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切开抹香鲸的心脏

    潜水设备检测正常。

    武器运行状况良好。

    能源供应正常。

    但情况并不乐观。

    吊桥之前不明白战舰上一些设备的去向，但此刻发现它们似乎是被收集到了这片海域。凶猛的鱼群正在四处寻觅吊桥的痕迹，而吊桥躲进了一节破旧的火车车厢里。

    火车车厢的玻璃没有破碎，隔着玻璃，吊桥仔细地观察着外部环境。而此刻呈现在吊桥眼前的景色，是一片铺展开的金属之色。

    这片区域甚至有霓虹灯，在比其他地方更为灰暗浑浊的海水之中闪烁。不时有游鱼游过，而它们的身上镶嵌着大大小小的铁片和电子设备。海水向后延伸更为深邃，有时会闪过鬼火一样的灯光，鱼类身上的设备似乎已经长进了它们的身体里，还带着锈蚀的痕迹。

    刚刚吊桥来到这片海域的时候，就立刻被疯狂的鱼群缠上，那群鱼张开嘴后，钢铁制成的獠牙差点将他的潜水服刺穿。

    吊桥想起岸上的幽灵区，无数个被废弃的已死之人的意识数据堆成的幽灵之地，流窜着疯狂的逃犯、意识崩溃的已死之人的意识数据、破碎闪烁的霓虹灯。而这片区域，就像是一个深海幽灵区。

    明明是一个极其糟糕的环境，吊桥却能听到自己兴奋的呼吸声。

    他摸着自己腰间的深海手枪，眨了眨眼，并不打算停止他的探险。血液在全身流转，他此刻并不是只在躲避，他在等待。

    比他体型大出两倍的半人抹香鲸，此刻就在那群机械鱼群之间游荡，似乎已经与机械鱼群融为一体，抹香鲸的身体覆盖了一层钢铁制品，就像铠甲一样保护着他。但它人形的部分依旧饱满而柔软，比起人鱼的适中和鲨鱼的精壮，抹香鲸的身体部分就像覆盖了一层脂肪，即使依旧均匀有致，也比其他人鱼要丰满许多。

    而就是刚刚，抹香鲸还在带着一大群钢铁一样的鱼追杀他。

    太兴奋了。

    抹香鲸充满肉感的巨大身体能完全地激起吊桥心里的欲望——抹香鲸相比起初见时，凶猛了许多。但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吊桥已经布置好了陷阱，只等着抹香鲸上钩。

    他的视线透过玻璃，看着抹香鲸一点点地靠近他计划中的陷阱……三，二，一。交缠的钢缆迅速而有力地缠上抹香鲸的身体。

    “啊啊啊——！”抹香鲸奋力地挣扎着，却被设计好的钢缆越缠越紧。吊桥紧张又激动地看着被缠上的抹香鲸，鱼群被惊动，很快地一哄而散。

    暂时安全了。

    吊桥游到车厢的末端，一点点把绑着抹香鲸的钢缆拖回来。抹香鲸挣扎了许久，现在似乎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只用一双怨毒的眼睛盯着吊桥。

    “你现在的状态并不正常。”吊桥拿手在抹香鲸面前晃了晃，“说实话，我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找到你，但你的异常状况加深了，我必须研究一下你。”

    这是一个人鱼学家的敏锐直觉。

    外界对此刻的抹香鲸来说并不安全，但火车车厢内是一个秘密的实验地点。在此之前，吊桥已经提前布置好了这个地方——而在此之前，他已经被那群疯狂的鱼类袭击了许多次，第一次几乎是落荒而逃，多来几次才摸清这里的规律，找到了抹香鲸。

    这完全可以作为他的第二个实验室来使用，吊桥改变了一下束缚抹香鲸的东西，以防钢缆陷入抹香鲸的身体使其的肉被伤害坏死。抹香鲸一直在不停地挣扎，但无济于事，它的反抗由强力渐渐变为无力，到了最后不甘地望着吊桥。

    “呜呜……呜……”

    这不是悲哀的哭泣，而是隐忍的愤怒。抹香鲸在试图用自己巨大的体型威胁吊桥，但吊桥并不会感到恐惧。事实上，恐惧和兴奋都只会分泌巨量的肾上腺素，而吊桥喜欢这种挑战。

    他抬起手，狠狠地往抹香鲸的腹部砸去！

    “啊！！”抹香鲸痛得大喊一声，白而有韧性的腹肌迅速红了一片，而且很快变得青紫。

    “安静点，我得给你做点小手术，检查一下你的身体没有出什么问题。”吊桥把手术材料排开，即将进行一个人的手术。

    人员很简陋，万幸的是这里的科技设备足够完善。岸上的人已经能发明出不会跳动的心脏和纳米芯片编织的大脑皮层，那么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呢？

    科技无非就是让人类的生活越来越便利、进行各种活动的可行性越来越高。

    人类有各种各样的需求，由这些需求衍生出了商机。吊桥拿出一管麻醉剂，朝着抹香鲸的腹部注入。

    针头刺入抹香鲸厚实的皮肉，却没有感觉到有什么阻力——那针尖实在是太锐利，抹香鲸只闷哼一声，眼皮子就慢慢地耷拉上了。

    吊桥的手有些颤抖。

    如果他没有判断错，抹香鲸的胸口处——心脏的地方，被划破了，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

