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真的穿越了

    那是一个个一人高的影子，长着两个大翅膀，像一群大天狗似的飞上高空，又向着车队俯冲。

    “收缩！”亮铜骑士高喊一声，轻拉缰绳，向着马车靠了两步，两边的人都紧紧围在马车周围，躲在光圈里面。

    俯冲而来的黑影撞在了光罩上，就像烧红的炭块砸在了墙上，滋啦一声变成了一团燃烧的灰烬，在夜风里呼啦啦吹散。七八个黑夜都撞在了光罩上，发出一大片的火花，大雨一样顺着风飞洒出去。

    黑影迅速再次拔高，整个队伍就像蝙蝠群一样拉起一个大弧度，贴着光罩拐弯。

    灰蓝色铠甲的骑士冷哼一声，单手从腰上宽长的剑鞘里拔出一柄大剑，迅疾地一挥。一道可见的白色风刃画着弧飞上天空，将最后的一条黑影砍落地面。

    黑影群呼啦啦地怪叫着远去了。

    亮铜骑士从面罩后面发出严肃的声音：“阿岚，你招惹他们做什么？”

    被称作阿岚的骑士没有开口，只是拉着缰绳走到了黑影旁边。

    被砍中的黑影落在了光罩里面，似乎它死亡的瞬间就发生了变化，没有被光罩变成灰烬，但是掉落之后，也满身都是烧伤，早已死透。

    可戚风看着马车边的尸体，却感到无法呼吸。

    近乎腰斩的巨大伤口将黑影劈成两半，只剩一丝肉皮还连接着两段身体，内脏肠子滚落一地，黑色的血污在地面滋滋作响。在灯光照明下，戚风也看清了黑影的真面目。那是有着巨大黑翅膀的类人生物，脑袋和双臂都是乌鸦的样子，但是从胸口往下却还是人身，只有双脚变成了鸟爪，隐私部位还覆盖着羽毛。戚风相信现在的高科技能做出逼真的模型欺骗自己，但这种无比真实的血肉感，还有刚才撞击光圈时的焚烧光效，都在告诉戚风一个他无法再欺骗自己的事实。

    他真的穿越了。

    “是鸦人。”亮铜骑士也看了一眼，“这说明我们快走到目的地了，加快脚步。”

    他们都没有理会戚风的反应，在亮铜骑士的指挥下继续前进。难忍的头痛让戚风躺在了车板上，但他努力不让自己睡着，而是闭着眼偷听着周围的说话。

    见他似乎睡着了，扛着箱子的随从们开始轻声交谈起来。

    “阿岚大人真的好厉害，一剑就斩下了那么可怕的鸦人，想想两个月前艾莎的妹妹被鸦人叼走的时候，如果阿岚大人在就好了。”

    “是啊，老牧师大人的追随者，都根本伤不到鸦人，新牧师大人的追随者好厉害。”这个声音戚风有点熟悉，是那个红褐色头发的男孩，也是离自己最近的那个。

    “那是当然，我听说，新来的牧师大人是龙阳家族的！”

    “嘶！”幸好聆听的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才没有突显出戚风刚才的声音。如果没听错的话，刚才那个姓氏，无论发音还是写法，都是……龙阳？？

    这个姓氏仿佛唤醒了什么，戚风感到一阵头痛，眼前恍惚出现一副画面。

    那是个穿着红色长袍，戴着瓜皮小帽的中年男人，站在一片游泳池般的蔚蓝光线中，半侧着身对自己低沉说道：“龙阳傲天，你真是让我失望！滚，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踏入龙阳城一步！”

    这画面还伴随着一种难过的酸涩情绪，莫名的，这情绪在心头翻涌，带着一种强烈的悔恨、愤怒、期待、痛苦，接着慢慢逝去。

    冥冥中，戚风察觉到那种自苏醒过来就一直挥之不去的撕裂般的疼痛消失了，只是最后那种强烈的情绪，却始终盘亘在心里，那个画面，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戚风蓦地意识到，这是身体原主人的灵魂离开了，或者消融了，最后留下的，就是他最大的执念。

    倒是不难猜测，大抵是长辈甚或父亲的失望，让他渴望证明自己，既是报复，又是执着。

    可令戚风失望，甚至是有些担忧的是，原主并没有留给他更多的记忆，他对身边的人，事，仍然没什么了解，好像语言文字之类的知识还在脑袋里。

    这可真是糟糕了。

    戚风在忐忑不安里思考着，随着马车晃晃悠悠。只是原主灵魂虽然消散了，身体的损伤还没有恢复，他渐渐在这种摇晃里感到一阵疲惫，竟然真的睡着了。

    一声惊叫把他再度惊醒，那是身边少年还在变声的粗嘎嗓音：“阿泰大人，出了前面的路口就到密西领了！”

    戚风支起身来，天边已经隐隐有了晨光，浮动的乳白下漂着一层油脂，从天边慢慢浸上来。幽暗如幕的森林终于显出点不一样的色彩，在渐渐稀疏的林木尽头，凹陷的路口若一个窗户，露出一片开阔的天地。

    小路尽头是向下的山坡，山坡延展，平原如织，晨光里大片的农田在苏醒。农田中央，一片高高矮矮的房屋组成了小镇，小镇已经醒来，万家灯火。在小镇最中央，却是一座远远高出小镇所有房屋的宏伟教堂，教堂里灯火通明，最顶端的巨大钟盘在黎明中如同一轮明月。

