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1 得意,是我里的人名。 与所有其他男性受众的网文一样,得意有许多异性好友,她们和主角有说不清的暧昧关系,却又没有任何一位确定了关系,一来,没有男性读者喜欢从一而终的专情人设,二来,这其中包含我的小小私心。 得意的背景非常强大,在这样一个每十章节就得推新boss列表的快餐网文里,他该以独有的神龙后裔血统,前七八十章斩魔杀神,名声远扬,后七八百章写他历经被逐出家门后红颜惨死,知交反目等等经典剧情,最终磐涅归来..... 这些都是高居网站榜首的的必要元素,但我不想这样写,得意只是我创造的一个普通角色,在一开始仅源于我灵光乍现写的一篇小故事。我一直会陆陆续续写点东西,这属于我从中学持续到现在的嗜好,持续十余年,无功无过,关注文章的人也寥寥无几,我并不指望能以此谋生。 但世事的发展往往难寻其规律,这篇文章突然被一位网红转载之后,热度飙升,很快被推上了热门内容专题。“创神文学城”的编辑主动找到我,夸我创意好、题材也独特,问我愿不愿将其改成连载长篇? 长篇是我从没尝试过的领域,再之,我经常加班,无法保证连载频率,虽然对业界大佬“创神”的影响力很心动,可还是拒绝了。 编辑得知我的顾虑后,丝毫不懂败退,告诉我“创神”签约作家的待遇很好,全职写作的创作者不在少数,她也给我看了薪酬标准,我诧异于原来写网文这么赚钱,可是不愿意就此放弃稳定的工作。 我当时正准备向温格求婚,我需要这份工作在婚后支撑家庭,养育小孩,温格想必也需要一个稳重的丈夫。 但转念一想,就算我更新不及时,从“创神”拿的钱多少也是份外快,不就意味着能给温格买更好的婚戒,住更好的房子?隔天我在电话里跟编辑说明了情况,她开心地回答说没问题。 “不过你这个书名不好,受众面太窄,不如你写成都市玄幻,改名叫吧?”她补充道。 我的反应很容易让人察觉出不满情绪,她遂退一步:“那就,主角这个小龙人的设定不错,剧情也很新颖,现在女生喜欢他这类型,但是名字....像个姑娘,对男读者可能不太有吸引力。” 我坚决表示不会更改主角姓名,她只好妥协。 如果有人即认识我,又恰好读过我的拙作,见到我时他们一定会说:你怎么把温格写成主角啦? 确实,只要有人与温格有过交际,都会毫不犹豫将得意当成他,因为我写的就是他。他的外貌,他的性格,他永远宽容,却从不怯懦,我虽然不明白温格说不上平坦的过往怎么造就了后来温柔慢热的他,但我希望他能过得好,于是我写了一个完美、圆满的故事,然后我把他放在故事里,故事里人人热爱他,人人尊敬他,他幸福地度过一生。 这是我想给温格的未来,我心想,就算没法叫所有人爱护他,就算过得不如意,那只要我心爱他,他是否也可算人生得意了? 而眼下,我不知要怎么选出一套适合的衣服,尽管温格收走了所有东西,我也固执保留着几件他的衣物。 “我的东西全在这了?”他走时问,季有心派了车来专门接他,他竟然只收拾出一个行李箱。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你那点家当我拿着顶屁用啊?等你死了烧给你再加点纸钱?” 他没回嘴,他吵不来架,他家里虽然没多少钱,但母亲把他教得很好,况且我也很少跟他吵架,他没机会练习这项本领,对此我十分后悔,季有心冲他发脾气的时候,他是怎么应对的?他连骂人都不熟练。 温格走的时候没哭,也没表情,甚至没同我好好道别。他真狠心,真绝情,我在门后咒骂他,祝这种他见利忘义、靠近我只是为了高攀我的超级富二代哥哥的人;拿真心欺骗我、使我错觉这世上还有人关心我的人立刻守寡。尽管那天的烈日把他晒得有些中暑,脸色惨白。 车子开出很远,非常远了,我打开上锁的房门,他的大多衣服还在柜子里。温格生活节俭,衣服其实也就区区几件,是不是因为当时租的房子太小,我总觉得他的东西占满了我整个衣柜。 这些事情,他知道,我知道。 “找到衣服了没?” “得意”往卧室里探头,我急忙关上柜门,从旁拿起衣物递给他:“你先...你先穿这几件看看。” 他刚洗完澡,身上湿哒哒地滴水,头发也湿哒哒地滴水,他没伸手来接,而是直接走进来,光着脚踩到木地板上,拎起我给他举着的衣服,没拎底下的牛仔裤,直接抬高手臂套卫衣,展露着腰侧靠上位置的肋骨形状。 