了,回身过来,朝他微微一笑:“这么说,你去过洛阳……不,派人去了,还去了不少次,娇娇没理你吧。”

    陈之宁:“……”

    能让陈之宁不爽,贺铭就高兴了。

    贺铭绽开一个微笑,冲他礼貌地点点头,离开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陈之宁磨了磨后槽牙,冲着贺铭的背影狠狠翻了个白眼,回过头来,又开始磋磨铜豆,耳提面命:“你亲自去一趟,不管等几天,等到镜郎亲自见你了,才能回来,听见没?”

    陈之宁已经派人往洛阳送了几次信,来人回报说二公子玩累了,没空回信,这也是寻常,只不过,一次两次不回也就罢了,五次六次,镜郎收了东西,回送了许多小玩意儿,确实是他喜好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什么珐琅的扇坠,银面的小镜子,装了糖瓜糖豆的玻璃碗,却无只字片语。

    原本不算奇怪,毕竟镜郎有多懒散他也是知道的,别说是玩疯了,就是平日在家里待着,半个月里能写上一百个字就算难得。但几次派去的人都没见着他的面,只由青竹经手送了东西,传了话……甚至还没问他最近在忙什么。

    不对劲!

    总不能是又在洛阳看上什么人,有了相好,每日胡天胡地,乐不思蜀了吧?

    这口醋呛得陈之宁一个激灵,好气又好笑,但到底忍不下去,自己忙的脚不沾地,莫名其妙悬着心,其他人又不得力,只好将铜豆派去了。

    谁能想到,铜豆这一去洛阳,就是八天。

    “这小子总不能是死在洛阳了吧!”

    一天之内就能打个来回的短途,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铜豆耽搁这么久?

    等的陈之宁都不耐烦,要撒出人手去查个究竟时,铜豆终于回来了。

    平时鬼精鬼精,在他身边跟着比许多小官吏还体面的小子,一脸惊慌失措,身上全是灰土,步履蹒跚,脸颊上一大块青紫还没褪去,好似有鬼在背后追。

    身后还当真跟了个陌生面容,铁塔似的高壮大汉,虽然只是一身寻常的粗布直裰,但举手投足之间,铁血冷硬气质展露无疑,一看就是行军多年,手上有不少人命的军汉。

    “世子爷!二公子,他……人丢了!”

    陈之宁险些没拿稳手中的茶盏,他定一定神,握着一手淋漓的热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铜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抖如筛糠,抱住陈之宁的大腿,说话声音就带出了哭腔,到底还是忍住了,没真哭出来,他抹了一把脸,好容易定下心神:“若不是七殿下身边的人…正巧碰见,跟了一路…我,我恐怕还没命回来见世子爷了……”

    高大军汉朝陈之宁拱了拱手,亮出手腕处一个刺青,一个颇为简单的符号,中间是几个数字,陈之宁知道,在某些军中,身份特殊的士兵会以刺青来表明身份所属:“小人韩十,是七殿下身边侍卫。”

    “铜豆,你起来。你,韩十。”陈之宁想站起身,一时没站稳,又重新坐了回去,“……说清楚,镜郎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