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后来得意不再需要我帮忙了,他掌握原理,很快学会如何将一条洁白软棉安放在盆骨中心,同时,他身体的状况也逐渐好转,至少可以下床走路,只是到了夜里,我在院子里抽烟,看见艾伦跟着他在客厅走来走去,我叫住他,问干嘛不去睡觉。 他直言还不想睡。 “肚子疼?”我按灭烟头,通过门廊走进室内。 “不太疼了,但是也没那么不疼.....” 这小孩的蠢话讲得我心里一乐,索性捉弄他:“狗留下,咱上楼睡觉。” 听说要带他睡觉,小孩的情绪不用明示,只消看他脸上的光彩也知道他有多害羞,且惊喜。我说我关灯,示意他走在前面,这样做并没什么太大的道理,只是他好像不知晓自己害羞时的耳朵是什么情况,我紧跟他,得意的脚跟从哪里抬起来,我就踩下去,但一路我是抬着头的,看他漆黑发梢下冒出来的红果,我头一回搓动食指不是因为想抽烟,而是想摘野莓。 若有机会,就哄他耳朵上有东西,或者干脆引他来陪我睡觉——我是说单纯闭上眼睛,除享受睡眠外什么也不做,那时我再好好摸一摸这双小耳,倒也不错。 走廊的灯光亮了,我在光明里轻轻喘气,顿觉自己的想法猥琐又龌龊,难道我太老了,思想也倒退? 得意扶着门把,没有立刻进去,我想,小孩们果然不乐意上床睡觉,开门见山地问:“要我陪你?” 这句话正好戳中他的心事,得意红着脸着急挥手,躲开视线,“我只是想、想跟你说晚安......就像人类一样。” 我依从他,同他道晚安,他微微一愣,懂事地回应:晚安。转身关上了门。 走上楼,卧室通了一整天风,夜里凉爽清静,我扑在床里重复吸气、呼气,像溺水的士兵。太浓了,这暗香是不是他有意发散的?我坐起来,但凡脑子里有那么一丁点对得意香气的回忆,从头皮到脚趾,我皮肤下尚存活的任何一颗细胞、一根神经,都会疯狂地催促我掏出下体寻找容身之所。当然,我不能再打电话给张惠惠,否则该被误会我喜欢她,仅仅小心而快速地朝着墙壁自行处理了。 对天发誓,从前我可不会对着一个经血流溢的阴道产生性冲动,遇见得意前,我绝对是个欲望已经开始随着年龄衰退的、夜生活单调乏味的中年人,但此刻想到他躺在我睡过的床上,仅一墙之隔,使我无比好奇他在干什么,他的手放在哪儿,他的嘴唇是否微张,鼻息急促或平缓?从双腿间散发出来的香气好像无所不及的藤蔓,封锁感知,控制我止不住朝他隐蔽的双腿深处去幻想。 究竟是他的年轻、洁白在勾引我,还是我对温格的思念、憎恨或爱在呼唤我?我又点燃一根烟,越过栏杆凭空握了握,如诗歌所描绘的,只有月光落在手心,我捕捉到内心的影子,莫名的空虚居住在这副躯壳里,像头没有眼睛的野兽,闻到诱饵的香气,蠢蠢欲动,准备撕破我的胸膛冲出来,把我拉回二十岁出头精力勃发的年纪去。 中年人的性欲就是这样的,燥热紧张,只有在肉体交媾中才能抓住年轻时拂过指间的清风。 手机屏幕亮了亮,日历程序提醒明日有工作安排,我刚端起栏杆上的小号烟灰缸转身,楼下冷不丁传来窗户响动,低头一望,有颗漆黑的脑袋匆忙缩回屋内。 我晃晃头,径直上床,强迫自己放空大脑,以便尽快入睡。 第二天我在电话铃声里惊醒,窗外明晃晃一片,被深灰色窗帘晕染着,不像夜晚,也非白昼。我疑惑眼下是什么时候,一看表,才八点出头,屋子外亮堂得像是正经太阳直射。 今早信号不好,顾夏天的声音时断时续,拉扯得变调,时而融入电流,我坦言听不清,她的问候就一下进化成怒吼。 我急忙拉远手机,没开免提,也听清楚了她在为什么咆哮。 “好了,我知道了.....你定你定,” “季良意,你什么态度?还躺着呢?”