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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听到迦里这般说，塔尔深蓝的瞳孔瞬间一僵。 这映物池的作用塔尔是清楚的，他不清楚小东西在下面究竟看到了多少，想起那些过往，他便心里一酸。 对，他对小东西隐瞒了很多，但小东西现在的状况已经岌岌可危，不让它去想过去的事情就是为了减少它身体的排斥反应，若是再出什么意外... 忧心的同时，又涌上一股没有来由的烦躁。 塔尔把人从地上抱起来，让那软软的一团完全与自己轮廓相贴，虽然动作是轻轻的，但话题却被强硬转开，“你体温还没有恢复，不要说话了。我现在就带你回家，以后都不许来这里了。无论刚刚看到了什么，以后都不许再提。知道了没有？” 塔尔就这样贴在它耳侧严厉地说着，也没有注意到小东西是否有精力听进去多少。 大步向前迈，想要快点离开，看见一旁的夏利也想抱抱小家伙，他也根本没管。 可他就这样大步向前走着，却见翅膀都还断在外面的小东西竟一下从自己身上跳出来。 也不知它哪来的力气，就非要往回跑。 塔尔的怀里一空，连带着心中那股烦躁达到了最大，一把将趴在水池边的小团子拎起来。 控制不住一般，也顾不上小家伙满身的伤痕，抬手就打在那已经脆弱不堪的圆屁股上。 边打，还边毫无理智地吼它，“说了不许再来，还在这瞎跑！故意不听话是吗？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被拎在半空的小家伙，看得出那瞳孔先是一下紧缩，却又无力地在一下下的怕打下逐渐涣散。 站在一旁的夏利赶紧把小东西从魔王手上抢过来。 尽管他也十分不愿迦里再看那映物池一眼，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魔王就那样把气撒在已经满身伤痕的小家伙身上。 瘫在身上的小东西好像有了动静，声音十分微弱，似乎还想看向池底，“塔尔哥哥早上，送我的匕首...” 夏利抱着小东西瞪了塔尔一眼，转头离开的同时，却把头撇向一边。 心里默问，那个大魔王，有那么重要吗？ －－－－－－－－－－－－－－－－ 入秋后的清风不凉，却带得云高天阔，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空气，是田园里金黄麦穗喜欢的温度。 而不太透光的城堡大殿里，塔尔却像是个制冰机，不自知地不断降低着四周环境的气压。 还是控制不住那股烦躁的心情，自打从祭司府回来后，塔尔就没再和迦里说过话，只是下令让宫人好生照看，让它短期内尽量减少与外界接触，除了一日三餐和生活必须，其他东西都不要给它。 迦里想要见他，他也不理睬，就连它那折断的翅膀，也是夏利自己给接好固定的。接骨的痛，让小家伙哭到撕心裂肺，他也一眼都没去看。 就这样刻意逃避的日子一连过去好几天。 塔尔独自在大殿里发呆，走廊尽头，是夏利朝他走来的脚步声。 远远听到，还不等他靠近，塔尔就背过身去，想直接避开他，可没想到这脚刚一抬，那炽爱天使竟一个闪身出现在他面前了。 “你幼不幼稚啊？”夏利没啥好气儿的跟他说。 看着眼前用魔法也要拦住自己的六翼天使，塔尔也很无奈，但所有想说的话都像被拦腰斩断一样，最后只剩下一句，“夏利...” 见他这幅状态，夏利也没有多为难他，只是用鼻子轻哼一声，便如他愿的避开了话题，“好了，我今天也不是要来和你说些什么。只是从监狱那里给你带个话，祭司府那小孩已经全部招认了，确实是有人一直在背后推手，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燃烧材料是别人一点一点给他的，而那祭坛里头，他动的手脚也不止那一处。只是可惜，他确实没有见过那人，见面的地点也从不固定。” “这城里，有太多东西没处理了。”魔王叹了口气，一大堆的烦心事让他陷入沉思。 而一旁夏利却又突然开口，“还有，一直没机会说，那个书童，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眼熟啊。” 虽然那孩子已经长出魔角，身高也长高不少，俨然是个恶魔模样，但这张脸，夏利总觉得在哪见过。 “嗯，没错，那次意外发生的晚上，这孩子也在。”塔尔答着，眼睛也低下来。 听到如此，夏利微微皱眉，安静下来。 那场挥之不去的噩梦，他们谁也不再提及，就是那场意外，差点让迦里走上不归路，没想到这书童，也受到如此波及。 “这也就是你没有直接治他罪的原因吧。”夏利还问道。 而塔尔没有回答，只是轻叹一声，眼睛转了个方向，头也看向另一边，“瓦伦要是来的话，不用拦他。” “行了，这种事，你找你手下说去。