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万里归人
第二十一章 万里归人 七月下旬的时候，这一天袁敏怡给钟挥打电话：“小挥啊，今天晚上能回家来吗？你张阿姨从美国回来，我要和你张阿姨一起吃个饭，她想看看你。” 张凝是袁敏怡当年最好的同学，大学毕业之后工作了几年，出国留学，后来在那边结婚，办了绿卡，到现在已经移民了。 钟挥笑道：“好啊，张阿姨这一次回国，是为了探望亲人吗？” “她是为了看奥运会啊，今年八月八号不是奥运开幕？她买了开幕式的票，特意回来看的。” 钟挥笑着说：“阿姨很爱国啊。” 袁敏怡也笑：“可不是嘛，啊对了，她的女儿Jessica也一起回来，比你小几岁，不过也是同龄人，明天你们聊聊天。” “张阿姨的老公呢？” “我没有问，大概是工作忙，脱不开身吧，这一次只是她和女儿两个人回来。” 与母亲约好了时间，钟挥转头就打电话给南宫丹：“大叔，今天晚上不必做我的饭，我母亲的朋友从美国回来，我要过去陪客。” 南宫丹一听，登时就有点不可思议的感觉：“啊，从美国回来的啊……我知道了，小钟你好好地和人家说话。” 钟挥道眼睛咪咪地：“晓得了。” 然后挂断电话。 这个大叔，对国外有一种因距离感而生的尊敬，对于从国外回来的人，总是当做“归国华侨”一样的看待，好像是白流苏对范柳原，范柳原那是真的很有钱，不过相当一部分移居国外的人，却未必是这样的豪富。 不过毕竟是从美国回来的，终究和尼加拉瓜、塞内加尔之类的归国者不一样，因此钟挥这一天傍晚，便很是用心地打理了一下自己，他倒是没有装扮得油头粉面，只是下午回来洗了个澡，换上簇新的白色衬衣，下面一条咖啡色长裤，干净合身，正显出他修长匀称的身材。 钟挥又仔细地剃了胡子，一摸下颏光溜溜了，这才将头发又梳理了一下，和南宫丹打了招呼，走出门去。 南宫丹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一点好像要去见女朋友一样的郑重。 吃饭的地点定在西湖楼，是本市极其上档次的一个餐厅，就在广电中心对面，建筑物和里面的装修布置好像一座宫殿一样，酒店外观就令人想到了缩小规模的紫禁城，外墙好像北京城墙，上面还有垛口的，前方是仿照汉白玉石桥的栏杆台阶，进入之后，古色古香，院子里有假山回廊的，仿佛园林一样，难怪是本地标志一般的酒店。 钟挥与母亲一起进入预定的房间，这是一个小型包厢，可以坐六个人，不过此时只有四个，张凝带着Jessica，略迟一点也到了，两边热情地打招呼，张凝热情地拥抱袁敏怡，Jessica对着钟挥一笑，轻快地说了一声“Hi！”典型的美式打招呼的方法，很是简单随意。 袁敏怡给张凝和Jessica介绍钟挥，张凝也给她们介绍Jessica，然后四个人坐了下来，袁敏怡将菜单递给张凝：“你来点菜。” 张凝一乐：“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张凝一口气点了剁椒鱼头、红烧肉、凉拌时蔬、?泡萝卜皮、外婆菜炒藕丝，五道菜。 袁敏怡看着她点的菜，笑着问：“Jessica也能吃辣吗？” 张凝点头：“她可以的，比较喜欢吃墨西哥菜，墨西哥辣酱也是蛮出名的。” 袁敏怡拿过菜单来，看了一下，终究是又添了一个汽锅肉丸汤。 菜肴一盘一盘端上来，张凝看着那大大的盘碗，笑道：“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袁敏怡笑着说：“没关系，剩下的打包回去吃，都是蛮好打包的，除了这个肉丸汤。” 张凝笑道：“所以尽量多喝汤。” 袁敏怡点头：“是啦是啦，来来来快动筷子，吃饭了，Jessica，吃这个红烧肉，毛主席最喜欢吃的。” 到了湖南，不能不吃红烧肉，很有纪念意义的一道菜肴啊，虽然不是狂热的领袖拥护者，不过袁敏怡对于家乡名人也有一种本能的自豪感。 袁敏怡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Jessica的碗里，Jessica露出灿烂的笑容，很有礼貌地用中文说了一声：“谢谢。” 钟挥则是舀了肉丸汤浇在米饭上，虽然不是烧鱼那样浓稠的汤汁，然而这个汽锅汤也很有味道，拿来拌饭很好。 张凝飞快地夹了一块鱼头，放在他的碟子里：“小挥，吃这个鱼头，在那边啊，就是想吃家乡的剁椒鱼头，可惜买不到剁辣椒，也少有鱼头卖。” 钟挥笑道：“谢谢阿姨，阿姨这一次回来，一定要多吃一些。” 袁敏怡转头笑着对张凝说：“Jessica这孩子的中文说得不错啊！” 张凝摇头：“她只有几句话说得标准，‘你好’、‘谢谢’、‘对不起’之类，Jessica小的时候，我倒是努力教她中文的，可是我和Mason在家里都是讲英文，Mason不懂中文，所以就不像人家纯粹的华人家庭，家中能够有那样的氛围，所以效果就不很理想，在学校里更加是全英文，她到现在，中文都比较一般，倒是也能说的，不过就是磕磕绊绊。” 张凝的丈夫是白人，Jessica是混血儿，张凝相貌比较寻常，不像袁敏怡那样清秀，不过Jessica五官很是立体，身材也高挑，看来父亲那边的基因不错，起码外观好。 