他毛茸茸的脑袋从连帽衫的开口一头钻出来,水滴溅了我一脸。我才想到这么肆意地看人穿衣服不合礼仪,忙移开视线。 “好合身!” 他挥舞手臂,袖口正遮住手腕,不长不短,肩线稍微宽点。在秋天,温格喜欢拿它当睡衣。 “试试裤子,”我放下手里东西,“柜子里有皮带,觉得冷的话叫我,我给你找外套。” “你去哪儿?” “我下去做点吃的。” 我思索须臾,还是把“给你”两个字咽回去。 “你真好!你还给我做吃的!” 看着得意碗里光速消逝的炒饭,我说锅里还有,你可以慢点吃。他问还有多少?我转头朝厨房看了看,回他小半碗吧。 他听说只有小半碗里,抬眼看我,饭也不扒,也不说话,我没读懂他的眼神,但是我懂温格这样看人时的眼神,便把自己面前还没碰的一碗炒饭推过去:“还有这。” 他抠紧碗沿:“...你不吃吗?” “不用,你介不介意我抽根烟?” 他立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在桌面上戳戳香烟,点烟时发现得意仍然抬着脸,我指了指自己嘴角,他不明所以,我干脆明示:你这儿有东西。 “哦哦,谢谢你。”他从嘴边刮下颗饭粒,不假思索就舔走了,但他也有些害羞,难堪地朝我笑了笑,低头扒饭。 温格笑起来有酒窝的,他也有,他当然有,他长着温格的外貌。 “饱了?”见他放下碗筷,我问。他吃得太干净,都不必刷碗。 “大概....应该饱了。” 大概饱了?看他清清瘦瘦,没想到饭量这么扎实,我不想多周旋,直接问:“说说吧。” 他不解反问:“说什么?” “你到底是谁,怎么进来的,有什么企图?” 他伸直脖子:“我是得意。” 我耐心并不好,干脆加重语气:“老实点,我不想叫警察,”仔细一看,他年纪似乎比温格小写,我便问:“你还在读书吧?” “不不不,”得意摆摆手,“我已经毕业了。” “在哪儿高就?” “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干那算不算工作...” 我没忍住笑意,他更搞不明白状况,话也不敢轻易说。 “别管我,你继续。”我又抽出一根烟来点燃。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我有超能力。” “不信”的表情要怎么装?很久没上班,我渐渐忘却以前应对客户和领导的能力,好在得意没他们老奸巨猾,他认为我真的不懂他与众不同。 “我可以演示!”他突地站起来,“但是你得保证保密。” 回他的话信誓旦旦:“我尽量,不过....”不过我不能保证卖出去的那几百万册也对你的超能力讳莫如深。 话还没说完,身后突袭一股灼心热浪,厨房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比我反应更迅捷,滴滴滴地下起小雨来,可那股火焰却没灭,一路狂烧,把花洒旁的天花板都熏黑了。 我赶紧去关火,却发现根本没有扭开燃气灶,我只好叼着半只被浇灭的香烟走回来,得意也放下了手臂。 “你没事吧?” 我甩甩头,吐掉那支垂头丧气的烟。 “我的超能力就是这个。”他说道,打了个响指,我顿觉头上暖融融的,像吹风机推到最大档那样舒服热乎。 联想到他的能力,我心里大惊,紧忙乱摸头顶,还好还好,他只是给我吹头,不是拿火给我剃度。 “不错,不错。”我悻悻赞叹,早知道就给他再写个可以恢复事物原貌的能力了。 “综上,我是一只小火龙。” 得意表情严肃,简短总结。 “...‘小’火龙?” 洗碗时我同他简单沟通了几句,获悉他明确自己不属于目前所处的世界,但具体来路,要么就是他刻意回避问题,含糊其词,要么就是如他所言,他短暂失忆了。 “啊!这个....”他挠挠脑袋,“是...是阿树这么叫我的!” 抹布被他拧了又拧,得意转头问我:“你认识阿树吗?” 我关上碗柜看他时,他飞快收回目光,但在我放盘子期间,他目光的存在感非常强烈。 “不认识。” “哦....”他语气低落,脸上浮现出笑意,“阿树人很好,经常帮我,又会照顾我,有几回我觉得我死定了,他竟然跑来救我,他真傻....” “他也会给我做东西吃,但是我...我吃这些吃不饱。” 