你先别走。”夏利说着又占到他身前。 两次把人拦下，夏利也不着急开口，不算强势，也丝毫没有退让，就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本着商量的语气和他说：“你知道的，迦里它要粘人的。” “夏利，你刚才说了不提这事儿。”塔尔逃避着不愿给点回答。 “成熟点好吗？你知道迦里为了你都...” “够了！”塔尔突然吼了一声，不再让夏利一直这么压着自己，直接将人推开。 站在夏利身侧，丝毫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倒是我该提醒你，一个天使，就不要在魔界乱溜达，如果太闲没事的话，不如早点回天国。” 冷冰冰的话语，沉默到极致的空气，塔尔就这样乱发了一通脾气，又实在不想多做停留，抬脚就向长廊走去。 可在走廊上才刚转弯，就看到迦里一瘸一拐的想这边小跑过来。 刚才也就吼了那么两声，没想到这长廊传音这么好，竟把人引了来。 “塔尔哥哥。”小东西老远就呼喊着他的名字，向他这边跑。 这个时候看到小东西，塔尔心里的烦躁不由地更胜一层。 小东西现在身体情况不稳定，让它不要乱跑，就是为了减少它与外界魔力接触的机会，可它这么偏不听。 看着小东西背后的翅膀还固定着夹板，绑住一条胳膊的纱布因为活动被弄得乱糟糟的，还拖着一身病号服，光着脚丫地跑，塔尔竟侧身一闪，把还有些顺拐却还想要贴到自己身上的人儿躲开了。 “塔尔哥哥...”小东西有些疑惑。 塔尔却严肃下语气质问它，“谁让你出来了？” 一句话，把小东西问傻了。 因为失去着力点，迦里重心有些歪，为了抬头还挪了挪小脚丫。 而塔尔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家伙迟疑的眼神，又加重了语气，“我问你，是谁允许你这样出来乱跑的？” “我，我...” “有没有说过，这段时间不许擅自离开房间？”塔尔的语气里已经明显带上了生气的味道。 小家伙被他突然的训斥吓得说不上话，仅剩的一只能活动的手竟不自觉地往身后伸。 “怎么？还怕我打你？你做错事不该挨打吗？”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对小家伙说这样的话。 “不是的，不是的...”小东西想解释什么，却再一次被塔尔打断。 塔尔也不管迦里脸上错愕的表情，直接头一甩，看向从后面追过来的几个侍从，一半对小家伙说，一半说给那些侍从，“好，我不打你。但你随便乱跑，就是他们看管不利，他们就要代替你受罚。” 他这样的话语，简直让人难以相信出自这个一直都平易近人的魔王之口。 见他把手伸向一旁半跪的侍从，小东西一下跑到了他身前，“你要干什么！” 突然喊出这一句的小东西很明显也被自己吓了一下，很快地低下头，“塔尔哥哥，不是他们，是我自己逃跑的。是我不听话。” 那么小那么小的一只，就这样挡在自己身前，塔尔就算再暴躁，也该适可而止了。 放下了已经抬起的手，却依旧摆着严肃的样子，“叫陛下！” 【30】 迦里蔫蔫地应了一声“魔王陛下”后，再没有抬头，它不知道塔尔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子，只听得他对那些手下一番指示指示，那些人就把自己带走了。 牵着自己手离开的，是坚硬的铠甲护具，人身体的温度根本穿不透这厚厚的铁片。金属甲发出的尖锐噪音就紧贴在自己耳边，迦里还要为了能跟上他们的脚步而小跑两下。 到房间，就被丢了进去。 这些人对它态度粗暴它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是自己逃跑的行为差点害他们受罚。 小小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那些人也一句话没说，把门一带，就要上锁。 这是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带着金属音质的脚步声，只是那节奏要明快许多。 听到门外侍从鞠躬的声音，来的竟是马尔。 迦里看不见外面的状况，但它听得出马尔的声音。 “退下！”马尔严厉地向那要给门上锁的侍从说。 叽里呱啦，那侍从好像不太想让开，啰啰嗦嗦说了好多。 可他又突然停了，只听马尔的声音，“或许陛下以后会发现，但我可以让你现在就滚出魔王城。” 紧接着，就没了动静，门很快被打开了。 马尔从门外进来，刚一开门，就看见地上的一小团眼睛眨眨地望着他。 内心的本能呼喊着他，原本想要一下就把人抱住，可身子蹲到一半还是控制住了，没有让身上的一块铠甲碰到那柔软的东西。 