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到此为止（无h）
那个午后的事情他们都默契地不去提起。 韩靖泽最终也没有给李在棠一个许诺，只是等李在棠的啜泣声平息后一脸嫌弃地把她推到一边。 “脏死了。” 李在棠红着眼睛不好意思地坐在床边，抓着衣袖胡乱地抹脸。 韩靖泽靠在床头，看着李在棠缩成一小团的背影，迟迟移不开眼。 怎么会那么傻？ 韩靖泽在心里骂宋起礼，自己活得像个狐狸，怎么不知道多教教李在棠。如果她以后在外面被人骗了怎么办？ “韩总，宋氏那边来电话了。” 韩靖泽坐在办公室，手肘下是几千万的合同，但心里还在想那天的事。李在棠委委屈屈的喜欢，仿佛都还在他的耳畔。手指不自觉地摸索，却似乎又感受到那日眼泪的温度。 秘书的叩门声打断了韩靖泽的思绪。他回神，“什么事？” “宋总那边说合同上的事想跟您再确认一下。” “不是已经签好了吗？” “好像说有问题，想跟您亲自确认。” 韩靖泽皱眉，合同两家企业的人都确认过几遍，不可能再有问题。他倒要看看，宋起礼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约了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宋总说请您吃饭，边吃边聊。” 今天下午他和李在棠说好了去外面吃饭。早不约晚不约，偏偏挑这个时候。 “没空。” 韩靖泽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 “韩总，宋总说……”秘书看上去有些忐忑。 “他说什么？” “他说李小姐的母亲今天来了，李小姐恐怕没时间陪您进餐了。”秘书一口气说完，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啪！” 韩靖泽手中的笔硬生生被掰断，破裂的笔盖弹出去，落到秘书的脚边。 韩靖泽不知道宋起礼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们的事的。 他刚刚还在飘飘然想着下午约会的心，猛地坠入冰窖。一种被做亏心事被暴露了的心虚和慌张不可抑制，还有对美梦即将破碎，但他却毫无办法的恐惧。 「李小姐的母亲」 这六个字足以摧毁他尚未建立的勇气，他们的感情始终是见不得光的下水道臭虫。他只敢战战兢兢的在暗处与李在棠相拥，一旦见了光，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成为过往云烟。 他始终不肯回应李在棠的爱意就是知道他们不会被任何人承认。 不，不被承认的只有他。 是他蒙骗了尚且年轻热情的李在棠，用卑鄙无耻的身体去诱惑她的心。 韩靖泽靠在椅背上，与面部表情的凌厉隐忍不同，一只手在办公桌胡乱地抓着找手机。 这个时候，他只想知道李在棠会说什么。 是她告诉宋起礼的吗？告诉他她被一个无耻淫荡的男人胁迫了。 秘书已经识趣地退了出去。韩靖泽打开手机死死地盯着和李在棠的聊天框。 置顶的讯息停留在一个小时前，李在棠说她下午会准时来接他。而他为了不让李在棠得寸进尺，故作矜持地没有回复。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小时，他几乎每隔几分钟就要打开手机看一眼。甚至还幼稚地关掉手机提示音，将李在棠的聊天框置顶又取消，取消又置顶。 短短一小时，已经漫长得像过去了一整年。 他懊恼于自己像个十五六岁初尝恋爱滋味的少女。 但他确确实实是第一次尝到了恋爱的酸甜，只不过他已经过了三十。 韩靖泽不死心地又划拉着加载了几遍，但还是没有红色的未读信息弹出来。 难道她还不知道，不知道他们的约会已经被取消。这都是宋起礼的自作主张？ 可能她睡着了，韩靖泽想到，他知道李在棠嗜睡。之前在他的办公室，李在棠也有大半时间用来打盹。 也有可能她的手机已经被她的母亲收缴了。她和他的事情被宋起礼告到了她母亲那里。 想到这里，外界对宋氏几位女掌权人的评价窜进了韩靖泽的脑子里。他知道那些值得尊敬的女长辈，各个都行事果决、强势霸道。 那这么软这么胆小的李在棠，受到母亲严厉的责骂。她会不会很害怕，会不会后悔？ 韩靖泽想着，心已经被揪了起来。 他一想到李在棠的眼泪，就心痛到无法呼吸。 他开始更加痛恨自己肮脏的过往，痛恨自己没有能力给李在棠一段清白的感情。不能大大方方地将李在棠揽入自己的臂弯，给她一个安稳的避风港。 “宝贝！” 突然，伴随着一声清脆甜蜜的呼唤，李在棠推门而入。 