我终于等到机会把话题板回正轨,立即问他:“说到底你是在干什么工作?” 专门烧厨房? “就是有些时候...嗯,我不知道你这个世界有没有那种东西,但在我生活的地方,那种东西简直无处不在,我的工作就是帮人消除他们。” “你是说——蟑螂?” “在哪里?!!” 我紧张地把他推出厨房:“没有蟑螂,我只是随口说说!” 温格非常害怕昆虫,蟑螂简直是他的噩梦,从前我们挤在出租屋里的时候,我有回通宵加班,他一点钟给我打电话,说床底下里有小强,他不敢睡觉。 我说那你来陪我加班。他真来了,脚上还踩着拖鞋。我拉开他大衣,发现里面还也穿着睡衣。 不冷啊?我抱着他的脚问,脚背很白,脚趾和脚跟被冻得通红,这可是冬天,他就怕得这样直接跑出来。 不冷,良意身上好暖和呀。他说。 整栋写字楼仅我们公司的窗户灯火通明,但整个公司只有我的桌边坐着人。温格抱腿坐在另一张办公椅上,脑袋靠着我,暖风机朝着他的,他此刻该很惬意了。 我心里不是滋味,当时我爸家里关系紧张,季有心他妈突然严查我爸房产,我妈迫不得已回了老家,我不敢回别墅去被逮个正着。 我算了算这个月绩效,发现想要换住处至少得再努力半年,只能揉揉他肩膀:要不你还是去住大房子吧? 你跟我一起住吗?他眨眨眼。 不...就说是我爸租给你的,你只是租户,那房子干净,每周有人打扫,而且管道都做了地漏,没蟑螂的。我给他说明。 那我不去。他将热水袋揣进我怀里,说:我只要良意,我不要大房子。 那如果良意是蟑螂呢?我打趣地问。 “那我...可以试着喜欢蟑螂。” “哇!你居然喜欢蟑螂!你好恶心!” 他又气又笑,疯锤我:你是蟑螂,你更恶心! “那些东西乌黑麻漆的,到处窜,又咬人,又吃人,它们不是人类,但很懂人的弱点,那些贪婪的人很容易被它们捕获,但有些绝望的、丧失信心的啦,觉得生活没希望的啦....也常常被它们吞噬,有些时候它们会把猎食伪装成自杀现场,但不是那样,好在它们特别怕我的火,我救过很多人,没有一个人在最后是真的想去死。” 得意循循说明,说要模仿“它们”给我看,不等我答应,他在客厅找到个较宽敞的地方,猛地后仰下腰,成功在地上立起小座拱桥。 他将脑袋转向我,开始手脚并用地朝我爬来。 我连忙拦住他,请他坐上沙发:“它们有称呼吗?” “有,它们叫——” 它们叫有心怪。我亲自给取的名。 “它们很丑的,我看一次就想吐,但它们有时候成群结队出现,那场面,恶心得....正常人看不见它们,真好。” “看来正常人是因为看不见它们才没法躲的。”我反驳。 他看起来不太赞同,没吭声。 “说说你的工资。”我点燃第三支烟,陷在沙发里,他这时才肯落座,在他专心挑选的平坦坐垫上挪动挪动屁股,学我那样放心倚靠下去。 “你烟瘾真大。”得意抬起食指堵着鼻孔,语气不满。 “我可给你做晚饭了,你就是这么回报我?” 他被我漠然态度戳得脸红,只好接着说:“我不拿钱,救人不该收钱的。但有时候救的人或者家属会给我点,遇上有钱的会给的多点,我统统收了,他们这不算给钱,这是表达感谢,因为我也是要吃饭的,‘去心协会’发的那点保障金,还不够我买条项链。” 我抓住重点:“项链?” “对....不知道你家里有没有项链?或者其他首饰?” 我慷慨地点点头。 他不好意思地问:“那能不能....能不能送我一条?我刚到你这个世界来,身上什么也没有,不过不过!我可以帮你做事,我看你有花园,里面草挺多的,我可以除草!但是你看起来不常用割草机,我也会修!如果你缺什么扫地的....” 我环顾四周,发问:“你动我东西了?” 他一下窘迫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今天早上我看你家太乱了....绝对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就随便帮你收了收....” 难怪今天做菜我找不到酱油,敢情任何一位有烹饪能力的人,也不会将酱油和厨房洗涤剂收在同一个角落里。 “不说这个,”他太擅于把话题带偏了,我已扳正无数次,“你要首饰干什么?” “我那个...说来你可能也不太信,其实我是吃首饰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