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白玫瑰与情敌、爸爸妈妈可以给我生一个哥哥吗
顾青身体不便,走的很慢。午间的车震留给这具身体一肚子精液,加上一下午坐在电脑桌前,腰和腿越发有点钝钝的麻木感,所幸身边的Omega和小朋友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爸爸,我想要气球。”顾筱钰被小贩手里五颜六色的气球所吸引,挪不开步子。 顾青虽然平生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攒钱,但对孩子从来不吝啬。也许是为了弥补自己要什么没什么的童年,只要是合理的要求都会满足小朋友。 “不好意思老师,稍等一下。”他掏出十元钱递给眼巴巴的小姑娘,“自己去买吧。” “谢谢爸爸!”小姑娘接过钱,蹦蹦跳跳地走近卖气球的婆婆,顾青和女老师停下脚步,在樱花树下看着她。 “这孩子……”老师欲言又止。 “怎么了?是不是她在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顾青连忙问。 “也没什么,就是占有欲比较强,不愿意和其他小朋友分享。今天有个小男孩想和她一起玩,动了她的积木。筱钰就把积木扔那孩子脑袋上了,幸好没出什么事,只是额头红了一块,我们带去校医室用毛巾敷了一会,就慢慢褪了……”老师尽量心平气和地娓娓道来,听在顾青耳里依然如晴天霹雳。 沉甸甸的愧疚和茫然压在他心口,他涩然开口道歉:“对不起,张老师,是我平时太宠她了……” “……听说你是单亲家庭吧?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相对来说,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对孩子的积极影响是一辈子的,你一个人带孩子,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和筱钰多沟通一下吧,小朋友之间,学会分享是很重要的,这样她才会有更多朋友。”女老师笑了笑,倒没有责怪的意思。 她越是态度和蔼,顾青越觉得难为情。他自己就是个孤儿,没什么朋友,养成了什么事都要靠自己的习惯。为了逃避大小姐,辞掉了原来的工作,来到这个小城市,结果却发现自己怀孕了。他心里五味杂陈,磕磕绊绊地在怀孕生子育儿和工作赚钱之间追求两全,结果就是两边都没有做好。五年间换了好几份工作,总算在孩子上幼儿园之后稳定下来,逐步走上正轨。 刚喘了口气,就发生了这样的事。除了责怪自己,他不知道还能怪谁。 “那麻烦老师了,我以后一定多注意……”他干巴巴地说着客套话。 顾筱钰买到了心爱的小熊气球,喜笑颜开地跑过来。她五官生得精致极了,不动的时候就像一个极其昂贵的bjd娃娃,笑起来更是灵动可爱,吸引了许多路人的目光。 顾青心里一软,无奈地叹口气,张开手臂,迎接扑过来的小天使。 “爸爸,看,小熊!” “嗯嗯,小熊真可爱。” 他们继续沿着人行道漫步,当着孩子的面,老师没有再提起积木打人的事,转而聊起最近学的儿歌,气氛还算其乐融融。 走到顾青住的那一幢楼下,路边停了一辆非常炫目的红色豪车,车边靠着一位雍容昳丽的大小姐,她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里捧着的一束白玫瑰,和整个小区家常的气质格格不入,简直像从什么名流宴会上刚刚走下来,路人纷纷驻足回头。 “亲爱的,你回来了。”大小姐无视方圆几百米所有的吃瓜群众,笑吟吟地走过去,把盛大的花束塞进顾青怀里。“我精心挑选的白玫瑰,喜欢吗?” “啊?”顾青一脸懵逼,结结巴巴地回答,“喜、喜欢……”要是敢说不喜欢大小姐会生气的吧?不过这闹的是哪一出,为什么突然要送给他花?顾青的大脑还在宕机,大小姐和颜悦色地对张老师笑道:“这位就是张老师吧,我们家筱钰承蒙您多照顾了。孩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吧?” “不、不麻烦……”Omega女老师被扑面而来的Alpha信息素震得脸一红,那一点暧昧的小心思,还没有发芽就被掐灭了。和Alpha抢人,她是活腻了吗?“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那我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Omega落荒而逃,顾青很想一起溜掉,但这是他的家门口。 顾筱钰一头雾水地仰脸看着他们,手里的线不知不觉地松了。气球脱手而出,眨眼就飘出一米高。 “啊!我的气球!”小姑娘惊叫。 