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潇洒走一回。
“让我带Vicky?” 好好的吃饭,张泽突然对我提起。 “只是帮把手,等雇到人,你不想做随时回来。” “我去能干什么?你们那些,我都不懂。” 我已很久没工作,久未抛头露面,与人沟通仿佛隔着一条河。 张泽看出我退缩,当即表示:“什么都不用做,你是半个老板,有活交给他们。Vicky那组都是年轻人,很好相处的,当帮我,替我看着点新人。” “当幼师照看小孩子?” 张泽被我的比喻逗笑:“是吉祥物,有你坐镇,我放心。”又追劝,“去吧,散散心也好,好过一个人在家。” “家里没什么不好……” “是,是我的错。”恍惚中,叫张泽握住手,“是我贪心,想时时刻刻见到你,来好不好?” 舌头忽的麻痹。他要理直气壮,我便可以安心理得拒绝,现在好了,这样的动情,若再不开窍就是我冥顽不灵,这招以退为进将得我无话可说。生活并没有留下太多选择,当我决定同张泽一起,冥冥中已有抉择。 我来公司,最高兴是吴勇杰。 “励哥!终于盼到你啦!” 张泽任他为我的左右手,很器重的决定,变相是升职,第一天,几乎形影不离。 “工作放一放,都来认识一下!” 吴勇杰有一些得意过劲。 “朱励哥!公司老人啦,最早跟老板拍视频的就是他!当时可比现在艰难许多,只有我们几个打天下……老板最器重励哥了,以后一起工作,大家要好好表现!” 张泽的取向虽未公开,在公司内亦不算秘闻,倒是我,面对生面孔,沦为彻头彻尾的职场新鲜人。都当林楠在先,半路杀出我这个情敌,钢铁丛林生存,人人练就七窍玲珑心,对我敬而不重,一出好戏,静观不语。 除了吴勇杰,剃头挑子一头热。 “励哥!”他得意洋洋揽住我肩,没看到我眉心皱一皱,“有什么需要尽管同我说!泽哥说了,让我一定照顾好你!” 这个蠢货!以为为我立威,其实树敌。 几个与林楠同期入职的年轻人,很不屑地抱臂。 真麻烦,思忖着,找个机会甩掉他。 半刻钟后,姗姗来迟的林楠收到风声。 “你同意的?让他来公司?” 时机不对,张泽果断把分手的决定压下:“他来工作,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 难道张泽不清楚,硬把他和朱励拈灯芯那么撵到一个屋檐下共事,和汽油罐上点火有什么分别? 林楠又急又恼:“你真的不明白?” 张泽装糊涂:“又不是一组人,Vicky的直播跟你都不在同一层……” 仿佛遭火炙,辣而焦灼的呼吸,林楠歇斯底里大叫:“他在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连忙掩门,又降百叶窗。 身后哭哭啼啼的诘责,令人心烦:“是他要来,还是你让他来的?他不是好大本事么?想工作就自己找啊!为什么要来这里?” “别闹好吗?他在家几年,你让他现在出去找工,哪个公司要他?!” “我不管,你别想两个都要!我和他,只能留一个!” 张泽忽地收敛表情,被冒犯的冷酷:“你别逼我。” 林楠愕然,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痛感来迟半拍,利刃割肉,觉得疼了,已经开始口不择言。 “他有什么好,能跟我比吗?!” 因对这个男人动过心,付出过,无法不计较。 “朱励啊,废物一个!好好的男人活得像个女人一样,成天在家买扫做饭,他做的我花200块请个帮佣一样做得到,做得更好!你到底看中他什么,选他不选我!” “你以为你和他之间还有感情吗?你出轨他都不吭一声,借酒浇愁?演给谁看!想寻死啊?怎么不真的死掉!” 张泽猛然一怔,眉化厉剑:“对啊,我就是喜欢他像个女人!” 林楠的话扎痛张泽,令他有一点心惊,防御似的回击:“他为我,工作都可以不要。你呢?换了是你做得到吗?你只顾自己红就够了!” 倏地拨云见日,情欲合一成一副具象的容貌,温驯又逆来顺受,只对他保留一些非常坚韧,好像天命一样,女人天生较男性懂得奉献,咬牙牺牲,去成全。他一个GAY,永远不可能爱上女人的男人,原来一直在找的,正是一个如他母亲一般的伴侣,还有谁比朱励更合适他。 