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以慰藉
“素质养成与强化”课的老师一以投影的形式出现,就率先就探索项目的被迫中止道了歉。 “这次探索项目受到了极大的不可抗力影响,所发生的事故是我们未能预料的。因此学院方面经过探讨协商,决定统一给予各位‘良好’的成绩作为补偿。也再次向各位表示深深的歉意。” 这位棕发褐眼的有着中年人外表的老师深深鞠了一躬,看上去倒是诚意很足。 秦杏虽然不清楚这个作为补偿的“良好”的分量,但是听见教室里其余人明显带着兴奋的低声讨论,她也明白了这应该是很难得到的成绩。 教室里的低声讨论随着棕发褐眼的老师的一声轻咳画上句号,他又扫视了一圈室内的众人,才从容地继续讲起他上堂课没来得及讲完的拉祖姆诺夫健体理论。 “学校这次怎么这么大方?居然肯给我们‘良好’!” 课堂上未竟的讨论延伸到了休息时间。秦杏略略抬起头来,望向那发声处,发现说话的是一位留着亚麻色短发的姑娘,秦杏依稀记得她的名字是莫伊拉,她在地球史课上回答问题很踊跃。 “D-503小行星的事到现在也没在光网上曝出来,多半是想安抚我们,顺利把这件事瞒下去。” 她身旁一头黑色蓬松卷发、皮肤酷似巧克力奶油的少年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回答她。他并不觉得这样的“贿赂”有什么问题,反而乐见其成。 “莫伊拉,别老是大惊小怪的。得到好处就足够了,问太多‘为什么’说不定要惹祸上身。” 莫伊拉皱起眉来,语气很不赞同,音量也稍稍失控大了些。 “先前我提到彭绮你也是这样说!要知道——” “莫伊拉!” 那少年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低下头的秦杏明显感觉到有视线投向了自己,她并不慌张,只是头也不抬地整理着上堂课的笔记,专心致志地把在光网上查询到的一些东西补充上去。 这两人的音量明显低下来,但讨论仍在继续。在模糊的对话里,秦杏只勉强听清“安吉”两字。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安吉。 却碰巧与安吉对视。 秦杏把记好的笔记存进光脑里,准备去食堂吃午餐时,教室里的人已经走了七七八八了。 舒瓦瑟尔私立学院的午休时间并不短,故而秦杏也并不着急。她摸了摸自己蛋壳白色的课桌,瞧着制定好的日程表伴着淡蓝色的鳞状光浮在桌面上,再度确认了接下来的课程,才转身走出门去。 食堂可选的饭菜乏善可陈,秦杏一边走一边考虑着,是索性以营养剂打发午餐,还是要再给一塌糊涂的豆子一个机会。还没等她决定好午餐是“敷衍”还是“寡淡”,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 “秦同学!” 秦杏并没想到会被这样突然而然地叫住,她绝大部分的同班同学都习惯视她如无物。所以“秦同学”这样的称呼委实教她愣了一愣。 “秦同学?” 那人又叫了一声,秦杏才转过身来。 倒也不是别人,是之前的莫伊拉。秦杏不着痕迹地打量她,见她一双金棕色的眼睛笑盈盈地望过来,面上也不像是有厌恶之类的情绪,反而似乎带着几分好奇。 “是,您有什么事吗?” 秦杏只记得她的名字,对她的姓并没有留意,当下也只好用“您”来称呼她。 莫伊拉点了点头,递给秦杏一条熟悉的绿丝带。秦杏见了立时摸向自己的头发,才发现果然是自己那根遗落了,刚才一心想着午饭,竟连这都没有发觉。 “我刚出教室就看见它在地上,我记得是秦同学的发带,就捡起来还给你。” 秦杏点点头,接过了那条绿丝带,把它重新编缠进发丝里,也不忘向莫伊拉道谢: “谢谢您!确实是我的,如果您没有留意,那我可能真的要把它弄丢了。” 