顾青抬眼望去,连忙伸手去抓,那线的尾巴像狡猾的小蝌蚪从他指尖溜走了。大小姐轻笑一声,凭借Alpha出类拔萃的体质,原地起跳80cm,轻盈地一跃而起,轻轻松松地抓住了小尾巴,把飘升的小熊拽了回来。 顾筱钰发出了惊叹的叫声,欢呼雀跃。 丁香色高跟鞋落地的一刹那,大小姐做作地哎呦一声,眉心微蹙,我见犹怜。 “怎么了?”顾青忙问。 “没什么,就是脚扭了。”大小姐长裙飘扬,弱质纤纤,好像刚才一蹦三尺高,干脆利落把升空的气球拽下来的不是她一样。 顾青不疑有他,关切道:“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没那么严重。”Alpha图穷匕见,顺理成章道,“你家里有药吧?” “有的。”家里有小孩子的,通常都会备有常用的药物。因为你不知道下一秒小朋友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倒热水摔玻璃杯爬柜子摸灶台拿剪刀玩插座……都属于常规操作。两三岁的时候,一秒钟看不见,孩子就能把自己弄伤。所以,顾青家里的药箱永远满满当当,以备不时之需。 一家三口——这次是真的一家三口,带着玫瑰花和气球,仿佛新婚纪念日似的,一起进了家门。 顾青忙忙碌碌地去拿药箱找药,大小姐环顾四周,傍晚的天光有点昏暗,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装修有点老旧,一眼看过去,不过100平方,在她看来,实在太小了,还没有她的一间衣帽间大。 如果要她生活在这种地方能接受吗?大小姐思考了两秒钟,答案是不能。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锦衣华服享受惯了,从来没有体会过一天这样的生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根本不可能习惯,也没有必要习惯。 “大姐姐,你要喝水吗?”顾筱钰拿出一次性杯子,按下饮水机的开关,先冷水,再热水,一半一半兑成温水,小心翼翼地端过来。——一看就是顾青教的。 她这么大的时候,有这么懂事吗?白露回想了一下,当然没有,家里有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需要她一个小孩子亲自给客人倒水? 更正,她现在的身份也不是客人。 大小姐接过水杯,小姑娘经验不足,水盛得有些满,晃悠悠的,差点漫出来。 “不可以叫我大姐姐哦,这样辈分不对了。”大小姐眉眼弯弯,轻轻尝了一口女儿奉上的温水,虽然寡淡无味,但心情甚好。“我是你妈妈,亲生的那种。” 这个社会有六种性别,在幼儿园小朋友眼里着实有些复杂。刚刚有性别意识的小孩子们,在聊天的时候就会彼此问道: “你有几个爸爸?” “我没有爸爸,我有两个妈妈。” “诶?你有两个妈妈吗?可我只有一个。” “那你是爸爸生的,还是妈妈生的?” “当然是妈妈生的呀,我的爸爸妈妈都是Beta。男性Beta是不会怀孕的,你没听老师说吗?” “你乱讲,老师不是这么说的!” “你才乱讲,老师就是这么说的!” …… 过于复杂的话题,聊着聊着就变成七嘴八舌的吵架。 这个时候的顾筱钰一般不掺合,她只是在一边默默地搭积木,同时忍不住在想:那我是谁生的? 她只有一个爸爸,爸爸是Beta。幼儿园小朋友的双亲,要么是常见的Beta异性夫妻,要么是经典的AO配,生育的责任当然由女性Beta和Omega来承担。 她是谁生的,另一个亲人在什么地方?这些问题一直横亘在她脑海里,久久盘旋。 现在,云开雾散了。 “你是我妈妈?”顾筱钰睁大眼睛,半信半疑,“所以,我是你生的?” “不是啦,我是Alpha。”大小姐乐了,“看不出来吗?” 小孩子还没到分化期,对信息素没有感觉,只能通过外貌来猜测性别。她的外貌无疑很有欺骗性。 “那我就是爸爸生的了。”小孩的脑瓜子里也不知道装着什么,迷糊地思考了一会,忽然冒出一句。“那你能让爸爸再给我生个哥哥吗?我想要个哥哥。” “哈哈哈……”大小姐难得笑得这么失态,杯子里的水都洒出了一点,她连忙把杯子放到桌上,乐不可支地扬声道,“听到了吗?亲爱的,你的女儿想要个哥哥呢……” 顾青拿着碘酒药膏和纱布,尴尬地呆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大小姐喜欢看他笑话,火上浇油:“这个点儿民政局已经下班了,明天早上我们去补个结婚证吧。” “啊?”顾青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出了问题,傻乎乎地开口,“结、结婚证?” “孩子可以跟你姓,我不在乎。但是户口还是要上的,以后继承家业比较方便。当然了,还得补一个DNA亲子检测。