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宿命？还是意图？

    你会……选择相信哪一个呢。

    如果可以维持现状，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和你一起身陷囹圄。

    ——

    诺亚漠然地睁开眼，眼前黑了一瞬，然后是灰暗空荡的天花板。

    熟悉的失重感，和往常并无区别。

    ……怎么又想起来了。

    是该克制一下了。诺亚揉着眉心，自顾自从床上爬了起来，裹上厚重的斗篷。

    窗外天并不大亮，即使快到营业点，循环供能系统依旧没有全开。

    下界二十六区，永无白日却无比繁华的地下城，死神的地盘。

    以二十六区死神辖区内的人间界时间来计算，现在是人间的凌晨一点整，还没有到地下城的上班高峰期。

    死神当然也需要休息。平日诺亚的生物钟——或许不应该叫生物钟——准时准点，零点之后的三十分钟内必醒，今天却不知怎么了，晚起了半个小时，还完全提不起精神。

    “啊啊啊啊！诺亚你怎么不叫我！妈的上班要迟到了——”

    男人一脸戾气地胡乱抓抓满头橘红色头发，拽过随意丢在床上的外套就往身上套。

    “真稀奇。你居然会在意工作迟到。”

    诺亚早就洗漱完，镇定地站在镜子前，戴上兜帽，对早就习以为常的一长串脏话选择性无视，“你不是最讨厌上班吗。”

    克莱特不屑，抬手解开一粒扣子：“嘁。确实很烦。这不月底冲业绩，不然斐拉尔那个傻逼又要像苍蝇一样叮着我嗡嗡叫——”

    还跟大爷一样瘫在床上的男人顿了一下，随即直起身，两眼放出兴奋的光，“何况，这个时间正好是下水道里那群杂碎蠢蠢欲动的时候……能死不少人呢。”

    “……我就知道。”

    全然沉迷于脑补的克莱特丝毫不在意对方怎么回复，倒是那人刚刚固定好斗篷上错综的链条，一回头便拧起了眉，撩起袖口大步走过去。

    “？你干嘛。”

    “总共就两颗扣，还非要再解一颗，骚死你得了。”

    诺亚嫌弃地冷着脸抬手给人把胸前铜扣扣上，指节发白的修长手指无意擦过了克莱特胸口裸露的蜜色皮肤，条件反射地抽回了手。

    克莱特一滞。

    “噗……哈哈哈哈诺亚你怎么回事俩大老爷们你避讳什么啊，是不是男人了。你果然还是那么没劲。”

    笑完，很手贱地将刚扣上的扣子再次解开。

    “你他妈——”

    “哎停停停。你个死直男懂什么，不多露点怎么勾搭小姐姐。”

    呵。直男。诺亚冷笑一声。

    “随便你。”

    闹了一阵过后，二人踩着点传送到了中转站门口。

    死神的日常工作，在人类生命体征消失的一瞬间，用镰刀划开死者天灵，勾出魂魄，再将亡灵引导到灵魂中转站，进入轮回，其期间亡灵的各种事务将由收割其灵魂的死神负责人全权处理，或交由幽冥总部待办。

    由于二十六区处在灵魂中转站和幽冥部临界点的黄金地段，这片城区分配的基本都是能力不容小觑的精英死神，个顶个的性情古怪，因此没什么人管，也没什么人敢管。

    而克莱特，则是这片出了名的疯子。

    杀戮、嗜血、对于猎奇的死亡迹象极度兴奋，近乎疯狂地沉迷工作。这点抛开不论，克莱特这人极其不服管，做事向来我行我素，时不时就抢了其他片区的活、执行完自己任务顺手把别人活揽了的事时有发生，甚至给本可以存活下来的罪大恶极的人造成过医疗事故和意外事故，收割的人命数不胜数。

    不是没有人管过，偏生连幽冥总部也奈何不了他。即使这人经常扰乱秩序搞得鸡犬不宁、害总部全都加班加点忙得不可开交，但不可否认的是，克莱特的业务能力确实高效到无可挑剔，实力强的令人发指，人缘也非常不错，堪称妇女之友。看他不爽甚至讨厌的同僚自然不在少数，但大多数都敢怒不敢言，毕竟打不过。

    就比如今天到达中转站打卡的时候，克莱特“顺手”把一位因为快迟到而很没素质地挤开别人插队的同事揍了。理由？理由就是好巧不巧正好插在了他们两个前面。

    “克莱特！你是不是一天不给我惹事就浑身难受。”

    总务办公室，一男子气得拍案而起。

    气氛异常诡异，三人对峙，一个火冒三丈，一个冷眼旁观，一个身为主角却完全无所谓。

    “关老子屁事。”克莱特无聊地掏了掏耳朵。

    诺亚扶额，他清楚预感到今天绝对不会好过。

    撑着办公桌的正是现任首席——整个死神组织的统领，被克莱特私下当面不知骂了多少回的男人，现在正对克莱特本人做着不知第多少次完全没有用的训话。

    “……刚在门口被你揍的那个，就格西手下的混小子，他爹……是元老会的。”

    “嗤。你叫我过来就想讲这个？”

    克莱特显然失去了耐性。

    “不会吧不会吧，斐拉尔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那么无聊还会搞人类虚伪的那一套？小爷有必要知道他是谁吗？”

    斐拉尔险些爆了粗口，念在早就料到会这样，直接从系统调出了一组数据。

    “我确实没这么无聊，元老会也一样。但是那小子拜你所赐暂时执行不了任务了，元老会点·名·要·求你们两个代他处理完近期所有工作。恭喜你，如愿以偿。”

    “你是说……”克莱特差点扑上去，被诺亚横过来的镰刀一把拦下：“斐拉尔，资料传给我就行，我会看好他的。”

    “！诺亚——”

    “好。祝两位成功。”

    从在校到入职以来，诺亚就和克莱特分配在了一起，搭档了两百多年，其实对死神来说也不过一眨眼的事。

    两个人的组合可谓强到离谱，作为死神片区业绩排行年年榜一榜二、时常入围总榜的精英代表，上司见了都要退避三分。从学生时代开始，诺亚就天天帮到处浪的克莱特处理后事擦屁股，本来就低调的人跟在天天拈花惹草的克莱特身后只能强行让自己显得更阴沉，奈何一米九八的海拔实在太引人注目，总榜上又永远压克莱特一头，想不出名都难。没办法，毕竟挚友。

    一毕业，二人就被分配为死神首席斐拉尔莫安的直系下属，这样一来更没有人敢招惹他们了。

    只不过，连斐拉尔本人都对他们两个感到头疼。

    全精锐部最难搞的就是克莱特，首席根本镇不住他，该搞事还是搞事，全凭自己心情来。

    诺亚完全就是另一个极端了。凡事求稳，回应上司永远只有“嗯”“哦”“明白了”这类字眼，要不就是汇报工作，同事连话都搭不上几句，偏偏对克莱特容忍度极高，跟他关系最好，却一再纵容他的各种极端行为，为虎作伥，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怪人了。

    其实也算不得为虎作伥——毕竟，他才是水最深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