袁敏怡笑着说：“反正是住在美国，最重要的还是英文，毕竟有你这样一个中国妈妈，她的中文终究也还是可以的，你看，她和小挥现在就聊得很好。” 这边Jessica和钟挥果然已经聊了起来，Jessica懂一些中文，钟挥英语是过了六级的，平时有的时候会看西片，听英文歌，因此两个人中文夹英文，倒是也还能顺的下去。 钟挥和Jessica说着话：“回来中国，感觉习惯吗？” Jessica道：“挺好的，这边的人都很热情，而且菜也比我妈妈做的好吃，我终于吃到了真正的中餐，否则真的以为妈妈对中餐的称赞，只是因为回忆。” 张凝在美国努力推荐中国文化，起头就从中餐开始，不过张凝料理的手艺很是一般，况且美国也缺乏地道的中餐调料，甚至连厨房配置都不适合中餐技艺，吸油烟机马力不够，而中餐很多爆炒，油烟容易触发烟雾报警器，假如邻居热心一点，更可能引来消防队。 张凝正在那里抱怨：“美国人烧菜多是焗烤，把肉放进烤箱里就行，她们当然用不着担心油烟啊，素菜就是把蔬菜水果切成块，拌沙拉，连下锅都省了，她们倒是很能省事……” 所以张凝在美国的中华文化推广，便很有一点受挫。 张凝问起钟挥的学业，得知他准备考研究生，便连连点头：“小挥是一个很肯努力的孩子，加油啊，医生这个职业是很受尊重的，我是最喜欢看医疗剧。” 袁敏怡笑道：“比如‘实习医生格蕾’？” 张凝笑着说：“那个片子是挺好看的。”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吃过饭后还聊天，袁敏怡和张凝多年不见，有许多的话要聊，袁敏怡问张凝美国的情况，张凝则是慨叹故乡变化很大，“中国要举办奥运会了啊，这让我们这些在国外的中国人也很骄傲，在国内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到了国外才知道，母国对自己影响很大，所以就叫做‘出了国更爱国’。” 见那两个人的谈话一时间没有结束的迹象，Jessica显然是觉得有些无聊，便说：“妈妈，我出去走走。” 袁敏怡连忙说道：“这里面的景致是不错的，小挥啊，你陪Jessica四处逛逛。” 西湖楼是一个比较大型的园林酒店，有水池，有九曲桥，站在桥上，这时候正好荷花，Jessica对这样的园林倒是很感兴趣：“这就是东方情调啊，很美。” 钟挥一笑：“到了冬天，虽然没有了荷花，不过雪落在假山上，也很好看，有一种很宁静的美感。” Jessica笑道：“就好像日本的庭院吗？” 钟挥轻轻叹一口气，中国很出名的园林啊，苏州园林乃是精华所在，虽然自己并没有去过，不过却给Jessica想到了日本风格，方才聊天的时候，钟挥已经发觉，Jessica对于中国的文化并不很感兴趣，却很喜欢日本，因为日本动漫风靡欧美，而且日本格调确实相当精致优美，因此也就难怪她会如此。 两个人在花园里逛了一阵，Jessica是典型的美国少女的特点，为人热情爽直，对待世界的态度很是简单，她今年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可是钟挥却觉得，自己与她的距离颇为遥远，虽然聊天是可以聊得很好，不过彼此都难以走入对方的灵魂，不过是泛泛而谈，本地人与观光客的常见交流。 到了九点多的时候，袁敏怡和张凝终于聊完了二十年的话题，大家一起走了出来，Jessica转过头来，看着已经亮起灯来的酒店外墙，欢笑着说：“好像是古老宫殿的夜晚啊！” 钟挥看着那仿宫墙的建筑，灯笼也亮起来，让人想到了那一部故宫纪录片，古时候大概在元宵节，紫禁城里就是这个样子吧？ 这一晚钟挥是睡在母亲家里，第二天早上才回到南宫丹那里，中午和晚上都不用做饭，昨天的菜肴打包回来，放在冰箱里，此时加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两个人坐在一起吃中饭，南宫丹自然要问：“是怎样的人？和中国人还一样吗？” 钟挥一笑：“那自然是有些不同的，阿姨对中国还是很有感情的，Jessica的身份认同则是美国人，这也难怪，她是在美国出生长大，父亲又是白种人，所以她很自然倾向认同美国。” 连“香蕉人”都算不上，本来就是一半白人血统，皮肤粉润白皙，钟挥皮肤也白，但是两个人站在一起，白的本质明显不一样，显得钟挥有一点偏黄，所以钟挥想，将来Jessica如果去日本游玩或者定居，大概会得到优待，日本人很崇拜欧美的，虽然她是混血，但毕竟带着白人的面部特征。 “是这样啊……”南宫丹似乎有些怅然。 钟挥笑道：“不过她以为，中国也是挺好的。” 来到这样一个文化背景差异极大的地方，起初自然是很新鲜的，况且又有母亲的情感因素，张凝对故乡魂牵梦萦，Jessica自然也会受一些影响，所以对母亲的家乡也是很好奇，从昨天的交谈看来，暑假来到这里，还是很开心的。 “啊对了，她给我看了她的KINDLE，真的是很好用的一个东西，虽然是电子产品，却好像纸质书一样，看不会很伤眼，一部KINDLE里面可以存许多本书，所以这一次来中国，就不必再背那样重的书出门了，去年刚刚发售的时候，她夜里排队买的，也是很热情的了。” “啊，她这样喜欢这种东西啊，倒是挺有干劲的。” 南宫丹摇了摇头，依然是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