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治病

    两杯淡茶，一杯杏仁茶。

    景和赧然地偏开脑袋，垂下眸子，揉着怀里的小宝，有一种被人捉奸在床的慌张感。

    顾晏海手里拖着大宝没办法闪开，只好浑身不自在地把脖子扭得咔嚓响，抱着大宝微微起身，侧眸看着面容冷峻的潘群，欲盖弥彰般道：

    “咳！和儿刚刚脸上好像被蚊子咬了，我就看看。”

    大宝小宝听着父亲撒谎，叼着奶头仰着脸，拧起了眉头：“唔唔？”

    顾晏海虎着脸很严肃，凶他们：“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吃饭！”

    “哼！”大宝小宝撅屁股。

    但潘群眼都不抬一下，像是没听到似的，只面色如常地走到景和身边，端着餐盘抬眸与顾晏海直直对视，两只眼睛仿佛一只写着带坏孩子，另一只写着天打雷劈。

    顾晏海被这眼神瞪得退后一步，只觉着被他家老头儿瞪也没这么紧张过，喉头一紧，老老实实地站到一边，拼命地与景和使眼色。

    景和吞了吞口水，紧张地点了点头，挪回视线，鼓足勇气目光跟随着潘群一起移动，望着他将两杯茶水一盘点心放好，嗅着香醇的杏仁茶奶香，刚刚鼓起来的勇气皮球似的漏了气，可怜巴巴地揽住两个宝宝的身子，盯着潘群的脸色，支支吾吾地开口：

    “公、公公……”

    潘群抬眼，目光触及景和的那一刻变得无比温柔，笑眯眯地问道：“怎么了？”

    景和“唔”了一声，那半罐的勇气也散光了，哭丧着脸不打自招，不敢撒谎：“呜……对不起公公，下次不会了……”

    不会在金銮殿讨亲了。

    顾晏海手里空空，脑里也空空。他万万没想到最先倒下的居然是景和，一时间惊地下巴都要掉了，瞪大了眼瞅着小皇帝，恨铁不成钢地上手捏住他的脸，轻轻捏了两下，口语道：小坏蛋。

    景和好委屈，也回他：怕。

    他最听潘群的话了，更不敢对潘群撒谎，就算是日后成为了皇帝，这个从小养成的习惯还是没变。书房乃是读书的圣贤之地，搂搂亲亲成何体统，刚才又被抓了个正着，再怎么掩饰，都是撒谎了。

    看见顾晏海气急败坏的模样，潘群满意地笑了笑，伸手夹了一块点心给景和，算是对他诚实的表现做的嘉奖，随后又撤下一杯茶，是对顾晏海撺唆皇帝陛下撒谎的惩罚。

    景和两只手都抱着宝宝，腾不出手来接过这块点心，只好委委屈屈地张了嘴，当着顾晏海的面吃下了这块香甜软糯的点心，道：

    “多谢公公……呜，和儿错了。”

    潘群点点头，一甩拂尘，转头看向顾晏海，眸光不定。

    顾晏海被盯得后背发毛，连忙伸手重新把大宝抱进怀里，掐着喉咙说话吐字：“……下次不敢了。”

    潘群冷哼一声，撂了一杯茶搁他面前，端着盘子，俯了俯身，转身走出殿外。

    顾晏海盯了盯面前撒了一半的茶水，又望了望离开的潘群，侧着头躲过大宝挥舞的小奶拳，重新把这小家伙放回景和的怀里，有点质疑地问：

    “就这样？”他还以为潘群会罚他去抄书。

    景和安抚着大宝的小脑瓜，莞尔一笑：“是呀，就这样，公公很温柔的。”

    顾晏海可不敢恭维，摸了摸被大宝独家小奶拳打痛的脸颊，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摸着景和腰前高隆的孕肚，悻悻地摇头，道：“温柔不见得，谁知道他会不会中午不给我饭吃。”

    景和鼓了鼓嘴，吻住小宝的额头，轻声道：“哥哥，不要这样嘛……”

