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哥哥

    戚又是B市戚家的私生子，但是除了他亲妈，他小姨和他，好像就没有人知道了。

    这算是他的秘密吗？如果算的话，他还有另一个秘密——他是个双性人。

    他拥有两套并不完整的生殖器官：男性生殖器官中原本应该在阴茎下方的精囊内缩进身体里，取而代之的是两片雪白肥厚的阴唇。他没有女性尿道，阴唇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阴道口，以及发育完整的子宫。

    戚又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男人，虽然身体不是，但心理是。所以在小时候，他对自己多出来的器官只是感到困惑，并没有感到自卑和厌恶。

    当他有限的认知不足以想清楚这些问题时，李女士就是他最好的解惑者。当然，这是他自己认为的，毕竟李女士很忙，忙着一人打几份工挣钱养活两个孩子。

    李女士对着问这问那的戚又很不耐烦，因为她正忙着拆叠纸壳箱子，这些是要送到废品收购站去的。

    “你又不缺鼻子少眼睛的，多一个器官又不影响你健康，这么一想你还赚了呢，不偷着乐还苦恼上了，有啥可苦恼的？”

    “我和那些男生不一样……”

    “非要和他们一样干嘛？他们活的很成功吗？那些下面正常的男的不也就那么回事嘛？他们能长生不老还是能拯救世界啊？净想些没有用的。”

    “我……我都不能和他们一起尿尿……”

    “尿尿还得别人把着你尿？自己尿自己的呗！你的尿还能从别人鸡鸡里出来？”

    “……”戚又认为李女士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因为他的困难总会被这样粗暴直白地解决掉。

    就这样，戚又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什么，他有时候还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因为别人比他少一套器官。

    起码，在遇见那三个人之前，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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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又他妈是戚家当家不知道第十几个情妇，说是情妇都夸大了她的地位，其实就是个免费炮友。拼死拼活生了孩子也没挣到名分，只能像灰溜溜的老鼠一样自己养活孩子过日子。花季少女未婚生子不就是大孩子带着小孩子嘛，后来他妈去找低保老头了，把戚又寄养给自己的姐姐李女士。

    李女士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因为她是个百毒不侵的寡妇。

    她丈夫在工地上从手脚架摔了下来，幸亏不是残废，直接摔死了，还得了几十万的赔偿款。后半句话是李寡妇顶着通红的肿眼泡对陆哲和戚又说的。

    陆哲是李女士和她的真·死鬼丈夫生的孩子，比戚又大一岁。以前陆哲还嘲笑刚来他家的戚又是个拖油瓶，现在戚又可以嘲笑他了，如果李女士改嫁，陆哲也要当拖油瓶了。不过戚又从没说过这种话，毕竟他的拖油瓶资历要比陆哲深，这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虽然得了几十万的赔偿金，可在这寸土寸金的B市，这点钱也不够看的，更何况陆哲和戚又都要上高中。自从死了丈夫，李女士比以前还要斤斤计较、精打细算，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朝着貔貅看齐——只进不出，戚又现在的理财理念就是继承了李女士的衣钵。

    李女士丈夫的身后事办完的那天晚上，戚又悄悄溜进陆哲的屋子里，果不其然，陆哲正蒙着被子哭。

    戚又推了推陆哲：“你说你妈会不会想不开跟着你爸走了。”李女士一天都不吃东西，一副心死如灯灭的模样。

    陆哲从被子里钻出脑袋，眼睛上像长了两个小西红柿，哭的通红，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很闷：“你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我忙着呢，你没看到？回你屋睡觉去。”

    “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泪，你别哭了。”戚又想钻进陆哲被窝里，他的睡衣穿了好几年了，都洗的开线了，半夜屋里有点冷，他衣服薄不抗风。

    “你说的轻松，死的又不是你爹。”陆哲伸手把戚又拽进自己被窝，手心碰到的肌肤冰冰凉凉。

    “我没爹。”戚又窝在陆哲旁边，“也没妈。”