韩靖泽怔怔地看着李在棠的笑脸，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你怎么这副样子，不舒服吗？” 李在棠几步到了韩靖泽办公桌跟前，双手背在后面，身体前倾，认真地端详韩靖泽不太好看的脸色。 韩靖泽傻乎乎地看着李在棠不断放大的眉眼，突然反应过来。热气上涌，小麦色的肌肤聪脖子红到耳根。 他猛地偏开脑袋，捂着嘴掩饰地咳了两声。 “离、离那么近干什么？” “这不看你不太舒服吗。怎么，胃病又犯了？有没有好好吃药啊。” “吃了。”韩靖泽含糊地答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不是说下午再过来吗。” 韩靖泽望向窗外，故意不去看她。却在等她答案的时候，抓着扶手的手悄悄用了力，就连耳尖都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想你了啊。”李在棠却轻轻松松说出口了，她苦恼地说，“刚一关上手机，脑子里就全是你诶。隔几秒就拿起来看你回我消息没有。可你好冷漠，你都不回我。我一分钟也等不下去了，所以我就跑来找你啦！” “我要工作，你难道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韩靖泽的心脏像被丘比特射中了一箭，但他还是故作冷淡。 “拜托，我现在是无业游民，我唯一的事，就是想你爱你啦～” 李在棠毫不在意韩靖泽的态度，越过办公桌拥住韩靖泽，亲了一口他热乎乎的耳垂。 “你！”韩靖泽一惊，脸红得更彻底的他恼羞成怒，低声斥责，“胆子越来越肥了！” 嘴上虽然骂骂咧咧，但人却还是老老实实地靠在李在棠怀里。鼻尖还偷偷耸动着，去嗅李在棠身上和他相同的沐浴露香气，又还夹杂着几缕别样的迷人的特殊气息。 韩靖泽又被李在棠把裸露在外的皮肤都亲了个遍，冷着脸听李在棠黏黏糊糊地说情话。心里又美又酸。 “对了宝贝，今天下午我妈妈要来看我。” “哦，刚好我下午有应酬。”韩靖泽鼻头一酸，但还是装作毫不在意。 “欸，你今天下午不能来吗，上午不是还说有空的吗？”李在棠惊讶地问。 “反正你下午要去陪你妈。”韩靖泽从李在棠怀里脱身，从笔筒里抽出笔作势要办公。整个人看上去倔强又可怜。 “可是我想让你一起去啊，你是我的男朋友诶，我想把你介绍给我妈妈。”李在棠像块牛皮糖，两只手搂住韩靖泽的脖子，又贴了上去。 “嘶——”刺啦一声，韩靖泽的笔划在纸上，戳破一个洞。 “你、你说什么？”他低着头，小声问。 “我说我要把我的男朋友介绍给我妈。”李在棠亲热地去亲吻韩靖泽的侧脸，却被他躲开。 “谁是你男朋友了。”他又望向窗外，声音闷闷的。 “可是我说喜欢你，你没有拒绝我！”李在棠夸张地大叫，“你要当海王钓鱼吗？” “你在乱说些什么，丢死人了！”韩靖泽回头去捂李在棠的嘴，却不小心被她看见了他不想露出的一面。 “你哭了？”李在棠看着韩靖泽的泪眼，讷讷地说。 “我没有，风太大了。”韩靖泽捂着脸，想也不想就否认。 李在棠看了一眼被关死的窗，又看着眼前像是要把自己埋进地缝里的韩靖泽。 她绕到办公桌后，再一次把韩靖泽拥入怀里，让他贴着自己的腹部，手一下一下地轻拍他的背。 “怎么了宝贝？” 韩靖泽本想忍着，但他一陷入那致命的温暖，他对外竖起的锋芒就在一瞬间溃不成军。 为什么呢？ 他已经彻底后悔了，他不该去招惹李在棠。李在棠的心，他承受不起，也无力偿还。 李在棠的身侧，值得更俊朗干净的人，而不是他。 韩靖泽无声的哭泣，他的泪水浸湿了李在棠的腹部的衣料。李在棠也不执着地去追问原因，只是细细碎碎地说着哄人的话，像安抚小兽一样抚摸韩靖泽的脊背。 李在棠本来还带了酒店的海鲜粥，等哄好韩靖泽，粥已经凉了。 韩靖泽的身体过于娇气，凉粥全进了李在棠的肚子。李在棠吃粥，韩靖泽就安静地看着。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韩靖泽说： “宋起礼今天下午找我谈合同。” “合同不是早谈好了吗，出什么问题了吗？”李在棠抬起头，咽下嘴里的粥，问。 “我也不知道，他说有问题。”韩靖泽像个抱着小心思的小学生，别扭地坐在椅子上。 “他可真会挑时间，怎么挑今天啊。”李在棠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抱怨起她表哥来。 “嗯。”韩靖泽低声附和，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换个时间。”