软软的小天使，身上都是绷带，小东西翅膀接骨的时候，他在外执行任务，现在回来亲眼看到，马尔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并不是出于那种不纯洁的心思，马尔真的只是从本能上觉得，像小天使这样的柔软生物，是他万万伤不得的。 刚从外面回来，他就立刻来看迦里了。 他原本一直想自己以后也能养一只小天使，那种长不高也长不大的柔软生物，他一直都很想要。 可在看到迦里现在这残破的样子，他犹豫了。 如果养的天使，也受了伤，他的内心能承受得了吗？ “马尔哥哥...”迦里的轻声呼唤把马尔游离的大脑唤了回来。 小东西慢慢地靠近他，却不会像靠近魔王那样热烈而粘人。 马尔蹲下身，摘下护甲手套，轻轻把手递过去。 迦里唯一能动的右手抬起来，搭在他的手上。 “迦里，哥哥帮你把绷带重新绑一绑，好不好？”马尔轻轻地问它，但他刚才真正想说的，其实是带它走，它愿不愿意。 小东西的手微微蜷了一下，小爪爪抓到他的一根手指上来。 马尔就当它默许了，牵着小家伙就想把它放到床上，却突然听唤自己， “马尔哥哥，塔尔...魔王陛下他，曾经是个天使吗？” 小小的一只，就这么跟在自己身后，马尔回过头去看它，又把它抱起放到床沿儿。 那短短小腿，碰不到地面，小脚丫就乖乖垂下来。 拿出一块布，帮它把脚脚擦净，倒也不急着回答，深深吸一口气，先给它讲起了故事， “魔王陛下他，确实是突然出现在魔界的。” 马尔语速不快，就这么慢慢讲： “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还不是陛下。 “虽然天魔两界的战争在很早以前就结束了，但刚结束那个时候，魔界内部也极不稳定。 “我们现在所处的这座城，在那个时候，还只是边境上的一个荒蛮之地，战乱遗留下来的恶果，在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军火残余，党派纷争，街上到处都是恶霸黑帮。 “还有那些废弃教堂你也都见过了，那些仇恨天使的人毁了移民旅人的落脚点还不够， “他们还要把目光对准土生土长的恶魔民众，占地为王，欺凌弱小。 “人们苦于无力抵抗时，出现了一个英雄的传闻。 “而我，也是在那时，见到的魔王陛下。” 马尔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而小家伙也渴望地看着他，他便继续往下说： “刚刚遇到陛下的时候，他与大祭司，也就是你才见过的瓦伦在一起。 “那个时候，他总是带着帽子，人也总是很沉默。 “瓦伦擅长捣鼓各种各样奇怪的法阵，能让受到破坏的村落重建聚集，而陛下则英勇无畏，把那些企图来捣乱的恶霸统统消灭镇压。 “很快，魔王城就越建越大，而愿意追随陛下的人，也越来越多。” “那塔尔哥...陛下，就是从那个时候成为陛下的吗？”小东西越听越来了兴致，等不急，就主动问了起来。 “没错，和你猜的差不多”马尔轻轻一笑，将它往床里面扶了扶，自己也坐到床边，继续说：“魔王和天国首领差不多，都是大家选举出来的。 “陛下当选的那天晚上，我到营里去找他。 “那天已经很晚了，月亮挂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上，就在一片草地之上，陛下就站在那里，向东边望。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陛下摘下帽子的模样，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陛下只有一只角。 “他见我来，便向我招呼我靠近，他让我摸他的独角，再告诉他这角长得如何。” 马尔明显感觉到小家伙紧张了一下，笑着揉揉它的脑袋对它说：“你放心吧，我没摸。 “我看见那角细致又富有光泽，就对他说，‘是一只完美的魔角’。 “陛下似乎自己也很满意，尽管嘴上还说着‘可惜，只能长出一只了’。” “那，你还没有告诉我，陛下是不是从天使变来的呢，是不是啊？”听了这么大一长串，也没有听到答案的迦里很明显有些着急了。 而马尔却对它说：“陛下曾经是不是天使这我不知道，我想说的只是，陛下是个好陛下，无论他从哪来，无论他长了几只角，他都是魔界最棒的魔王陛下，迦里不这么认为吗？” “哼，原来你不知道啊。无聊。”迦里不屑的把头扭到一边，好像也不想再和马尔分享一张床地试着把他往一边儿推。 小小力气推在结实铠甲上，当然一点效果都没有，但对马尔的心灵来说，却是暴击伤害。 悲伤于自己被小天使嫌弃了的事实，马尔一手捏在了那个小屁孩挑起的鼻尖上，“给你讲了这么多，你就这个态度？