    换做一般人可能无法发现，但吊桥能通过潜望镜观测出来。抹香鲸的心脏插入了一片尖而锐利的新能源芯片碎片。

    虽然和抹香鲸的身体几乎共生，也给抹香鲸的性情造成了极大的损害，让一个本来温和宽厚的物种变得暴躁易怒。

    吊桥看不清碎片的具体情况，又想减轻这碎片对抹香鲸的危害，就只能给抹香鲸敞开心扉看一看到底怎么把那玩意取出来。

    打开摄影设备，这是第一台属于人鱼的手术。

    搬开肋骨，用金属撑开器固定，现在呈现在吊桥面前的是一个跳动着的心包，鲜活地跳动着，甚至有些过于狂热，心包内有一个紫黑色的碎片，有一截尖头戳出来，暴露在空气中。

    而再往深处延申，碎片埋入心包之中，和心脏一起跳动，每次跳动都是对抹香鲸的一次伤害。

    这只抹香鲸身体内最脆弱的地方之一，镶嵌了一个新能源人工造物。

    这颗心脏在颤抖，如果吊桥失手，它可能会永远停止跳动。吊桥看着心脏，就像看着一块肉。他切开心包覆盖的膜，一个除了尖锐的仿铁片之外十分健康的心脏。吊桥调整了一下辅助仪器，然后慢慢切开抹香鲸的心脏。

    碎片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扑通、扑通，吊桥的心跳和抹香鲸裸露在体外的心脏的心跳混合在一起，伴随着机械仪器运行时的嘶嘶声，以防万一，他在抹香鲸的大动脉周围安装了一个暂时的仿生心脏，可以维持最基本的血压供给，以免他失手把这个心脏弄砸时抹香鲸彻底完蛋。

    万幸的是，经过调整，吊桥可以慢慢地从切口处把那个机械碎片从抹香鲸的心脏内扯出来，而不造成更大的创口。

    吊桥把碎片取出来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把碎片放到旁边的手术托盘上，用银丝缝合胸骨，在切口周围喷洒药剂，再把抹香鲸的胸腔一层一层缝合上。

    一台手术结束，已经过了七个小时。吊桥几乎瘫在地上，他看着半阖这眼的抹香鲸，迷迷糊糊中想到自己也和这玩意打了麻药的状态差不了多少。

    机器会监测它接下来的健康状况，于是吊桥就这么迷迷糊糊地靠着墙壁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被抹香鲸吵醒的。抹香鲸因为剧烈的疼痛，显得很狂暴。吊桥醒来后看着一脸怒意的抹香鲸，不耐烦地摸到手术盘上的长而仍锐的碎片，在抹香鲸眼前晃了晃：“认得这玩意吗？”

    抹香鲸认出了这东西，脸上顿时显出了莫大的恐惧，身子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对吊桥威胁地低吼了几声。这样的吼声很特别，是鲸鱼独有的声线，在抹香鲸这样半人半鱼的生物身上出现十分奇妙。

    “你要是再折腾，我就把这东西……”吊桥比划了一个“往里戳”的手势，对准抹香鲸的胸腔，那里现在是一个巨大的缝合口，万幸的是里面已经是一颗健康的心脏。“再塞回你心包里去。”

    他并不清楚抹香鲸能听懂多少，但这并不妨碍他自娱自乐。

    抹香鲸眼里的恐惧更甚，终于安静了一些，但依旧有些焦躁不安。

    而吊桥也并不打算现在就回到深潜仓里去。火车厢的简易仓外面依旧是赛博朋克样的鱼群，极富攻击性，他不想出门即送死。吊桥就坐在一旁，歪着头看着抹香鲸，顺便把玩着手里的机械碎片。

    他打开了和Mary的无线连接。这个上天入地的电子AI怪物，把触手伸向了每个角落。随着无限新能源的普及，断电渐渐被人们遗忘，无所不在的它是最接近神的存在。

    Mary似乎很开心吊桥能在这个时候也能联系他，虽然身为AI的它并不会感到无聊或寂寞。一出现，它就开始跟吊桥分享它最近的所见所闻。

    “关于生食人鱼宴会的后续是……”

    “医院记载增添新病例资料36则，均为腹部排异反应。”

    吊桥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还有呢？”

    “医院的系统记录他们发现寄生虫，海陆两栖，有百分之二十五的陆地存活几率。”

    “Mary，你就不能说点像样的人话吗？”吊桥吐槽道。

    火车厢仓里电子光屏上的Mary形象闪烁了一下，复原成了一个完整的人类男性形象，黑发银眸，相当英俊，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就是机械AI“Mary”的人类形象，也是它主人死亡之前它人形体的形象，是Mary留存于岸上的唯一三维可视化形态。“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他们拉肚子太严重进医院了，真是可喜可贺。”

    吊桥一边听着Mary的冷笑话，一边打开地图查看勘测点。之前的晶体勘测点已经采集了足够多的样本，也得出了不少实验数据，事实证明这些晶体确实会对人鱼的体质造成一定影响，但他并不清楚影响程度到底有多大。

    在海底，每一步都是全新的一步。晶体和机械碎片都能影响人鱼的行为，他需要更多的研究成果。

    而抹香鲸，理所当然地成了他的实验对象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