她听见我拖鞋拍地的声音,又听见冲水的动静,拆穿道:“点个火就点火啊,藏着干嘛,我又不是你老妈,只要你按时交稿,得肺癌我都不管。” 但她不忘补上一句:“不过得肺癌也要交稿的。” 我走到屋外,思考她今天为什么脾气暴躁,无果,索性在微风中游神,恍惚感到醒时的晨曦与现在有所不同。 “季良意?人在听没啊?”她嗓音沙哑,睡眠不足或许是其却少耐心的来源,“对了,今晚加了一位客户,你别迟到,好好把握把握。” 我不解其意:“把握什么?” “那边秘书跟我说阅世市场部的头儿也来,我让人给看过了,估计冲你来的。” “.....什么叫‘冲我来的?’” “奇怪吧?我也觉得。”话语声被逐渐吵杂的背景音打断片刻,身边掠过“顾姐”、“顾姐早”之类的问候,顾夏天不予理会,她在创神职位高,能力强,像头孤狼,公司里根本是提着同事的头走路,“....那头儿好像是你的书迷,认识吗?叫....” 她报出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我老实回答不了解。 “一直传闻阅世有位喜欢男人的单身高层,听说就是他,”顾夏天压低声音,“指不定人家私下见过你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 听筒里传来女人意味深长的笑声,随后我们结束了通话。 看着陷入黑暗的屏幕,我心里发毛:莫不是要我出卖色相吧? 离开“创神”,自立工作室,是顾夏天和我早有的打算,用她的话说:总不能给资本家打一辈子工吧,我们要站起来,斗不过它就加入它。 同时,我们也明白平台的重要性,当然不能再找“创神”了,在我们物色的几支潜力股中,最值得期待的,就是将在今晚会面的“阅世网”,尽管才推出没几年,却已经凭其成熟到令人发指的“ip”运作机制,超越了元老级别的创神,一跃成为目前国内最赚钱的网文平台。 能和这样的平台合作,期待值当然很高,但成功的几率又极小。顾夏天看着阅世财报里的投资和版税收入垂涎,我则为其签约作家的分成收入眼红。 “都写的什么玩意儿啊,就这也配拿来赚钱?”在一开始了解阅世时,每每点开其榜单上的高票作品,我都忍不住破口大骂。 顾夏天居心叵测地安慰:别不平衡,要是你肯放低身段,靠脸吃饭,把你家账本印出来卖都比他们赚得多。 我反驳:不带你这么夸人的啊,这不是贬低我的才华吗? 她翻个白眼:才华顶什么用?能留住对象吗?能求老婆别走吗? 臭编辑,损起人来嘴真毒。 另一方面,我对阅世的稿酬传闻始终怀疑。我见过几个阅世的金牌写手,没有一个不是面色枯黄、像棵隆冬的枣树,脑袋上不剩多少树叶。听说有一位曾为了能按时交稿,连预约的阑尾炎手术都没去,现在依然只被医生允许吃流食。 想到这,我和顾夏天又有些惴惴不安,彼此发誓就算放弃合作机会,也绝不沦为资本家农场里的奶牛。 得意打扫过厨房,他虽然不会做饭,但在整理物品上独具天赋。我省下了每周的保洁开支,也要感谢我妈病态的珠宝收集欲,不然花在首饰上的钱可抵消不了那点家政费。 两个裹着油纸的牛肉烧饼摆在餐桌上,多亏这层油纸,我没料到饼皮的高温,一嘴下去舌头差点烫没了,火急火燎地连忙吐出残渣。 好在牛肉饼味道喜人,香脆酥皮一掰即碎,面皮的裂口透出薄薄一层油光,其中肉馅竟会冒热气,仿佛从摊位上的火炉内壁夹起后一刻也没耽搁,直接扔进我家里来了。 我一面咬饼(已放凉),一面抓着另一个烧饼往屋外的阳光处走,小龙坐在花园躺椅上给艾伦理毛,看起来他洗过澡,光着小脚丫,正在晒干头发,小水珠一滴两滴地路过他额前发梢。得意热爱太阳,也喜欢月亮,用他的话说,晒太阳是在“进食”,日光照耀人类的身体,温暖热烈,独他额外满足口腹之欲。 