是不是又该挨揍了？” 带着粗糙剑茧的手在细嫩的皮肤上施以惩罚，却又很快停了下来。 圆圆的碧色大眼睛里薄薄的带着一层水光，瞳孔淡然地垂下，看不出对焦何处。 它今天这么问，马尔就觉得不对劲，但猜不透小天使的心思，只看看它难过，就觉得心疼。 “迦里，有什么事先不想了，哥哥明天给你带玩具来好不好？”马尔试着这样去哄它，觉得不够，还加了一句，“魔界的玩具都是天国没有的，哥哥给你带你从没见过的新东西，好不好？” “马尔哥哥，”眼睛还看向地面的迦里突然开口，“你可以帮我找一些晶石和道具吗？” 迦里的声音平静又认真，“虽然成功的概率很低，但我想试试，用魔法早些找到光环。一个天使，不应该没有光环，你说对吗？” 【31】 马尔答应了迦里的请求，虽然对于它的计划一头雾水，但拒绝小天使这种生物，马尔做不到。 帮它换了药，嘱咐了一遍要乖要听话之类的，马尔便离开了。 留下迦里一人，独自坐在大床上。 铁具铠甲移动的声音很明显，迦里就默默听着他走远。 屋里一扇大窗为了采光而开得很大，能看到天上的云，也能看到云朵在草地上投下的阴影。 这样的景色，可当真是和井中全然不同。 迦里之所以会问起魔王的事情，就是因为那个书童。 其实它在井边的某一刻就联想到了，但情况紧急，那念头便只是在很小的一块区域闪过很短的一小下。 深棕的发色，浅黑偏蓝的眼睛，那念头虽只有一瞬，但迦里确实联想到了魔王塔尔。 被绷带裹起一半的羽毛，在窗外吹进的微风中抖抖，晃晃悠悠，又掉下两根。 轻轻把它们拾起来放在床头，若是自己的羽毛掉光，攒起来，给塔尔哥哥做一双羽毛翅膀也就不可惜了吧。 －－－－－－－－－－－－－ 侍卫长之职，在王宫行动就是方便，马尔将那守门的侍卫支开，自己很快就进到了小家伙的房间。 可刚一进门，竟看见小东西站在窗台上，半个身子都探在窗外。 马尔吓得赶紧一步上前，一把将人拉了下来，死死按在身前，大声训斥：“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要这么做！” 马尔的训斥声震耳欲聋，而小东西却想没听见一样，脑袋垂着，不知道手上在捣鼓什么。 随后又见它皱着眉抬头，给自己比划了一个消声的手势，然后再一低头，突然一只也看不清是什么品种的小鸟挣扎着从它手上飞出。 一溜烟儿，从窗户飞走，再看不到了。 “你看！都怪你！你讨厌！”看着再也找不回来的小鸟，小东西愤愤朝马尔抱怨。 看着小家伙生气的样子，马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误会它了。 那气鼓鼓的小脑袋向一旁撇着，看似仰头，但实际上在马尔面前照样是被俯视，扬起的鼻尖还不到马尔半腰，奶凶奶凶地“哼”了他一下。 马尔知道自己大概是把它的什么计划搞砸了，蹲下身来不好意思认错，就假装安抚，“你抓那鸟儿来做什么？又不能吃？难道，天使还要吃小鸟？” 一句话说完，换来一个鄙视的眼神。 小家伙好像看到什么很嫌弃的东西，小脚丫都向后挪了一步，“你还真是一点儿也不了解天使，还说自己想养天使呢。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小天使了！” 之前和魔王在一起的马尔就有所体会，现在小东西放肆开来，更是随时都在给他造成了可磨灭的心灵打击。 “这是什么？”小东西突然问到，眼睛盯着他腰间的一个很丑，也很土，还贴了许多碎花的奇怪挂坠。 马尔顺着它的目光往下一看，立刻慌张起来。 因为这挂坠是马尔用来祈求小天使的符咒。 第一次捡到迦里后，马尔由于太想要一只小天使了，就去祭司那里求了一个符咒。 这符咒长相实在奇特，但大祭司非说要随时戴在身上才有效，马尔便一直戴着了。 而现在这东西要是被这个肆意妄为的小家伙发现，他肯定又要被嘲笑了。 回想起之前受到过的暴击伤害，马尔就是死，也要立刻把那东西藏起来。 只是慌乱之下，手指一抖，腰间的符咒一下掉在了地上，而那被掀过来的正面，赫然就写着四个大字，“招小天使”。 心灵上原本就破旧不堪的遮羞布，一下就被无情地扯了下来。 马尔慌张地把符咒捡起来，试着掩耳盗铃般把它藏起来，脸上的红晕已经可以做颜料使用，眼睛也躲藏到什么也看不见的边角。 紧张的样子全然不像城堡的侍卫长，但预想中的嘲笑却没有听到。 刚刚因为掉在地上而散落的贴花被迦里用魔法托起，拼接到他的符咒上复原。 拼好后，小东西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单只的小手抬起来，扶到他脸庞上。 肉肉的，小小的，带着天使暖暖的温度，“好了，我刚才那是气话，只要你心诚，以后一定会找到合适你的天使的。” 