李在棠说干就干，打开手机要给宋起礼打电话。 但是韩靖泽把她拦了下来。 “你哥，他为了这个项目操乐不少心，可能真的有什么急事。”韩靖泽支支吾吾地说。 他还是怯于面对李在棠的母亲。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 “啊……也是。”李在棠后知后觉地点点头，“这个生意对你应该也很重要的，是我太心急了。” “那！”韩靖泽刚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他直直地看着李在棠。后者却心大地说，“过一两天也没有问题的嘛，我妈这次要待三天呢。” “明天你有空吗？”李在棠兴奋地碰了碰韩靖泽的肩膀。韩靖泽正准备借口有事，李在棠又接着说，“啊我想起来了，我问过你的秘书，他说你明后两天下午都是空闲的哦。” “那就明天和我妈妈一起吃饭，好吗？” 韩靖泽对上李在棠满怀期待的双眼，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化为沉默。他点点头，说：“好。” 下午李在棠把韩靖泽送上车，一直看着韩靖泽的车在视野里消失。 “韩总，好久不见。” 包房里，宋起礼起身迎接，为韩靖泽拉开座椅，同时吩咐服务员上菜。 “合同有什么问题？” 韩靖泽懒得同他寒暄，直奔主题。 “没什么问题。” “什么意思？” 宋起礼笑着看服务员为韩靖泽倒上茶，灯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后，才缓缓开口。 “我今天，是想和您聊一下我妹妹的事情。” 韩靖泽抿着唇，桌子底下的手握紧。 “聊什么？” “您不用这样，我们就当聊聊天。”宋起礼抿了一口茶水，说： “我这个妹妹一向不争气，没有上进心。考学的时候，眼看着就要中考高考了，还懒洋洋地只知道睡觉和玩。” “不过家里有这条件，在学业上没有人苛待她。” “高中毕业，很多同龄人都去国外留学。我们怕她羡慕人家，也想把她送出去。但她不肯，她懒得很。” “她对生活一向没什么追求，也没什么执着的东西。从小就这样，很想要的玩具，她的父亲为了激励她，许诺只要她考入班级前十就买给她。” “她在班上一直排十几名，只要肯努把力就能进前十。但是她放弃了。” “后来哪怕都依着她，她也浑浑噩噩不知东西，从来都不去争不去抢。”宋起礼苦笑，“所以我们总是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你想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只要你们稍稍施压，她就会放弃我了？”韩靖泽的掌心压出鲜红的指甲印，他不耐地打断宋起礼。“无所谓，我和她不是你们想的关系。” 宋起礼沉默着看了韩靖泽一会儿，良久，他笑出声。 “韩总你误会了，我可没有棒打鸳鸯的意思。” 这时候，服务员正好进来上菜。 色泽鲜嫩的菜肴摆上桌，散发出阵阵香气，却都没有动筷。 “我是想说，也许在棠会为了你争一争呢？”宋起礼看着门重新关上，说，“还有几天，李在棠就要和她的妈妈一起回去，参加当地的教师招聘考试。无论成功不成功，她的母亲都会想办法让她在本地有一份清闲稳定的工作。” “所以呢？”李在棠从未与他说起过。韩靖泽心中苦涩蔓延，却还是高高在上的模样。 “我希望你能妥善处理你们之间的关系。” 宋起礼还在继续，“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希望在棠受到伤害。” “我知道你在迟疑什么。” 蓦地，韩靖泽抬眼看着宋起礼。后者游刃有余地与他对视。 “过去就是过去，李在棠爱上现在的你，也会包容你的过去。如果你想给予她回应，与她相爱，甚至携手度过后半辈子，你就要将你的过去，彻底地看作是过去。 但如果你没有这个胆量的话，还是快些拒绝了好，请不要吊着我的妹妹。” “妈，我接个电话，我男朋友的。” 李在棠看到手机屏幕亮起，是韩靖泽的来电，喜滋滋地和妈妈得瑟。 “滚出去。”妈妈头也不抬，嫌弃道。 “喂宝贝，问题解决了吗？” “李在棠。”电话那头的声音干哑，是说不出的压抑和痛苦。 “怎么了宝贝？” “喂？” 李在棠没有得到回应，慌了神，“你别吓我啊！” “我们到此为止吧。”快速小声地说完这段话，韩靖泽甚至觉得这几个字烫舌头。他忍着心脏被撕扯的巨大痛楚，无情又果决地说，“我们到此为止了，李在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