    顾晏海抬头冲他一笑，也塞了一块点心喂进他的嘴里：“开玩笑啦，不想太多。”

    “唔。”

    景和含住半块点心。

    顾晏海笑笑，看着景和鼓鼓的腮帮子就觉得可爱，忍不住想捏上一捏，蹭上一蹭，过一把手瘾儿。只是他还未起身，就见景和的肚子上忽然出现了一处明显的鼓包。

    丁香色的薄衫面料贴身，勾勒出奶鼓的双乳与浑圆膨隆的孕肚，而这么一处突兀的鼓包更是容易被发现。

    “呀，他动了。”景和微微笑着，语气中含着喜色。腹中传来的动静并不剧烈，反倒是小心翼翼地伸手伸脚，令他不由自主地觉着是那个可怜的小家伙，“今日动的欢了些…许是哥哥陪在身边的缘故。”

    “是吗？”顾晏海屈起一根手指轻轻地刮了刮这圆鼓的小包，又嫌不够，便蹲着向前半步，单膝点地张开双臂环住景和的身子，侧耳贴住他的孕肚，静静地听着里头的动静。

    “能听到吗？”景和弯弯眸子，似是怕惊着腹中这个小家伙。

    顾晏海侧耳阖眸听了许久，也没听见有什么动静，想来是那个小家伙还太过虚弱，方才只是扭个身子睡觉，便不再动了。颇有些失望地起身，顾晏海双手捧住景和腰前的这颗硕大的孕肚，下巴搁在他光裸的大腿之上，吻住腹底，道：

    “没关系，宝宝体谅爹爹辛苦，乖。”

    景和蹙眉挽笑，垂眸按下了心底些许忧思。他担心这个虚弱的宝宝，更怕这个宝宝某一天突然离他们而去，想着想着，搂着大宝小宝的手臂，便不由得收紧了些。

    大宝小宝吃够了奶还趴在爹爹的胸前卖乖，歪着脑袋把腿搭在爹爹的大肚子上，咿咿呀呀地唱歌，歌唱到一半，突然被爹爹一勒，勒的还有些疼，立刻就仰着小脸，啊呜啊呜地喊：

    “爹爹！呜呜！”

    景和立刻回神，赶忙收了力道低头亲了亲两个小家伙的脸蛋，歉声道：“对不起宝贝，痛痛是不是？爹爹亲亲。”

    顾晏海闻声也站起了身，双手撑在软椅的扶手两侧盯着大宝小宝被亲的香喷喷，有一种这俩小家伙越来越鬼的错觉，皱着眉把那只最鬼精灵的小宝抱起来举了个高高，道：

    “是不是装的？”

    小宝踢腿！

    景和抱着大宝一起笑，抬手拢了拢领口衣袍，看着父子俩玩闹了好一阵子，才想起刚才顾晏海的眼神，等着他们玩够了，才问：

    “哥哥，方才要说什么呀？”

    “嗯？……哦。”顾晏海一听，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稍等片刻，转手就揉着小宝的小屁股把小家伙逗得咯咯直笑，又趁他不注意抱着他坐上自己的肩膀。小宝立刻会意，舒展开肉嘟嘟的四肢抱住父亲的大脑袋，晃晃悠悠地坐在父亲的肩膀上！

    小宝高兴得很，小手抓着顾晏海的耳朵唱歌，引得景和怀里的大宝也想去那儿玩，但又舍不得爹爹的怀抱，便也舒舒服服地躺在爹爹的胸肉上唱歌。

    “哎呀，小宝这么高呀，好棒哦。”景和故作惊讶地捏着大宝的小手鼓掌，瞧着两个宝贝都高高兴兴，也能放下心来听顾晏海说话。

    顾晏海双手握着小宝的小肉腿，在屋里踱步，道：“方才张衿答出销金库的背后东家，正是这些奏折的主人，和儿你说是，对吗？”

    景和顿了顿，有些不解地点头：“是啊，哥哥，这不是我们当初一起查到的吗？销金库的背后乃是朝廷中人，更有皇商相助……有什么不对吗？”