那圆圆的眼睛直直看着他，又好像思考了一下地点点头，“嗯，应该，大概，或许能找到。” 水雾，从马尔的眼眶中不争气地浮现出来，他激动得想要立刻抱住身前的小东西好好揉捏一番。 而迦里很明显被他这幅毫无威严的样子吓到了，赶紧从他伸来的胳膊底下溜走，扬着脑袋转移话题：“昨，昨天你答应给我带的东西都，都带来了吗？” 沉浸在甜梦中的马尔依旧没有恢复，心里回味着那股自己想象出来的虚幻甜蜜，声音都变得酥麻：“带了，都给你带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让哥哥亲一口吧。” －－－－－－－－－－－－－－ “啪！”房间终于在一个响亮的耳光声后安静了下来。 马尔左脸上顶着一个小小的红印，安静地把带来的东西全部拿出来。 小东西一个人开始了捣鼓，而他就老老实实在一旁做一个没有感情的魔力提取机。 奇奇怪怪的道具一大堆，却在不大的房间被分割的井井有条，马尔是的确没有想到小东西布置魔法刻印的动作会这么利落，如果不是身上带伤，总要他从旁提供魔力，一个成熟祭司作法速度也不过如此。 只是，即便迦里的动作如此熟练，它还是在一处祭品连接的刻印上遇到了麻烦。 因为每个人的魔法刻印都不同，再加上这种天使的法阵他本来就不懂，马尔就只能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看着小东西把刻印纹路画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始终没有找到行得通的路数一样。 整间屋子的魔法布置马尔都细细观察。 刚才见它修复符咒使用魔法的时候马尔就感觉奇怪，现在看它布置寻物法阵就更能体会到了，这小东西的魔法习惯，和魔王的魔法习惯，实在太像了。 无论是细节走向，还是整体布局，这两人惊人般的相似，就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 又或者说，这小东西的魔法，像是魔王亲自教的。 但，小家伙来这魔界才几天，陛下他，哪有时间教这个小天使这么多啊？ 还是刚才那处的刻印画了又画，小东西看起来真的遇到难题了。 马尔静静凑过去，单手往地上指了指，“如果是陛下的话，他大概，会这样安排。” 【32】 马尔在迦里画的法阵上用手比划着，画的是魔王常用的刻印，侧过一点身，方便小东西看得更清楚。 而果不其然，小东西就看了一下便什么都明白了，回到马尔手指的位置，三两下就把最后的连接做好了。 天使的爪爪放在启动的位置，一切准备就绪，小东西还犹豫地望了马尔一眼，待他伸手来摸摸脑袋，才下定决心。 魔力注入一点，法阵开始运作，一切看起来十分顺利，但唯独终端放着的指针毫无动静。 再多一点魔力，毫无动静。 再多一点，毫无动静。 再多一点点... 反反复复好几次，这法阵马尔仔细看过，按照道理，应该会成功。 但和指针不转... 这小东西的光环，真的还在吗？ 小东西原本还满载期待的脸上，眉头皱成一团，像是较上劲了一般，明知没有希望，却就是不肯停下来，上牙紧紧咬着下嘴唇，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 马尔担心它负荷过大，赶紧叫了它一声。 走进那圆圆的图案中，把小东西拉了出来。 “好了好了，先不要搞了，再多，你和这屋子都承受不住的。”马尔又是毫不动脑说出了一句安慰的话。 从背后轻轻捋着小东西的后脑勺，却发现小东西竟一动也不动。 低头看去，那圆圆脸蛋泛着微红，刚刚被它自己咬肿的嘴唇还带着压印，不说话的样子，竟像是在愧疚什么一般。 “没事的，没事的，不成功也没关系的。”马尔继续安抚。 因为他捋着后脑勺的手把那金色头发弄乱了，迦里才抬头，“可是，可是，这些都是你好不容易准备的。” 憋了这么半天，这小家伙竟是在意这个。 马尔蹲下身，捧起那软软脸蛋，轻轻在那额头上亲了一口，当真是一点杂念都没有，只是作为一个成人，觉得这孩子，实在乖得令人心疼。 “只是失败一次而已嘛，不伤心了哦。”马尔轻轻安慰，说着把手伸进了口袋，“来，你看，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好玩的。” 屋内的光线一暗，是马尔把窗帘拉上了。 接着，一道闪光划过，“刺啦——”一朵漂亮烟花在房间正中央出现。 花火的形状绵绵的，像一团水雾，却可以清晰的看到那漂亮边缘。 万花筒被打开了，各种神奇的图案染着不同的颜色在迦里房中闪现。 马尔拿着买来的小玩具，一遍又一遍的在小东西面前逗趣耍乐。 “哇哦，这个，这个可是魔法烟花棒？那个，那个泰尔将军曾经构想过，但却没完成的魔力道具？