对于能帮上别人的忙,莫伊拉看上去很高兴,她瞧着秦杏编缠绿丝带的动作,又忍不住建议道: “你可以向左上方再缠一道,这样应该会更牢固一些,然后——” “莫伊拉!” 还没等她说完自己的建议,那位巧克力奶油色皮肤的少年便走了过来,皱着眉打断了她。莫伊拉心虚地看了那少年一眼,却仍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在发尾再多绕一圈,看上去会更好看。” 卷发少年看也不看秦杏一眼,直接拉住莫伊拉朝私人休息室的方向走去。秦杏没有阻止,她把绿丝带在发尾多绕了一圈后打好结,便继续朝着与他们相反的食堂方向走去。 她在最后听见莫伊拉同那卷发少年道: “我知道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选择给食堂豆子最后一次机会的决定显然是很不明智的。 秦杏注视着盘子里的更近似于呕吐物的豆子,油然而生一种真切却滑稽的沉痛,几乎甚至要因此来开始怀疑自己在过去的日日夜夜里做出的决定了。 还好秦杏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吃下的一勺后,这种小题大做式的感伤就立刻烟消云散了。 秦杏注视着勺子上软塌塌的豆子,虽然味道还是寡淡,但好歹这是实实在在的食物。一份能填补胃囊、带来聊胜于无的生存快乐的热量。她就是需要这样“落后文明的产物”来告慰饥肠,营养剂总让她觉得自己不是血肉之躯,而是某种靠燃料工作的机械。 她大口咀嚼着那并不美味的豆子,一勺又一勺。 秦杏吃得很凶。 仿佛她能在碗底发现某种珍宝或者奥义。 尽管知道秦珩短时间内不会回那间纯白色的公寓,秦杏还是不打算去那里住。 她计划这段时间都住在学院的那间寝室里。秦杏事先已经缴纳了一段时间的费用,虽然价格很低廉,但对于一向节衣缩食的她而言,显然没有浪费的道理。 秦杏一进屋子就奔向自己的卧室,迫不及待地倒在松软舒适的床上。她一反常态而不顾形象地把脸埋进枕头里,呼吸间嗅到一股很淡的花草香,但细细辨识又认不出具体是什么,便不再深究只是享受那气味。 好长一段时间后,秦杏才恋恋不舍地从床上把自己拔出来,懒洋洋地去沐浴更衣。 秦杏把淋浴的水温调得略微高了些。水流乍触到肌肤上时稍有些刺痛,但很快便成了恰到好处的享受,也教近日积累下的疲乏溃不成军。 她取了一点百合气味的清洁剂,细致地涂抹全身,花香和泡沫一同把她缠绵地裹住,教她一时间惬意得想要唱歌。但她到底没有唱,只是听着水兀自哗啦啦的响。 秦杏闭着眼屏住呼吸,让温柔的水流自头顶顺着发丝向下而行。她觉得这像是一个很好的拥抱,一个全然纯净并充满温度的拥抱。 水汽凝成的白雾腾涌上来,笼住她终于渐渐显出血色不再惨白的身体。 再扑进床铺的怀抱里时,秦杏已经换好了睡裙。她用被子把自己遮得很严实,像是某只正在卧沙的蟹,只肯露出一点自己来呼吸。 此时的天色却也算不上很晚,并没从蓝全然褪成黑。如若撇去那些形形色色的飞行器不看,天空倒还是一块深蓝色的天鹅绒。 但在学校食堂再次用豆子结束晚餐的秦杏已经打算在这“将夜未夜”的时分提前睡去了。毕竟任何人在洗过热水澡、蜷进这样宽大舒服的床铺后都不免会被瞌睡俘获。而解决了温饱问题、渴望睡眠许久的秦杏也显然不可能被“任何人”这一群体除名。 光脑却并不识趣地送上一条长长的讯息。 秦杏睡眼惺忪地强撑着看完它。是洛蒂发来的这周末在中心咖啡厅的演出节目单,秦杏的钢琴演奏被安排在晚上。这几周秦杏也都没有晚课,她便匆匆道了谢回复了自己并无问题,才继续把自己蜷进被窝里,而酣睡也紧随其后地吞没了她。 光脑再度亮起提示灯时,秦杏回应的便只有沉入梦乡的呼吸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