    文明的景色让黑暗的荒野不再那么可怕，太阳的升起也让昨夜仿佛只是梦境。戚风回望森林，却发现在越来越明亮的光明里，森林依然好像只是一片黑色的剪影，看不出树，看不出叶，全然是一片让人恐惧的黑色。

    他们沿着蜿蜒的田间路向着小镇行去，早起出来务农的农民们都注意到了他们一行，起先还有些呆滞，随即却纷纷跪拜下来，不过他们的目光大多敬畏地瞄了队伍前面的阿泰和后面的阿岚一眼，没有谁注意到马车上的戚风。

    自己这副残破马车拉着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是够狼狈，戚风心里腹诽，打量着本地的居民。

    看起来穿的还算不错，和看过的那些比较写实的中世纪电影里，满身褴褛的贫穷样子差别很大，至少大部分人很是体面。

    另外……作为一个gay，戚风不免有些意外地发现，这个世界的男人，长得都很高大健壮，相貌也不赖。

    虽说从身边人的样貌，他就已经能看出，应该是个类似中世纪欧洲的人种混杂的地方，身材高大是正常的。但这里的男人不仅身材高大，而且比例协调，看起来都很健壮。更令戚风惊讶的就是相貌了，要知道来自世界第一人口大国，放眼望去，大街上能够入眼的平均水准之上的帅哥实在不多，大部分人的标准只能算是不难看的大众脸罢了。可一路走来，他看到的老少爷们，别说歪瓜裂枣了，普通大众脸都很少，大多数达到了平均水准。

    从体态和相貌来看，这地方……起码生活条件还不错吧。

    接近小镇区域后，道路两边插着的石柱引起了戚风的注意。天没亮的时候，他就看到围绕着村子均匀分布着一个个路灯。现在来看，应该就是这些一人高的石柱了。石柱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顶端放着镂空的灯碗。

    现在灯碗都已经熄灭了，只剩下粗糙的石柱，平均十米一个，跨过田垄道路，围绕村子形成一个圆形，圆心位置，应该就在教堂。

    若是没有经历昨晚，戚风或许不会注意到这些石柱和灯碗，但是现在看去，一旦点燃，投下的光影，应该也像昨晚的灯一样，刚好形成文字吧，而且，估计也是汉语。

    看到戚风一行后，准备出去耕作的镇民中，有几个返身跟着队伍前行，并且接过了扛了一晚箱子的几位挑夫的工作。

    他们一路向着教堂走去，越近戚风越感到惊讶。黎明时分他只看到了灯火通明的教堂和钟塔，现在再看，才发现教堂后面还连着一座城堡，乍一看让他想起了唐顿庄园。细看之下，这座城堡比起唐顿庄园少了几分美感，反倒更像一座砖石搭建的大型宾馆。

    教堂就像从方形城堡伸出来的头，整个建筑，若是将四角的箭塔平放，有点像……龟。

    腿脚极快的少年小石已经先一步跑去教堂里汇报了，戚风也是因为阿泰命令他通报才知道他叫小石。

    接近教堂，戚风更惊讶于它的壮观。以小镇的面积和普遍的建筑高度，这教堂真是鹤立鸡群了。宽阔的台阶，高耸的门廊，有点哥特风格的高拔尖矗感，黄铜大门敞开着，再向上是巨大的圆窗，再往上则是钟塔的表盘。

    在教堂门口，站着一位身穿铠甲的骑士。那精铁铠甲打磨的闪闪发光，可一眼就能看出上面杂乱的划痕磨损，就连上面寥寥无几的花纹都已经磨损到几乎看不出。骑士没有戴头盔，深褐色的短发有些凌乱，鬓角下巴的胡茬也很是唏嘘，看起来十分沧桑。

    他抱着头盔站在教堂门口，等到车队靠近，单膝跪下：“教堂守卫霍山参加大人。”

    阿泰和阿岚都看向戚风。

    戚风呆了呆，咳了一声：“厄，那个，起来吧。”

    阿泰没有戴头盔，他看向戚风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想必至今没露面的阿岚，也是同样的吧。

    “教堂里就剩你一个人？”戚风顿了顿，想到一个合适的问题。

    “是的，前任牧师大人去世后，驻守骑士都走了，我是目前唯一的守卫。”霍山仰头说道。

    戚风靠近了注意到，霍山的鼻梁处有一道横向的疤痕，破坏了他本来很英武成熟的脸，不过他长得不是那种凶狠的相貌，有了伤疤只是显得更粗粝了些。他现在身体好了很多，自己慢慢走上台阶，边走边问道：“那教堂里没有别人了？”

    问出口之后，他就察觉到一阵异常的沉默，扭头看了看，就见几位镇民中有个相貌成熟比较有威严的男人走出来：“牧师大人，我们八个就是密西教堂的执事。”

    “我们六个就是辅祭。”一路上替戚风扛着箱子的“工人们”则也举到一起。

    “我，我就是大人的答应。”少年小石挺直身板，抿着嘴角，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戚风默默看了看他们，好像，他们觉得这样一介绍就回答了他的疑问一样，这不是答案，而是更多问题啊！！！

    “现在，教堂是怎么运行的……”憋了半天，戚风最后想出这么个含糊不容易出错的问题来。

    没想到，这一句，却像点燃了炸药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