故此,昨晚应该是我撞见了他开着窗户吃夜宵。 我学他那样趿拉着拖鞋走出去,得意闻声回头,大叫我的名字。 陪小孩睡过一回,他胆量遽增,我把掰好的烧饼递过去,艾伦的鼻头马上循着香味凑近,被我反手一锤敲在脑壳,“嗷呜”、“嗷呜”钻回他臂弯。 “看起来你好多了。”我坐进一旁躺椅。 “是,肚子不痛,骑自行车带艾伦去买菜都没什么感觉,”他眼珠子一骨碌:“难道是因为棉条?” “不过真神了,塞进来一点也感受不到,扯出来的时候虽然不疼,但是好奇怪.....我试了大一号的,好像就不怎么漏了,又可以骑车,听说还能游.....” 因为不具使用体验,我没接话,他意识到倾诉对象和自己有生理上的差异,难堪地闭了嘴。 “讲这些是不是有点恶心.....?”他小心问。 我依旧无法回答,如果换作他平常的模样,我一定会加以取笑,可他不是。 正如书中所描写的:“龙在晨光里诞生,第一束照亮眼睛的光芒,赋予龙金色的瞳孔,龙便能与太阳对峙。” 当凡人得以窥见龙瞳,他会笃定世上一切珠宝都再没有意义。 小孩看我看着他,他便也看着我。 “良意?” 中心的竖瞳好似珍珠上的光晕,我抑制不了好奇,想数清黄金在这种状态、这种光照下,究竟能焕发多少道不同光泽。 他倏地躲开,如果没躲开,我甚至忘了两人有多近。 得意很快眨眨眼,“对不起对不起....我的眼睛很恐怖.....” “不!”我无不叹惋,声音好像是另一个人发出的,“再给我看看,再让我...就一眼,得意,让我再看一眼。” 面前一脸惊愕,得意转开头,结结巴巴地:“不,不行,人类不能看这个.....” 我想不起来是否有这条设定,追问:“为什么不能看?” 小孩留给我的侧脸通红:“....会....会生病!对,会生病!”他的语气逐渐坚定,敢将眼神转回来了。 我默然以对,准备吓唬吓唬他,小孩怕我,尽管尚未知晓缘故,但身子一下贴去躺椅靠背上了。 “什么病啊?”我拽他,“说来听听,怎么生病?” 他快要被我扒开了,猛地将艾伦举起来,随突兀的动作,小狗晃了晃屁股上的短尾巴。 这举动错得离谱,闺女哪里会反老子呢,有本事叫它一口咬住老爹的鼻子。 我痛得起身大叫,得意急忙过来,昂头来托我脑袋。我只好坐下,他也紧挨着坐下,指头在鼻子边上扒拉,小心碰到伤口。 “没事啊,别紧张啊。”我安慰道,小孩慌得非常,仿佛被咬的是他而不是我。 “不是你的问题,”我补充,“小伤口,又不疼。”他可千万别掉眼泪啊。 “已经见血了.....你别碰,我去拿手机挂号,这得打疫苗。” 他偏要拉我出门去打针,走路太急,我鞋也没顾上找,低头一看,其中一只拖鞋挂在他的脚上,他毫无察觉,等走到门厅,转头瞧见我光着脚,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连声道歉。 我说没事,真的没事。他说我脸色好难看,怎么会没事?于是我不做声,只憋气,要是给得意听见肚皮里的狂笑,他会当场羞愧到变成小龙吧? 这么一想,我真该好好笑笑他的。 从疫苗站回来我昏昏欲睡,估计是药水的关系,我从小一打针就想睡觉,无论大针小针,冰凉针水往我身体里一流,我立刻困意泛滥。 我不睡病床,就靠着母亲,看针水一滴滴往下掉,融入脉搏和血液一起奔流,听着妈妈的心跳声,后来,我听着温格的心跳声,他会捏住我鼻子,不让睡觉,让陪他看资料,我说我困死了,你这是虐待病患。 他装生气:你不陪我可走了。 我抓着他手掌,说你怎么可能走呢?谁有你那么粘人啊?没我你可活不下去。 烦不烦啊,我脑子里给自己一耳光,念书时记性就不好,怎么现在芝麻粒大点破事也翻来覆去?我心里骂骂咧咧,上床倒头睡了。 