    戚又他妈自从他6岁那年把他扔给自己姐姐之后，一直到现在戚又上高一，都没回来看过他一次。

    “你妈不会出事吧？”戚又很担心李女士。

    “不会　，我妈刀子嘴钢锯心。”陆哲说，眼泪默默地从眼角往下流，戚又和他枕着同一个枕头，感觉泪水晕洇在枕头上，自己也能感受到那份痛苦。

    “那你明天还去不去上学了？”戚又换了个话题，没和陆哲说他看到李女士自己在厕所里哭了好几次，声音压抑，勾的自己也跟着淌眼泪。

    “去，我们最近训练挺严。”陆哲伸手揉眼睛，哭的生疼。

    “那你别哭了，该影响训练了。”戚又把头靠在陆哲脑袋旁边。

    陆哲掀开被子，打算去洗洗脸，怕明天眼睛肿的看不见路。

    “你干嘛去？”戚又拽他胳膊。

    “我去趟厕所，洗洗脸。”

    “你别去了，厕所停水了。”戚又想，李女士应该不想让自己儿子看到自己在哭吧。

    “又他妈停水？”陆哲骂了两句，脱了鞋上床，被子里热气散出去一些。他家这栋楼正好在两栋高层的夹口那里，狭管效应下，一到半夜屋子里比外面还冷。

    “我手凉，给你敷敷眼睛。”戚又等陆哲躺好就把一双冰凉的手放在陆哲眼睛上，他感觉到掌心又湿润一片。

    “你别哭了，时间会冲淡一切的，再过半个学期就高三了，你好好训练好好复习，要是高考考一个好成绩，你爸泉下有知也会开心的。”戚又安慰他，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手心里像攥着一条小河。

    陆哲发出呜咽的声音，艰难地喘息着，他声音嘶哑：“我想我爸——”

    戚又收回盖在陆哲眼睛上的手，试图用胳膊环住陆哲的脑袋，想用拥抱安慰他。陆哲回抱住戚又，身体蜷起，把脸埋在戚又的颈侧，手臂紧紧圈住他的腰，力度很大，搂得戚又生疼，但戚又没挣扎，用一只手上下抚顺着陆哲的背脊。

    这是戚又第一次看到情绪失控的陆哲，在他印象里，陆哲从小到大都特能耍帅装酷，是个很中二的乐天派少年。他仗着自己比戚又大一岁，没事就逗戚又让他叫自己哥哥。陆哲是个神气十足的调皮大王，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戚又从来不叫陆哲哥哥，他不想看到陆哲尾巴翘上天的模样。

    “哥哥，你别难过。”戚又也掉了眼泪。

    陆哲抱着戚又沉默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戚又都快哭睡着了，他听到陆哲问他：“过几天期末分科，你选文科还是理科？”

    B市一中是省重点高中，在全省也能排到前几名，升学率很高，也收体育和艺术的特长生。陆哲和戚又初中学习都挺好，都上的一中，不过陆哲走体育特长这条路了，今年上高二，既要训练又要兼顾文化课，很辛苦。戚又刚上高一，一中的学生，一般在高一上学期期末考试后就要选文、理科。

    “……理科吧。”戚又想了一会

    “你不是喜欢文科吗？你文科成绩也好。”陆哲皱眉

    “不是说理科就业广嘛。”戚又想大学毕业后早点挣钱，让李女士别再这么辛苦了。

    “别想着钱的事，选你自己喜欢的学，哥这个寒假出去打工。”陆哲知道他的想法，可现在爸爸一走，家里不能只靠着妈妈一个人挣钱。

    “你再过一年就得高考了，寒假得好好补文化课，你文化课要是分多点说不定能进国家队呢！你可别去打工，赶紧把时间放在正经事上！”戚又劝他。

    陆哲是体育生，他们上课的时候陆哲在训练，陆哲要想高考文化课不拖后腿就得靠补课；戚又是正常考生，等下学期分完文理科，这压力一下子就上来了，每一科都在疯狂赶进度，学校教学安排就是高二下学期把高中知识点都学完，等高三刚开始就进入总复习阶段，这样安排就是为了能多几轮复习阶段，多刷几套卷子，方便学生查缺补漏。

    戚又不管是选文科还是理科，文综和理综肯定得补课，再加上陆哲要补文化课，两个孩子补课的费用就得不少，B市教育资源好，补课费一直都很贵，陆哲他爸用命得的那些钱肯定不够他俩高中花的，更别说一家三口吃喝拉撒的花销。

    陆哲也明白家里的情况，他半天没说话，然后对戚又说：“我再想想，睡觉吧，明天还得上学呢。”

    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屋子里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