    原来，正月十六禁足景明与张枢之后，顾晏海与景和便决心挖出景明手下所有根茎，想趁他归来之前，断了他的所有命门。而其中之一，便是这销金库一事，背后涉及之人高达上百，从钟鸣鼎食之朝中达贵到京城商贾富人，可谓是一个庞大的阻止体系。

    当初他们知晓此事之后，就商议好让张衿来操办此事锻炼能力，日后顶替他的父亲，成为丞相，既能培养心腹，又能让世人看见陛下仁义之心。

    但这句话刚问出口，景和自己也觉得有问题，随即噤了声音咬住嘴唇。

    既然与这么多人都有关系……那景明，是不是也在其中？

    顾晏海笑而不语，捏着小宝的肉腿警告他：“再扯父亲的耳朵，就给你扔下来。”心里却美滋滋地想着，他家小皇帝聪明伶俐，一点即通。

    销金库背后最大的东家是景明，这件事，还是他上辈子知道的。

    想来上辈子景明为了体现重用他顾晏海，还带了他去金陵看见了那八千私兵。要知道当时景州国军才三万左右，因着乌蛊辽契频频来犯，皇帝陛下久病成克最后兵力一再消减，征兵还需练兵，以至就算是顾晏海也无力回天。

    而养兵极伤财，单凭月俸与金陵税收也不足以培养这八千私兵，当时他问时，景明毫无遮掩地与他说了个明白，说出了京城最出名的烟花之地——销金库，就是他的地盘。

    如今细想当时景明那么多疑的一个人却毫无隐瞒，原来是早就打了要灭口的念头，偏偏他还觉着是信任他的表现，这样想想，他倒真不如这小皇帝聪明通透。

    顾晏海由着小宝得寸进尺地抓他的脸，摇了摇头暗嗤自己干什么又想到这些闹心事儿，抬眸见着小皇帝有些愁苦地鼓了嘴，抱着大宝蹭他的头顶，喃喃道：“那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和儿？怎么了？”顾晏海心头一紧大步上前，只听小皇帝郁闷地说道：

    “那…要怎么把销金库挖掉啊…没多长时间，他们就要回来了……”

    原来是这件事，顾晏海蹲下身子，伸出手抚摸着景和的脸，柔声安慰：“别急、别愁、别多想，有哥哥在呢，一切都会办妥的。”

    “嗯……好，有哥哥在，和儿一点都不担心……咳。”

    景和歪着头蹭进顾晏海的手心，有些疲倦地笑了笑。今日伤神理政之时已经远远超过先前几日，他身体还未痊愈，此时心口也有些闷痛，一时间喘不了气，便垂下头气进多出少地闷咳着。

    “慢点咳，先休息一会吧，此事不急于一时，”顾晏海拧着眉头轻拍他的后背，掌心一寸寸抚摸着他后背鼓起的脊椎骨，眉头拧得更深，哑声道，“太瘦了……”

    景和实在太瘦了。他本就面容隽秀柔美，身态更是纤细，身量不高，但有孕前那段窄腰盈盈一握，美妙非常。不似一位皇帝陛下，反倒是像极了贵门家娇宠着的幺子。如今有这么大一颗圆肚儿挂在腰前，对比之下既显得他的身体孱瘦，又显得这颗孕肚圆隆硕大。更是久病缠身以至于面色苍白清癯，这才多了几分病气凝悬于眉间。

    咳疾往往牵连着腹痛，景和原本双手抱着大宝，却咳得受不住连着腹中也开始胀痛，便仰着身子躺回椅背，伸手按住动作着的肚皮，半阖着眸子气虚连喘：

    “哥哥…嗯…有点…有点喘不过气……”

    “和儿！”顾晏海赶忙伸手一探他的额头，刚一摸到，便被这满额的细汗惊了去，慌忙大喊，“潘群！过来把大宝小宝带走！把……”

    景和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下唇，挑起泛红的眼角瞧他，像极了春夜里最艳丽的桃花小妖。

    顾晏海被这只小桃妖摄去了心魂，默默地把“闫路”二字扔到一边，目光灼灼：

    “有我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