你从哪搞到的？”小东西看着那烟花棒，眼里放着光地说。 马尔把小天使从地上抱起来，在它面前捏了一个可以一直闪烁的花朵出来，又将那烟花棒递给它，“泰尔将军？这小道具是我们魔王陛下发明的，和泰尔将军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说完，拿着新玩具的小家伙不乐意了，“这，这明明就是泰尔将军构想出来的，怎么会是陛下...我，我要去问他...”说到这里，迦里的声音突然一下就变小了。 那小手里拿着的烟花棒原本还是闪着光芒的，但随着迦里的情绪低落，渐渐暗下去，直至消失。 “塔尔哥哥，陛下他，还会见我吗？” 房间里的一切仿佛都在融化飘散。 小小的一团，在大床的软被里下沉，消失。 马尔心疼地想要抓住小天使那最后的一点点，轻轻把它抱进怀里。 “马尔哥哥，”小天使的声音从泡沫里冒出来， 么人轻轻地回它一声，“嗯，我在。” “马尔哥哥，你以后还能来陪我吗？” “来，每天都来。” －－－－－－－－－－－ 秋后的日子过得很快，马尔却没有很好地遵守与迦里的约定，他作为侍卫首领，被派去执行任务，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 魔王依旧不许它出门，夏利也因为被限制行动而没办法来找它。 空空的房间里，只有它一人待着。 门外看守的侍从，见马尔不在，也不再给迦里好脸色。 因为天使的羽毛在魔界可以卖钱，他便每天都要向迦里索要那纤细的白羽。 那天迦里不肯给，他便一整天都不迦里给饭吃。 原本给魔王攒下的羽毛，全被他抢走了，一根都不剩。 但尽管如此，只有一人的房间里，迦里还是会趁那侍卫离开的时候，拿出那唯一的烟花棒，在手里捏出几朵漂亮花火自娱自乐，又或者将那些藏好的魔法刻印拿出来，再研究研究。 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迦里也不知道要熬多久。 －－－－－－－－－－－－－ 这天，迦里房间的木门，被“砰”一声关上，小天使抹着泪被踹回房间的地上。 石头质地的地面，因为入秋的低温而变得冰凉。 刚刚那门口的侍从又向迦里索要羽毛，但原本攒下的白羽，真的一根都没有了。 迦里肚子实在太饿，想偷偷溜出去提前把送来的食物截下，却没想到，才跑出去两步，就那凶神恶煞的侍从抓到了。 脚腕被生拧着，整个人被倒吊着拖在地上拽回来，路上向经过的其他侍卫求救，但他们也都懒得管这种闲事。 被拖回房间的迦里被按在地上，那混蛋竟直接从它翅膀上揪下一大把羽毛。 还抢走了迦里这几天一直在做的一个小木雕。 那小木雕是迦里按照塔尔的样子做的，还帮他安装了一对天使的翅膀，想等它塔尔哥哥消气，送给他。 那混蛋粗暴地捏着小木雕，鄙视地看着迦里，嘴里冒出几句野蛮之语，说是魔王不许迦里房间有任何无关的东西，他要没收。 关门前还威胁说，要是迦里敢和马尔告状，他就让它翅膀再断一次。 迦里被踢翻在地的愤怒大过身体的疼痛，可它又能怎么办？ 那混蛋敢这么说，马尔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夏利哥哥这么久没来找它，估计也是遇到了麻烦。 塔尔哥哥...塔尔哥哥他现在心烦，自己忍了这么多天，不就是为了让他少操些心吗？ 可恶！这个混蛋真是太可恶了！ －－－－－－－－－－－－－－ 下午，是那侍从例行检查的时间。 果不其然，那混蛋一进门，就又开始了勒索。 “在哪呢？在哪呢？快出来！”他脚还没踏稳，声音就先穿了进来。 他大摇大摆地向屋内走来，只是这次，很反常的没有看见迦里的一点点影子。 环顾一周，却突然眼前闪过一刺眼光芒。 “刺啦——”像是小型烟花的声音。 但那光芒太过强烈，他本能地闭眼，却为时已晚。 乍现的白光剥夺了他的视线，苍白之中，他只觉背后被什么东西狠狠踹了一脚，不稳的重心让他应声倒地。 紧接着，一个什么软软的东西一下踩到他身上，“不需要等马尔哥哥，现在就把木雕还给我！” 声音愤怒却带着稚嫩，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那迦里算计了。 眼前的苍白带着刺痛，被小天使踩在脚下让他恼羞成怒，他语气轻蔑而挑衅地说：“木雕？那种垃圾，我在就扔了。” 原以为这软弱的天使也就只会吓唬吓唬人，可他却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听见一声“刺啦——” 只是这次，这声音，很近。 【33】 迦里手中的烟花棒被它改造过，被极力压缩过的魔力瞬间释放，喷发出的花火在那侍从的右眼上燃烧。 惨叫从迦里的房间溢出来，顺着长廊，传遍整个城堡。 