其过程中,得意好像进来跟我说话,摸了摸我的脸,我又没发烧,他摸我脸干嘛,但起来后我发现鼻子上伤口没了,这个情况另说,当时我迷迷糊糊,没听清他说什么,就算听清了,睡醒后也没印象。 将近五点,我关掉闹钟,洗衣店送来的套装挂在衣柜外。我收拾完毕下楼,家里竟没有人,二楼看了一转,小孩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衣柜里给他买的衣服还挂着,睡衣平放在床头,不像出远门。 我戴上腕表,顾夏天安排的轿车刚好开进小区,而时间还早,又转身进屋把冷菜放进微波炉,蒸上米饭,想了想,把化妆间的钥匙摆上茶几,那里面放着没收在保险箱里的小首饰,她的另外一些藏宝由银行保管。 一切妥当了,出门时也没见艾伦出来送别我,它跟得意出去了? 这晚上顾夏天光彩照人,同我相见的许多时刻她并不这样,可眼下着她挽着手臂并肩而行,路上频频有人回眸,好不艳羡。 真好啊,找老婆就得找你这样的。闻着她的香水味,我幸福感慨。 她不屑一顾:可惜了,我不想找你这样的。 迎宾员领我们出电梯,有人顶楼花园阁楼的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朝我们招手,顾夏天拉拉我:就他。 “谁?” “你那大书迷。” 大书迷一点也不大,正相反,市场部经理出乎意料地年轻,虽然梳了头,但身材笔直,整个人干净清爽,声音也不显老。只是毕竟樊笼中人,谈吐间总有种抓不住的圆滑。 听我称赞他年轻,他谦虚道:不年轻不年轻,马上三十了。 我和顾夏天一听这话,脸上真是挂不住,尽可能赔笑,他补充道:可说小吧,也不小了,我这不上不下的怪尴尬。 顾夏天插嘴:严总,您说什么岁数才不尴尬? 他握着我的手没放,和颜悦色:“老师这样的就很好。” 我满头大汗,直夸他年少有为。 吃完饭,男人们互相搀扶着,艰难往外移动,我也喝了不少,一伙人坐在大堂等车,严彬说他醉了站不动,得找人靠着,我想靠就靠吧,俩男的搂搂抱抱也不吃亏。只是手机里没收到得意的回复,他回去没,吃饭没,带艾伦散步回来没?我百无聊赖,抬头撞见玻璃上的倒影,靠在肩上的脸庞多年轻,而我孤单得像条老狗。 在夜店门口,我慢悠悠抽完两支烟,和保安闲聊,几位踩着开场时间点来的小姑娘被他们拦下,要求出示身份证,一位靠后站着的小姑娘左右看看,突然伸手朝我胳膊上一挽,笑眯眯地说:“老公,等我老半天了吧?” “谁是你老公啊?” 我被突然现身的严彬吓了一跳,他穿过门禁把女孩手腕一甩:“未成年回家吃奶去!” 女孩们被遣散了,他拉我重新进场,我说我就不进去了,他着急问我要走了? “你不爱来这儿?” “没,就年纪大了,受不了那音响.....”我盯着他的脸,认真解释:“其实这作家都深居简出的,我可能跟你想象里的也不一样.....” 他连说不不不,季老师比我想的还要好,“只是想到那几个小丫头碰你,我心里就来气,”话没讲完,他突然往我身上一凑,我忙不迭后退,差点吃了严彬的发胶,“都沾上味儿了!” 我哑口无言,他当时已经不太能绷住醉意,冷哼:“野鸡味!” 这人真严厉,我劝解道:“那我陪严总出去走走,咱散散味儿。” 这步散得更加惊悚,我跟他回来被顾夏天撞着,女人朝我挤眉弄眼。 严炳喝得上头,被夜风一吹,吹成只发情的公狗,可事实是他刚下手就被我推开,一被推开就醉倒了,栽在我腰上半天没动静,我拍拍他,听见他喉咙咕噜一声,继而抱着我大腿狂吐不止。 我把实情就这么全盘托出,她也估计不会相信。 穿着这条气味古怪的裤子,我把醉汉朝卡座一甩,黑着脸说我先走了。 