心噗噗跳,有一瞬间,林楠以为他们完了。 张泽偏不说:“到此为止吧,公事私事,你要分清,出去这个门,大家都是同事。” 林楠手脚一凉,瘫软下来。 不敢再与张泽起冲突,选择哑忍,怕蓦然开口,一字不慎说错话,为他人裁嫁衣,凭什么为他们复合铺路搭桥,未到不可挽回,他还有机会。 侥幸地想着,旧恨又添新仇。 我对自己无意中招致怨愤一无所知,头一天返工,要掌握的太多,好像一道闸突然泄洪,或者一个陀螺被连着抽打,整个人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地转动,午休都不敢放松,上午教的已一阵走马灯那么溜过去。想请教,四处是笑脸,愿当良师者无人,都怕累着我。 “朱励哥啊,这个我们来就好啦,怎么好劳动你。” 痴线?谁敢真的摆布老板的枕边人,当心送小鞋作谢师礼。 吴勇杰更跳出来帮倒忙:“是啊是啊,让他们做就好。”指使写脚本的男孩,“阿伟,下楼买下午茶。朱励哥你喝什么?鸳鸯好不好?” 小人得志,拿着鸡毛当令箭。 我可不想当他的活靶。 整组人,只有Vicky与我有一面之缘。 我对她印象很深,北方人,长相好靓,未经打磨已熠熠生辉,初来乍到,因格格不入的口音遭排挤,一个人躲进安全通道,本地话九声六调,拗着舌头苦练,nei5,nei5 hou2…… 没有大城市的背景,浮萍一样飘来南方,要立身,要站稳脚跟,一个萝卜一个坑,谁能真正饶过她,想落地生根,非得靠拼靠抢。 我欣赏她懂得处境,不自哀:“你的声音很好听,不用刻意强调发音,这几个词很多老广自己都分不清……” 她当时还不及现在伶牙俐齿,撞见我,未出声先脸红。 “学粤语?” 她并不真的认识我,完全怕被小瞧,不肯承认:“没……没有啦……” 是我打搅她:“加油,学到了就是你的。” 说完便把场地留给她。 没想到她还记得我:“朱励哥!” 惟有她这么称呼我,是真心实意。 今夕不同往日,如今她走进来,人人唤她Vicky姐,一个称呼,所有努力得到认可,但未丢掉身上那股北方女生的豪爽,简直好像另一个朱美美。 “别理他们,你有什么想法,我都支持你!” 得她力挺,我才不至被孤立,说到底一通百通,在大公司做项目,与在这里工作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旦上手,掌握只是时间。 先问张泽要人,人气不上不下的主播小峰。 “为什么要他?” “Vicky的长相太漂亮,风格又女强人,想给她找个搭档,最好软一点,奶狗一样萌的男孩子……” “萌?奶狗一样的男孩?”张泽新奇地看着我,眼睛带一点光,火苗一样蹿到我身上,“什么时候学的新名词?你喜欢小奶狗?还是我这样……” 再继续下去,就是打情骂俏了。 但为了达到目的:“喜欢你。” 隔天,小峰来组里报道:“励哥!以后我跟你混啦!” 再写脚本,从录制到剪辑,样样从头学起,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 张泽终于憋不住,上班时间过来抓人:“大忙人,能不能赏光准时下班,陪我吃顿饭?” 许多双耳朵竖着,只等我怎么答,要给我定忠奸呐,真幼稚,我怎么会在意他们的眼光,只把目光放在张泽身上。 “想吃什么?晚上我请客。” “收拾东西,现在就走!” “现在啊?还没到点呢。” 张泽换上老板身份:“朱励还有什么事吗?” 立即有人见风使舵:“没了没了,剩下的片子我剪就好。” “能不能借他几分钟?” 窃窃笑的女孩子:“不还回来也没事!” 满足他们的八卦心,与张泽手牵手的离开,明天风向就该转,正宫娘娘要易主了。有些事,我说一百句,不如张泽一道圣旨。 出公司,上了车,车速越提越快,才反应:“不回公司了吗?” 张泽笑容潇洒:“回什么公司,回家做饭啦!” 我糗他:“这就是你说的几分钟?” 他握我手,捉到嘴边一啄:“大家说的,不回去也没关系。” 真美妙,仿佛是初恋:“大家跟你说笑的,你也当真。” 张泽或许也这么想:“有什么关系,我才是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