说实话，其实迦里自己也被吓到了，鲜血外溢，却在流淌到地面之前就被高温凝固了。 但它此刻心里的恐惧却并没有让它产生逃跑的本能。 相反，它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改造烟火棒。 浓缩的魔力再一次聚集，只是这一次，它的手腕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大手扣住了。 －－－－－－－－－－ 那个受伤的侍从被带了下去，滥用职权的事情，大概会让他在魔王城混不下去。 而迦里也被塔尔拎回小房间，限制自由的被塔尔看着。 这是它等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见到它的塔尔哥哥。 塔尔给了它晚饭后，就把它的烟花棒被没收了。 床底下藏的魔法道具也被统统揪出来，塔尔当着它的面将那些道具拆散销毁，脸上的表情看得出的冰冷至极。 迦里抬头看着魔王，好像意识到了些什么。 从祭司府回来以后，它就好像意识到了些什么，但又不是很明白。 或许是因为塔尔可能曾经是天使，又或许是什么别的可能。 这些天，一直都是这样。 这种意识让它焦心，要死掉一样，好像现在不做些什么，它的塔尔哥哥就会消失。 小爪爪伸过去，想拉住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想要立刻黏上去。 但只听“啪”的一声，突然感觉到手背一热。 它的塔尔哥哥，竟把它的手打掉了。 被打到的手背又痛又烫，红了一片，迦里本能地想倒吸一口凉气，却硬是憋着什么动静都没出。 又试着拿起一块小蛋糕，想要跟塔尔分享，轻轻唤他，“塔尔哥哥...” 拖着蛋糕的手小心地抬起来，却没想到那蛋糕，竟被他一下丢到窗外去。 酸楚，从心头涌上。 处理不了那么多信息的迦里，迷茫得手足无措，“你说，你会一直陪着我。” 酸酸的鼻腔，发出不连贯的声音，然而迦里很快就后悔说出了这个句子。 “你好像没搞清一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你非要留在魔界的。你答应的要乖要听话，我才把你留下的。现在你若是这般让人不省心，以后就不要在魔界待下去了！”塔尔的声音冰冰凉凉。 迦里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那颗跳动的心，只在一瞬间，碎掉变成了渣。 最后一点破碎的空气，它硬生生从肺里挤出来，“你也骗我！” －－－－－－－－－－－－－－ 接着的事情，迦里就不记得了。 空空的房间里，现在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它明明等了那么久，忍了那么多。 可它的塔尔哥哥，就在他面前，消失了。 可是，如果塔尔哥哥不要它，它还能去哪呢？ 看着窗外已经挂起的月亮，自己把翅膀上的绷带拆开，小心抖一抖。 好像，已经可以飞了。 【34】 迦里这只小天使，又逃跑了。 没什么光照的夜空中，迦里拖着刚刚恢复的翅膀从城堡的窗户上飞走了。 其实刚才迦里看到了，在那个光环探测仪从床底被翻出来的时候。 它看到了，那个指针，动了一下。 旋转后的方向，刚好指向魔王。 那个可是它找光环的魔法道具，为什么会指向它的塔尔哥哥呢？ 难不成，它的光环，在塔尔哥哥那里？ 乱七八糟的，它想想这么多有什么用。 塔尔哥哥现在烦它，又怎么会和它说光环的事情。 它的光环，真的，还在吗？ －－－－－－－－－－－－－－－ 秋日的星空本该因为空气的凉爽而清晰明亮，但今日却不知为何连月光都朦胧得看不清楚。 此时魔王还在城堡里研究最近发生的两起天使失踪案件，明确的作案目标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此事件与城里那群动乱组织的联系。 自上次去祭司府加固封印失败以后，这个组织的动作是越来越猖狂了。 如果这两个天使真的是被这个组织绑架的，那魔王城内的情况，可能真的已经岌岌可危了。 塔尔如此思虑着接下来的计划，却没注意到此刻距离迦里逃走，已经有几个小时了。 而这个时间大概也刚好够迦里飞到城郊无人之处了。 晚上天气昏暗，小天使也正是接着这朦胧，才成功出逃。 只是看着远处模糊的街道，它才意识到，这其实，是它第一次独自面对这个异国他乡。 从天国来到这魔界，明明也就只有短短几天。 但就在这短短几天之中，迦里就经历了太多它理解不了的事情。 为什么自己作为天使，却不能触碰天神雕像。 在天国礼堂的那次是，在郊边废旧教堂那次也是。 