感谢夜店里的迷乱光线,顾夏天相当惊喜,急急追出来:“是不是搞定了是不是是不是?” “……差不多吧,阅世要把我们搞定了。” 她不明就里,拦住我:“季良意,别跟我开玩笑。” “你哪里看到我在开玩笑?!” 女人愣了愣,有些愧疚:“不是,你别误会我,我就问问……再说你上一个正经对象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也该为自己考虑一下了吧?” 注意到我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尝试放缓语气:“你就试试严彬,人长得也很俊啊!” 我移开她手臂往前走,她没放弃,边追边叫:“季良意……给我回来!你光留我在这啊?” 我只好停下来等她。 “你能别老是想着过去了吗?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温格走了就走了,你还得活着呀!看见你老这么颓废,你那狗屁哥哥不得高兴死了?” 话说到这个层面,我不能再不做回应,她关心我,我知道,明显很多余,但我现在真的没什么人能像她这样称得上朋友。 我无奈,问她想要我怎么做?除了搞对象,我干什么都可以。 她松了一口气,说至少把严彬送回去。 到酒店已是凌晨两点,严彬酒品真差,睡相却不错,往床上一扔人就不动了。我的手机没电,大晚上又打不到出租,勉为其难扶正床上的烂泥,问他手机的解锁密码,严彬不知道做什么春梦,抱住我脑袋,上嘴就亲,我一顿推搡好歹打开软件,接单的提示音一响,火速夺门而出。 别墅没有灯亮着,像深海里的沉船,我心里却格外高兴,漫长无趣的一天晚上结束了,马上要过渡到热闹的屋子里去。 门还从外上着锁,我进屋后打开灯,看见钥匙在茶几上,电饭煲跳到了保温模式,微波炉里的炒肉仅留有余温,一晚上没人碰过。我给手机充着电,去二楼,出去时他的床铺是什么样,现在仍什么样,每个房间都被我打开检查,连楼梯后面的储物间都去了,明知他不会在这些地方。 我呼唤艾伦,艾伦也没在家,如果得意要走,或说他找到机会回到书里去,为什么要带上艾伦?艾伦不可能独自跑出去的,有回我忘记关好外面铁门,雪纳瑞没有逃跑,它知道必须留在这间屋子里,陪伴我直到死去。 我像个无处不去的幽灵,开机查看通话记录,将所有通讯软件都翻了个遍,却到处没有得意的消息,难道他没带手机?我拨通他的号码,通话铃声漫长地陪伴了我一阵,后静默了,我再打,还是一样。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点开查找程序,地图上亮起的定位显示离我不远,划开位置仔细看,就在小区对面。 我抓着手机冲出去,跑了一会儿,想起来得意的自行车还在院子里停着。赶稿那段时间我给他网上买的,方便去坐地铁。可我都还没来得及给这辆单车做检查,龙头稳不稳、铃铛摁不摁得响,没调整踏板和链条,我都不知道,也没给轮胎打过气,他有没有骑这样的新车摔着过?得意总是不说遇到什么麻烦事,连找不到工作都只敢去公园闲逛,不慎踩到艾伦也要道歉,他胆子这样小,他却敢一句话不说就走了,难道这回不怕惹我生气?况且他又这么傻,况且他什么都相信,对谁都一副好脾气,每天挑着担子卖菜的阿嬷都认得他,况且他..... 只要他没事,还愿意回来,我绝不生他的气,绝不再捉弄他,他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我都答应他、买给他.....只要他还能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