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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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得到这本心法,我足足踩了三个月的点,为的就是规划好逃跑路线,如今果然能用上。 那些弟子水平太差,远远被我甩在身后,我还有余力望上一眼——随之没有跟上来,我忧心他气急攻心,反伤了自己,可我无法为他做什么,一切都得等我顺利逃脱后才能做打算。 最后我是在断崖处停下了脚步,那姓秦的女人就领着她的同门步步逼近。 “妖女,你已无路可退,等着受死吧!” “她把大师兄害得这么惨,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我抿嘴一笑,身上鲜艳夺目的红色喜服被剑风割出了不少裂口,沾着我的血,被风不得章法地掀过,倒显得我像个陌路英雄。 “要杀我,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你若是敢,便上前一步。”我挑着眉,对面那群没骨气的面面相觑,是谁都不敢应战,那个姓秦的反而还有勇气,凝神举剑,想一鼓作气取我的性命,眼看剑尖要刺到我的脖颈,我仍旧淡然一笑,小退半步,身后再无退路,我也不惧,向后仰去,跌进了白雾缭绕,深不可测的崖底。 我当然不是去寻死的,半山腰有一处洞穴,适合躲避,那还是一次我被仇敌追杀,误打误撞中闯进的,正是如此,我才有了最初的筹划。 等那群弟子放松了警惕,我大可再翻上去从后山离开,我踩着崖边横生出的千奇百怪的歪脖子树,如神仙腾云驾雾般游走在云雾中,不费多时就找到了那隐秘山洞。 天色已晚,正值深冬,山中寒风凛冽,我这一身破烂衣服可实在挡不住什么寒气,可手头也没什么生火的工具,只得再往洞中走去。 这洞弯弯绕绕,初狭渐宽,愈往里走,愈是宽阔,黑糊糊的一片,我看不真切,也不敢再深入,又退到离洞口不远的位置,凑合了一晚。 梦里我和随之的婚事还在继续,我与他喝了交杯酒,他好似有些紧张,也不来看我,一股脑地饮酒,他一沾酒就会脸红,和他那身红衣却是相配,他一会说“柔儿,我现在好是高兴,我……我差些都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 我告诉他:“是不是做梦,你来摸摸我可不就知道了吗?” 他确实向我走近了,可惜不是情深意切来同我亲近的,他目光如寒冰,冷冷刺向我,手中整柄银白长剑没进我的胸口,只留一段握着剑柄的手,他嘴唇微动,我还没能听清,他又狠厉地将剑抽出,我痛得甚至发不出声,就见满天鲜红如落花飞舞,有几道还溅在他的眼下,映得他眼神尤为冷冽。 “呼——”我乍然从噩梦中睡醒,吐出胸中一口郁闷之气,身体僵硬得好似顽石,正当我想稍微放松放松自己的身子时,隐约看到洞外有足足一人半高的庞大黑影,堵在那处,却也不动,遮住了原本就昏暗的月色。 是幻觉?不,我想抓过把柄还是从清雅门弟子手上夺来的武器,不料我身子麻了半边,一时不得动弹,也偏偏此刻,因为我发出的细微声响,那黑影猛地弹了出来,犹如一座大山压来,我狠心咬破了舌尖,抽出剑身就往旁侧一滚,终于还是迟了一步,我受对方余劲冲击,后背重重砸在洞壁上,呕出了一口腥甜的血来。 还不等我反应,那玩意转身又是往我身上一拍,我这才看清这竟是只硕大无比的黑猿,那一掌怕不是能拍得我四分五裂,我举起剑使了全力对准他掌心软肉刺入,那猿猴痛得嗷嗷直叫,害我耳痛难耐,又忍挥着受伤的前掌像要把我摔飞,瞬时地动山摇,我也不好再留恋那长剑,双腿借力一蹬,翻进了洞穴更深处。 不进还好,见我入内,那猿猴跟发了疯地后腿蹬跳,要不是体型庞大,真如一支飞箭袭来,前掌伤它的利刃也被它侥幸折断了,想来上一次恰巧是我运气好,没遇到这烦人的玩意,现在既然出不去了,不如进去瞧上一瞧,看这蠢物的急迫样,里面多半有什么好物。 我忍住痛意,飞身掠去,初时极黑,不过多时,便见前方有盈盈幽光亮起,再走近才见那是一颗有成年男子拳头那般大的夜明珠,照得山洞内亮如白昼。 我叹了口气,还道是什么,身后黑猿步步逼近,我把玩过那颗珠子,挑衅道:“你想要这个?” 那猿还真听得懂人话,嘴里不停涌出热气,发出难听的啊啊声,我心生一计,道:“那你可要接好了。” 话毕我随意朝那猿猴身后一抛,那畜生立即中了计,狼狈转身想去接滚落在地的珍宝,我正是趁此时一个起身踩上了它的肩头,以尖锐的玉簪扎进它粗短脆弱的脖子里。 我用了十足十的力,连自己掌心都划出了血痕都不肯松手,那猿痛得发出震耳的嘶吼声,伸爪要来抓我,我躲避不及,只得一掌把那簪子拍进血肉里,在利爪抓住我的肩头,将我整个人都扔在地上的同时,黑猿终于支撑不住力气,将洞穴撞得四处作响,好半天才断了气。 