说到底，夏利哥哥究竟是为什么不让自己去做天使的礼拜呢？ 还有那个书童... 迦里其实之前就听说过触碰禁忌的天使会变成恶魔，但亲眼见到，这还是第一次。 他之前在井边说的，自己不配做天使，是为什么啊？ 迦里边想着，边将一只手往自己身后探，似乎是有什么地方在痒。 又是那种令人羞羞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最近越发明显了。 呼吸不受控的飘浮，从胸腔开始，一直到下腹都莫名的燥热。 明明天使在得到天神许可，与爱人结为伴侣之前，都不太会有这种交合的冲动的。 但为什么，屁股后面，就是控制不住的痒呢... 说到底，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来到这魔界呢？ 夜晚高空中的凉风比较肆无忌惮，迦里因为翅膀还有些痛，只好降落在地面上。 此处虽还是魔王城内，但距离城堡已经有一段距离了。 它知道魔界还有其它天使的存在，却不想连天神的教堂，在这魔界也如此常见。 上次在郊外遇到过被废弃的，现在又让自己碰上一个，而且这次，还是个亮着烛火的。 迦里因为好奇而趴在窗户上查看，可这一看，却把迦里生生吓得浑身一僵。 窗户对面的高墙下，两个棕黄色头发的孩子，五花大绑，被拴在一起。 看得见的，还有一个纯黑发色，凶神恶煞的高大恶魔。 这，不正是绑架吗？ 两个孩子已经有少年模样，但头上却没有长角。 如果不是魔角被人暴力砍断，就是天使的光环被夺。 这两种可能性里，无论是哪一种，都定和那黑发恶魔脱不了关系，必是残忍至极。 迦里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这般恶劣的事件，受到强烈冲击的心脏开始狂跳，引发的不适让它本能地想要逃跑。 但许是刚刚没有防备，迦里的身影被那两个孩子看到了。 而那两个孩子望向窗外的动作，竟也引起了那歹徒的注意。 “谁在那里？”一句话，犹如催命镰刀。 迦里看四下空旷无垠，逃跑必会造成动静，而躲又无可躲。 就听着那脚步越来越近，它突然被一只手捂住口鼻，一个猛劲拽到地下。 眼前几乎开始发黑，迦里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完全混乱的环境，它不知该如何应对。 可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传出，听着有些耳熟，“爸爸，是我。” 意识到这声音自己听过，去看那拉自己的人，迦里这才反应过来。 “沃克，你在外面做什么，不是说要你去快去调药吗？”还是那个歹徒，只是他的脚步声已经不再靠近了。 “知道了爸爸，我马上就去。”拉着迦里的那人回答道。 声音不大，带着点小孩子的稚嫩，正是迦里在幼儿园遇到的那个小霸王，那个差点丢了魔角，又因为知道迦里是天使而落荒而逃的小恶魔，沃克。 而这沃克的爸爸，就是上次在幼儿园便听说过的，极度厌恶天使之人。 上次这个小恶魔就在看到迦里的翅膀后表示十分的厌弃，这次为什么要救自己，迦里一时间搞不明白。 看危机暂时已过，沃克蹲下身贴到迦里面前，压着声音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面对眼前的情况，迦里有些处理不过来，它不好说自己是离家出走，又一时间想不出什么看起来合理的理由。看着沃克瞪大的眼睛，它就只是摇摇头。 自从上次分开后，沃克就一直记得迦里这个小天使，现在遇到，却没有想到是在这种地方遇到。 沃克知道父亲所做之事，看着眼前这个只会摇头的小天使，它便心急如焚。 揪着这天使的衣领，抬起手想给它一巴掌，但理智让沃克紧急停了手，“天使你给我听好了，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晚了谁也救不了你。” “可，可是...”迦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糊涂，但看到屋里被绑着的两个孩子，迦里的大脑就像停转了一样。 “没有什么可是！就现在，快...”沃克的话戛然而止。 又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把地上的两人完全遮住，从空地上走来的，沃克和迦里谁也没有提前发现，只听着冰冷而带着危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沃克，你这是在做什么？这小天使，是你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