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心态的倒掉
搬家实乃古往今来第一焦头烂额之事,其鸡零之狗碎罄竹难书——她夜不归宿,豆花指不定急成什么样,而贺隐没找到人也不知道现在何处;其设想与结果南辕北辙——来镇国寺的第一天不仅没见到便宜师父,还把她便宜师兄给睡了。 姜琪直勾勾盯着帐顶,像是要用目光在上面灼出个洞来。她余光瞥到坐在一旁没事人一样吃东西的成桓,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酒是色媒人,色是惹祸根! 成桓坐在床沿,手里拈着块吃了一半的栗子糕,见她一脸苦大仇深,忍不住将那栗子糕凑近她嘴边去逗她:“真不吃啊?昨晚几块鹿肉那么抵用?” 他这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得姜琪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卷着被子滚到里侧去,留了个后脑勺给他。成桓也不觉尴尬,收回手慢条斯理地吃完了剩下的半块,拍了拍手,抽出一张灵符放在指尖轻捻。符纸消散,残渣碎屑随之一空,衣衫整洁如新。 做完这些,他才翻身上床,将姜琪连人带被端进怀里,下巴搁在她柔软发顶,调整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抱着她靠坐在床上。 姜琪裹在被子里一动不能动,简直是作茧自缚,挣扎了一会无果,又拿脑袋去拱他。 成桓一时不察被她偷袭得逞,磕得牙关发麻,吃痛地捂住了嘴,一时疑心自己抱着的其实是只养不家的狼崽子,逮着机会就想伤人。 姜琪没料到自己能成功,听到头顶传来那清脆的上下牙相碰的声音也愣住了,很是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她装了会鹌鹑,见成桓没有生气,心思又活泛起来,手在被子里寻摸了半天,终于摸着了交界的缝,钻出一只手来就去牵成桓搭在她身上的手。 他的手比昨天稍稍有了点温度,不再像初见时那样看上去如同从冰里刚凿出来冷得掉渣,握上去令人感到莫名的安心。 乱七八糟的事太多,追根溯源起来,大部分还跟她身后这个人有关。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鬼使神差地上了贼床。 姜琪狠狠叹了口气。 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 只是如今木已成舟,再怎么后悔也无可转圜了。她无意识地拨弄着成桓的手指,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回玉清境。 但她暂时还没想好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豆花——说吧,这种事放在这个时代还是过于惊世骇俗了点;不说吧,两人这些年唇不离腮、腮不离唇的,相互之间太过了解,瞒也瞒不住多久。 姜琪越琢磨越气,手下忍不住就去挠他。 都怪他都怪他都怪他。 这人指定是狐狸精变的! 成桓受了她一爪子,哭笑不得:“好端端的怎么又生起气了?”说着,反手一握制止了她继续作乱,又捉了她一根手指放在掌中细细摩挲。 泄愤途径被阻断,姜琪把手一缩,表演了个毛毛虫翻身——在卷成筒的被褥里艰难地改躺为趴,抬起头怒瞪眼前的“狐狸精”。 “狐狸精”天生一双含情目,温温柔柔地望着姜琪。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还有什么气生得起来? 况且这人长了张不食烟火的脸,说是断情绝爱的神仙下凡还差不多,和“狐狸精”三字那是族谱往上数十八代都沾不上边。 姜琪撇开眼,悻悻地想,算了,反正也不亏。 她一泄气,顿时霜打茄子般瘫在了成桓怀里,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说来也怪,她在姜家安安分分宅了六年,自觉已经把心态修得四平八稳、八风不动,只偶尔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流露出一点沉不住气的本性,没想到在这人面前竟然屡屡破功。 不对劲,不太对劲。 这股亲近之意到底从哪来的?总不会真的是因为原主和他有旧吧? 那现在这关系算个啥…… 停,停,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姜琪及时刹住自己准备跑马的思绪,脸往被窝里重重一埋。 她情绪起起伏伏,气来得快也去得快,想法天南地北,饶是成桓这样个七窍玲珑水晶心肝的人也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此时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生怕她把自己给闷死了,赶紧拆开被筒把她捞出来,无奈道:“折腾我就罢了,你这又是作甚?” 这事也没法和他讲明白。姜琪随口道:“我想回玉清境。” 成桓淡淡道:“不必急着回去,我已给你的侍女送了张传讯符说了你留宿的事。” “可是……” 她一夜不归,豆花肯定要担心的。 “你的事轮不到她来置喙。” “……” 姜琪话噎在了嗓子里。 算了,她深呼吸几下,压着火气想,毕竟隔了几千年思想文明,跟他说不通。 …… 狗东西!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睡了一觉就敢对她包办代替了! 姜琪沉下脸,冷冷重复道:“我要回玉清境。” 她一冷脸,成桓反倒放缓了神色,坐起来靠近她,垂眼低声问:“师妹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吗?” “……” 姜琪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背过去。 这人怎么做到用这样低三下四的态度说出倒打一耙的话的?! 她看着成桓露出一副颇为受伤的表情,心里说不出的复杂难言。你说他霸道吧,他适时就能放下架子摆出示弱的样子向你摇尾乞怜,但他的示弱并非妥协,而是他用来逼你妥协的手段。 如此能屈能伸,又惯于拿捏人心,真不愧是天家血脉。 把这招拿来对付姜琪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她也不是不能顺其所意留下来,偏偏成桓用了这招,弄得她十分憋屈,而姜琪天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遂打定主意不让他如愿。 她心里呵呵两声,面上却装出泫然欲泣的样子。 “我在师兄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成桓正要开口,忽然神色一凛,转头看向紧闭的轩窗。 窗扉无风轻启一线,飞进来一只灰扑扑的麻雀,悠悠旋落在成桓肩头。 成桓往麻雀上贴了张灵符,它晃着脑袋竟口吐人言:“不见了,人不见了。” 姜琪第六感作祟,直觉这人和她有关,忍不住问:“谁?” “昨夜闯进竹林的一位不速之客,”成桓听到这个消息,玩味地笑起来,“大概是师妹你带来的那个护卫。” 贺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