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海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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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不知多少年,“鸟”第三次见到了男人,这一次是在纽约街边的圣诞节橱窗里。 男人的四肢都不见了,只剩下头颅和上身,断肢处,被大朵蓝紫色洋桔梗遮住,一条条孔雀蓝的玛瑙珠子挂在他的胸前,他的头上缀满了大簇天蓝的绣球花,遮住了半边脸,头发被高高固定起来,像一个大花篮,珍珠与宝石在花丛中闪闪发亮。是“鸟”第一次见到男人时的样子。 两包生理盐水挂在两侧,维持着基础的生存,细细的塑料管扎进断肢,反射着橱窗里炫目的五色灯光。 男人被彻底改造成了一个纯粹供审美之物,一个只有半截身子的橱窗模特,异常美丽的,不言不语的,濒死的模特。可“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没有犹豫,放火烧了这家叫做“巴黎”的时装店,在一片混乱中,用手枪砸碎橱窗,抱起男人跑回了家。 “鸟”的家里没有灯,过道上堆满了垃圾与玻璃药瓶。 他把男人摆在桌上,摆在在一个寒蝉标本的旁边。 我终于找到你了! “鸟”气喘吁吁,像一条老狗。 他抚摸男人略微僵硬的脸,看见被花丛遮住的左边眼眶里,镶着一颗绿玻璃制的人工义眼。 他们把你的眼睛挖去了? 是三K党干的吗?还是黑豹党?波尔布特?是门格勒想用你做实验?还是卡利古拉要拿你来装饰他的宫殿? 到底是谁伤害了你? 男人的舌头也被拔掉了,用仅剩的右眼默默注视他。 “鸟”意识不到他在跟一个永远不会回应的对象谈话,他对于自言自语十分得心应手,无需思索就能流露心底的话。 他说: 我找到了一种新品种的蛾子,雌雄同体的美丽非洲大蛾,和你一模一样。 说着从杂乱的书柜里掏出一份手稿开始朗声念: 天蚕摩斯拉,节肢动物门,昆虫纲,鳞翅目,摩斯拉属大型蛾类,翅色鲜艳多为金色,翅中各有一翠绿圆形眼斑,前翅为直角三角形,后翅肩角发达,某些种的后翅上有燕尾。触角双栉状,胫节无距,无翅缰。 天蚕摩斯拉在三千年前就停止在交配、生殖方面的进化,成为了一种性别同态的昆虫。具体表现为“雌雄嵌体”,也就是说,它们体内雌雄两种染色体杂乱地混合在一起,能够根据繁殖需要或者环境胁迫需要,任意改变鳞翅颜色和触须长度,改变生殖器性别以及性取向,同时产生卵子或精子结合,极端情况还可以自我繁殖后代。 “鸟”的声音越来越亢奋。 摩斯拉就是你存在的证明,我亲眼看见了,一个生物可以只是它自己,它能够摆脱性别的束缚,成为任何它想要的模样! 可是…他们不信!他们不信! 他们说我的研究是“极端性别虚无主义”,“以狭隘的文化偏见侵犯科学精神的纯粹与客观”,讥讽我是个“疯子”! 可我终于找到你了,我要向他们证明你的存在! 男人仿佛也认出他来了,翠绿的右眼里闪烁着认同的喜悦。 你怎么把自己打扮成了胸像?你的艺术对这个时代而言为时尚早,你总是比别人先行一步。 我这几年常常看见你,在电视上,你一会儿叫Sylvia Rivera,一会儿叫Boy Gee。 他转过头,电视里正在播放热门摇滚乐。又补充到: 现在你又叫David Bowie。 很多人都在模仿你,他们把你叫做坎普(Camp),说你是颠倒众生的缪斯,败坏道德的毒药,故弄玄虚的坏品味,他们都批判你,爱戴你,效仿你,鄙薄你,迎合你,讨好你,解构你,误解你… 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这个时代终于准备好迎接你了,不会再有人骂你变态,再朝你扔可乐瓶了。 这个时代终于准备好迎接你了! “鸟”一遍一遍呼唤着这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 发疯似的在房间来回踱步,脚边的瓶子被撞开,乒乓作响,地上一片狼藉。 可男人不言不语,翠绿的右眼平静得像一汪湖水,像一汪湖水平静地映着他的脸。 仿佛男人不在那里,仿佛他的灵魂早在许多年前就飞到九霄之上,徒留一个美丽空洞的躯壳。 …… 最后“鸟”安静了下来,房间里只有电视在呱噪。 “鸟”终于意识到他在跟一个永远不会回应的对象谈话,他被哑默无言的挫败感折磨,意识到自己只是在自说自话,徒然絮絮不休,他感到一阵绝望的难堪。 大脑嗡鸣,他和着电视里的歌词,断断续续地念叨: “…但是我们却能永远打败对手 …在安宁中,我们亲吻着,将羞辱丢在他们的身上…” 他突然大笑起来,像一只被疯狗衔住尾羽的鸟一样大笑,最后笑着笑着,把枪口对准了自己。 当天晚上“鸟”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和男人变成了海豚,勇敢又自由的海豚,享受着波涛汹涌,在跃起的一刹那,化作永恒。 第二天的一个小角落里报道这件事: 昨日一名男子在纽约第33号街的一家时装店实施纵火抢劫,犯罪嫌疑人是当地某大学生物系教师,一个月前遭到辞退。庆幸的是本次事件中没有人员伤亡,店主损失不到5万。值得一提的是,该犯罪嫌疑人于昨天夜间在家中饮弹自尽,唯一抢走的石膏模特上挂的珠宝全是赝品。案件具体原因仍在调查中。 *店名致敬酷儿纪录片(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