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梦境
路尧坐在教室角落,左侧靠窗。 画满了数字符号的草稿纸盯久了有重影,头一阵阵发胀。路尧扔了笔,把冰凉的手缩进袖子里,衣领拉上遮住鼻端。 呼在衣料上的热度递回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打哆嗦。 ——太冷了。 他闭了闭眼,心脏跳的有点快,还有点乱,频率让人发慌。 妈的,熬通宵的后果。 旁边的顾星星见他整个人缩成一团直抖,问道:“你怎么了?” “冷。” 路尧牙关都在打颤,把卫衣帽子一盖,头枕上桌面,眯着眼脸侧向她,“我睡会儿,一点十五喊我。” 视线里顾星星点了点头,他放心卸了强支着眼皮的劲儿,瞬间觉得脑子像裹了层冰,又困又清醒。 眼皮透光,厚厚的橙红色。 拿手背一挡,黑了。 意识变得软绵绵的,困意像逐渐上涨的冰冷海潮,密不透风地吞没他,从头到脚。 最后是被晃醒的。 眼睛还睁不大开,掀开帽子,凉风立刻满满灌进领口亲密地贴上皮肤,路尧嘶了口气,微微抖着呼出来。 实在太他妈冷了,他忍不住低声骂了出来,就听到旁边传来声笑。 这笑声太熟悉,也太欠揍,路尧只来得及皱了下眉,被人一把从位置上扯起。 裴昀二话不说拽着他就走,看样子是要出教室。 “做什么?”腕骨有点发痛,路尧想抽回手,但裴昀今天力气出奇的大,扯了几下没扯动。 他眼神沉下来,警告说:“松手。” 那人松开手,“火气真大,不见你对顾星星她们这样。” 教室外面风大,吹得路尧更冷了,他紧紧衣领,双手捂上脸呼着热气,声音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对女孩子当然要温柔点。” 走在前面的裴昀默了默,语气疑惑地问:“gay都这样吗?” “滚,你才是gay。” “我不是。” “我也不是。” “但是你看起来很像。” “你他妈的不是说过再也不拿——”这个开玩笑了吗? 路尧顿了顿,吞了后话。 在台阶边停下,低着眼睫看他,“现在午休,你带我下去干嘛?” “乔纤云让我来喊你呗。” 裴昀都走到楼梯转角了,微微仰起脸,明明离得不远,路尧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像被一团透明的雾虚化了。 “她说找你说上回那事儿,依我看……多半是答应做你女朋友什么的?” 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场景。 路尧站在原地,闭着眼睛吸了口气,肌肉紧绷着发抖——还是冷。 敢情他做梦呢搁这。 按照记忆走向,他会和裴昀走二楼那条连接对面教学楼的走廊,看到闻靖雪从左边的楼梯上来,这时的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直到两人一同在实验室门前停下,里面的乔纤云开了门,他才觉出些怪异。 然后他看着他喜欢的女生很痛快地牵上闻靖雪的手,和他解释,给他道歉,说了很多很久,最后告诉他自己喜欢的是闻靖雪,昨天已经确定关系,担心闻靖雪会觉得不舒服,才把他叫过来澄清一下。 “要是打扰到你休息,我很抱歉。”乔纤云自然而然挽上闻靖雪的胳膊,看了看闻靖雪,又看了看路尧,“我怕她会生气。” 她看向路尧的眼神依旧温柔,不同以往的是,这次饱含歉意。 路尧只能说没事。 一旁的闻靖雪默不作声,只微微皱着眉头,神色冷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乔纤云见状,又给路尧道歉,说他很好。 路尧只能说一般。 回教室路上,裴昀大步在前面走着,脚步声咚咚直响,路尧怀疑楼都要被他踩塌。 听路尧让他小点声,裴昀不情不愿放轻脚步,压低声音避免吵到教室里午休的人,“你怎么这么淡定呢?我他妈都快憋屈死了。” “我靠,杀人不过头点地啊……她还他妈的诛你心,搞什么?” ——这架势,活像失恋的是他。 “别一口一个他妈的。” 路尧眼尾弯出笑,但胸膛阵阵收缩疼痛,呼吸都困难,这点笑转眼就泯于嘴角。 裴昀转头瞪他一眼,“你他妈的别笑。”他眉心紧拧,语气难掩怒火,“不行,我越想越他妈无语——乔纤云看起来不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啊?我真他妈看错她了,操。” 路尧想了想,干涩的喉咙挤出点声儿,“大概是真的喜欢她。” “那不还是真的傻逼?!”裴昀看起来快气疯了。 路尧眼底的笑意一丁点儿也没了。 ……确实,乔纤云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刚刚离开实验室时路尧就在想这个,他有些茫然,突然觉得对方的温柔在某种意义上,是蛊惑。 可它确确实实存在,只是看人怎么想。 大概是真的太痛,情绪狂乱撕扯着心脏,嗓子眼犯恶心,莫名想吐。 路尧站定,不想走了——也不知道失恋的人有没有权利耍情绪。 模糊的泪在眼前直打转。 “喂,还走不走了?” 裴昀喊他。 路尧被喊回了魂儿,看刚刚还在走廊的裴昀忽然出现在转角,呆了一下。 摇摇头,把踩着台阶边缘的脚往后收。 走什么走?梦里还给自己找虐么? 还不如回去补觉。 教室空荡,很安静,适合睡眠,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梦境捏造的“裴昀”一直在他耳边坚持不懈地吵吵: “卧槽!路尧,快起来,看外面——外面下雪了!” 九月下个屁的雪。 埋在臂弯里的脸立刻埋更深了。 裴昀的声音慢慢被挤压浓缩成一团,夏天蚊子似的嗡嗡作响,听着有些失真,只知道对方一直在不停重复雪雪雪。 路尧不耐地撩开眼皮,眼前人影晃动——有人在轻轻推他。 他又听到“雪”字,不过这次是顾星星极其小声的一句:“闻靖雪找你。” 但人家吐字清晰,根本不妨碍理解,还未从疲累中彻底挣脱的大脑钝了两秒,理解出意思。 鞭子似的,把路尧飘飘浮浮的意识“啪”的一下打实了。 这回是真醒了,先是感觉到渗出骨缝的怪异的冷,他哑着嗓子问顾星星,“在外面?” “是啊,等着你呢。”顾星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