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摔断了不说,肩头那道被抓出的口子源源不断地渗出血来,我躺在地上起不来,勉强用手捂着肩头,眼前事物都开始旋转扭曲,我心道不好,仍是免不了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不知是何时,我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在昏迷中,在简单包扎过伤口后,跨过那小山高的猿猴尸体,往山洞内走去,那里堆着猿猴不知从哪搜集来的奇珍异宝,倒是只有脑子的猿,我本想随意带走些什么,毕竟这畜生害我至此,我非要好好讨些什么回来,却看到了藏在这堆玩意里的一株药草。 好啊,我想,原来那些珍宝都是遮掩,我认得这千金难得的草药,就是只剩一口气的濒死人都能救活,竟会长在这处,难怪这黑猿要寻这山洞作为自己的居所。 我看了两眼,还没完全长开,却也够治好我一身伤,再足足多提升我几年功力,这猿守了不知多久,今天倒让我沾了便宜,我既不贪心,也没太多时间,摘下后正要往嘴里送,想到的却是那个人的身影。 也罢也罢,我想,是我害他成那样的,该给他用才好。 我失神落魄地摸着我披散的长发,随之唯一送我的玉簪已再也不会回来了。 飞上崖顶并不算难事,然而我为这身伤痛所累,抵达去处时,已然冒出一身冷汗。我困难地换着呼吸,再一次溜进了清雅门,我想,若这次被抓,我是万不能逃去的。 在见随之前,我还是免不了有私心,寻了处小溪,擦洗去了面上的血污,衣服是不可能换了,我望着倒影里那身破烂的红色婚服,像是表明了这场婚事的结局。 一路上我东躲西藏,翻到随之居所的后墙上时,疼得我嘴唇都忍不住在抖,依稀听到里间有话语声传来,我强迫自己凝神听去。 “那山崖深不可测,任谁掉下去都不可能活着回来,我派弟子已足足守了五日了,三师妹,你就莫要再固执己见了。” “不可能,那妖女断不可能这样轻易就死掉。” “唉。莫师兄,你认为呢?” 听见他们提到随之,我又往里探了几分身子。 “还需再找,无论生死,都要寻到她的踪迹……” 男人的声音轻得像随时要消散在风里,原来都过了五日了,不知我走后,随之的病情还好么,平日有人照顾他么。 “那妖女若是还活着,师兄你当如何?”这个秦师妹还真是不依不饶,我此刻恨得牙痒痒也无办法,同时在忐忑不安在等着随之的想法。 “我自然是……要亲手杀了她的。” “师兄最好是言出必行。” 还真的与我猜的一样,好一个亲手杀了我,师父说除了他,其他男人的话可都不能信,怎么我就偏偏信了。 后来他们又聊了什么,我也听不进去了,寒风吹得我发冻,像要抽走我仅存的血液,我抱着自己,想努力让自己暖和起来,过了许久,那两人才从随之的屋里出来。 我一身衣衫破烂,头发凌乱,活像个疯子,轻巧地翻进里头,随之还坐在院内,眼前不再蒙什么白绸了,想来双眼该是能视物了,他低头抚剑,不知所思所想,在听到我落地的声响时,才抬起了头。 他消瘦了好多,我想,脸上又是透着病弱感的白,哪还是能伤到我的样子。 虽说此刻我和他也所差不多。 他再次见到我,微微睁大了眼,仿佛不敢相信我这妖女会自投罗网,我朝着他走去,扬起嘴角,说出的话可没有一丝笑意:“莫少侠,不必费心了,你看我这不就来了吗。” 莫少侠,那是我第一次唤他时的称呼。 “你……”他站起身来,本想说点什么,下一瞬就被自己的咳嗽声掩盖了,我摇了摇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可杀不了我。” “我倒有个办法,莫少侠要不要一试?” 他没有回话,只将指关节捏得发白,连看都不愿看我般垂下了眼睫,这算什么,我不明白,我本以为他会抽出剑来杀我的。 不过无所谓,这倒方便了我办事,我将怀里的草药含在嘴里,走到他面前,随之才抬起头来,秀气的眉毛蹙着,低声问道:“你又要做什么?” 我还是笑,我两指挑起他的下巴,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我亲眼见到随之茫然地睁大了眼,待我用唇舌渡过草药完毕,随之才后知后觉地推开了我,他不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神色严肃道:“你给我喂了什么?” 我没法回他的话,他刚好是在我伤口上使的劲,这一推,直叫我疼得蹲在地上,再抬不起头来。 “你……”他大概也意识到我受了伤,仍站在那处未动,半晌缓缓出声,“你又要设局来骗我了么?” 我嗤笑一声,忍着钻心的痛回道:“莫随之,我可没骗你,我同你说的都是真话,反倒是你……你还记得你说的那些话吗?” “一字一句我可都是牢牢记着,你要是忘了,需不需要我重新给你提一遍?” “那些话,我是与医者简姑娘说的,同你这个妖女……又有什么关系?”他甚至不肯看我,说出的话虽微不可闻,却也如看不见的暗器,伤得我遍体鳞伤。 “好。”我捂着再次渗出血的伤口,“好,莫随之,我已不欠你什么了,我走了。” 至少眼下,我是不想再看到他了,我将身一跃,朝外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