——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我得拿这个检测报告去敷衍那些长辈,以及危机公关……”Alpha条理分明,细细道来,“我说的够清楚吗?” 不是,等等,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顾青很懵,他不是大小姐随便玩玩的流浪狗么? “等一下,大小姐……”顾青走到沙发边,蹲下来抬起Alpha据说“扭到了”的脚,好吧,白白净净的脚踝没有任何扭到的痕迹。 “骗你的啦。”大小姐恶作剧似的笑,顾青拿她没办法,默默把药膏和纱布放回药箱。 “结婚的话,就算了吧。”顾青闷闷地拒绝,心里酸酸涩涩的,像是倒满了柠檬汁。“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门不当户不对,通常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一年的工资买不起你手里的一个包,你喜欢的那家西餐厅,我这辈子也不敢进……我们两个在一起,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丑小鸭会变成白天鹅,是因为它本来就是白天鹅;灰姑娘能嫁给王子,是因为她是公爵的女儿。这个现实的社会里没有那么多童话。顾青早就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了。他一个人披荆斩棘地活到现在,虽然吃了很多苦,但也努力地活得很好。 那时候一个人躺在医院的床上,一手抱着孩子喂奶,一手打着点滴,剖腹产的伤口撕裂般的疼痛,耳边听着隔壁病床宫缩阵痛一整夜的Omega哭得嗓音嘶哑,身体和大脑都累到失去知觉,疼到麻木的地步。 他一天一夜没吃过任何东西了,但已经感觉不到饥饿。怀里皱巴巴的小婴儿睁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嘴里砸吧着涨奶的乳头,甜甜地睡去了。 隔壁病床的家属来来去去,换了一波又一波,平安生产后一天五六顿营养餐喂着,亲戚朋友轮番来瞧,欢声笑语。顾青拖着倦极的身体,把婴儿的襁褓放到身边,勉强支撑自己坐起来,想单手拆开外卖的汤,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大概是抱孩子吃奶太久了,胳膊都僵硬了,他喘了口气,靠在床头,准备歇一会再继续。 隔壁的家属都看不下去了,过来帮他打开外卖,又给他倒了杯热水。“你怎么一个人来医院生孩子,你的家人呢?” “谢谢你……我没有家人。”顾青脸色惨白,挤出一个笑容。蓝色的病号服松松垮垮,显得他瘦骨嶙峋,过多的奶水逐渐沁湿了胸口的布料,晕开云朵似的痕迹。他慌张地用毛巾去擦,头发湿漉漉的,额头全是虚汗,狼狈的像一只落水狗。 好心的阿姨目不忍视,低头帮婴儿整理了一下襁褓。“她好像拉初便了——你在挂水不方便吧,我帮她换一个尿不湿……” “谢谢……多谢您了……”顾青眨去眼底水汽,忙不迭地向她道谢。 那些琐碎与彷徨、筋疲力尽和痛苦万分,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流逝。顾青不想提起,也无心卖惨。生下这个孩子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从不后悔。 他和他的女儿相依为命。在她出生之前,他无依无靠。在她出生之后,他就是女儿的依靠。 他用公司给的补偿费买了这个二手房,虽然旧了点,但是他们有家了。 这样就很好。他从不期待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像晚上看月亮的时候,从不期待月亮会奔他而来。 大小姐永远都无法完全理解他,因为她这一生都不可能经历过什么痛苦。 这并不是她的错,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并不是在和你商量。”大小姐接二连三被拒绝,压抑着恼怒的语气,冷冰冰道,“我只是在通知你,明天早上八点,民政局见。否则的话,我有一百种方法把这个孩子从你身边抢走。毕竟,她有我的DNA。” 大小姐从容地起身,摸了摸顾筱钰的头,顺手拔起两根带毛囊的头发,小姑娘疼得皱起了脸。 剑拔弩张,不欢而散。 小姑娘目送她离开,怔怔地捂着脑袋,天真地问:“民政局是什么地方。” “……结婚的地方。”顾青心力交瘁。 “哦,爸爸和妈妈要去结婚吗?”顾筱钰莫名很兴奋,“那我可以有一个哥哥了吗?” 顾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