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准确来说,黎星是我的“初恋”。过去我忙着过好自己一团糟的生活,等到生活稳定下来又全心全意扑在学业和工作上,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要寻找什么人生伴侣。一个人都活得那么累,我又要怎么指望爱情能够锦上添花雪中送炭。 替周烨报仇,这短短几个字成了我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 电话里黎星兴冲冲地问我最近有没有空,他下周有双休,或许我们可以去附近玩两天。我用食指轻叩桌面,拿出最温柔体贴不过的语气回答他:“只要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哥心中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白月光,也不过是耗费些许时间,加以几句好听话就能哄来的傻子。他若是在天有灵,也不知会不会被黎星,或者自己气得再死一遭。 黎星工作的地方离周家公司很近,他总是午休时溜出来找我,手里不是拎着小甜品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小东西当礼物,嘴上还要说都是认识的朋友给的,让我随便吃随便拿。 他生得一副好皮相,笑起来时那双眼睛更像含了桃花,这样的错觉只持续了一秒,过往的记忆就会把我拉扯回现实,从这种恋爱幻象中清醒过来。 一次周烨生前的好友得知我和黎星正在恋爱的事实,他的表情从震惊以及不可置信过渡到一种难以掩饰的不满,随之被堆在表面的客气笑容代替。 周烨,周晔——我在脑子里玩味地念这相似的音,连我自己都不得不因这一切太过荒唐而笑出声。 我曾以为我可以活成不受任何束缚的,没有什么双胞胎哥哥的周晔,到头来还是被这个窝囊废牵着鼻子走,他犯蠢,我还得跟在他屁股后头替他盘算。时间再往前推,也许在母亲带着我改名字时,命运就已尘埃落定。 我们趁两天假期没有任何旅游规划地跑到隔壁市,一安置好行李黎星就直奔海边,大海好像对他有天然的吸引力,他玩得和边上的小朋友一样起劲,先是捡了半瓶子的贝壳抓了几只小蟹,又喊我过去和他拍照。 他拿着相机摆弄,我负责听他的指挥行事,相机定格住苍茫的海,湛蓝的天以及他溢于言表的快乐。黎星挑挑拣拣出几张相片,说回去就要印出来好好收藏。 这样的场景太过暧昧,太容易让人遐想连篇。我移开视线,大脑内警报作响,条件反射一般提醒我的身份,我的来历,还有我的目的。血缘关系带来的不仅是亲近,更有在面对同样的事物时无可抗拒的引力,情感上的共鸣避无可避,纵使我怀着滔天的恨,也总要恍惚一两秒。 这场旅行被我视作计划中无伤大雅的小插曲,一旦离开特定的情景,便会回到正轨上来。 自那次之后我很少再梦见周烨,偶尔几次也是我们儿时的事情。我倒想他来托梦,然后告诉他不用着急,别人欠你的,我会一点点替你讨回来,至于那之后,我想一个人独自待几年,再来找你和妈妈。 黎星显然已经对我交付出大部分信任,遇到什么问题不忘和我商量一番,除了某个方面——黎星从不让我进他的家。 我们什么事都做过了,唯独这件事他从不退让,不是转移话题就是拿蹩脚的理由搪塞过去。当然,引他上钩的那几天我早已把他的家里每个角落摸得一清二楚,也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是周烨和他的家。 这句话放在他身上有些可笑,但事实如此,黎星那么多前任,没一个进过这扇门,就连做爱都在酒店或对方家里。 如果这是他的底线,之前又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周烨?他们分手那天周烨站在雨里沉默地流泪,我站在街角他看不见的地方,我本该骄傲的哥哥失魂落魄,情深到选择自己离开。 一开始我就对黎星坦白了我的身份,这为我打破“不在现任面前聊前任”这条定律提供了充分的理由。我状似无意般提起周烨,给黎星讲他过去那些好笑的事,一时间得不到回复,转过头就能看见他出神的表情。目光相接,他窘迫地挤出一句话:“这样吗。” 无数次我都要脱口而出——黎星,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又硬生生让自己闭嘴,有的事情不是事后真情实感难过几天就能改变的,无论答案如何,他的想法都已经不重要了。 而我在等他的破绽。 最后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