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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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次日晌午,木桃才头昏脑涨地醒来,一看时辰吓了一跳,连忙穿好衣裙去寻清月。 侍女领着她去了昨日雅间,扣了门,听到清月慌乱的声音,一阵穿衣声后,清月才脸红着出来,紧紧关上那扇门。 “阿桃,我们走罢。”她走得极慢,走路姿势也有些别扭,木桃在门外发着呆等她。 但是木桃还陷在那梦境里,心神不宁,因此也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妥,只点点头一同走了。 马车上,两人各怀心事,倒是一路无话。 等回到荔棠阁,清月更是直往房间里躲,木桃一夜辗转反侧也精神不大好,想了想嫌客人太多,有些吵闹,吩咐了下去,便回许久未归的宅子去了。 回了宅子,四处都是灰扑扑的,院子里的花也都枯死了,她忙着收拾,反倒不困了。 等收拾妥当,已至黄昏,她洗漱完才倒在床上累极而睡。 不知妙寂怎么样了。 别想,睡觉睡觉睡觉,别想他别想他。 她连忙止住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闭上眼勒令自己入睡。 次日回荔棠阁又不见清月踪影,等到下午时,清月才匆匆回来,见了她道:“阿桃,我这几日家中有些事,可能会不大在店里。” 木桃体贴道:“你忙去罢,有我看着呢。” 清月又肉麻地过来抱了抱她撒娇,才又依依不舍地走了。 一连几日,果然不再见清月踪影。 这日天朗气清,木桃下午就在院子里晒花和果子,青岭就掀开隔帘过来叫她,有几分犹豫:“木桃,能陪我一起去挑一下衣裙吗?” 想了想他又纠结着补充了一句:“嫁衣。我……有个妹妹,快成亲了,我想送她身嫁衣,她身量与你相差无几,所以……” “可以啊,走罢。”木桃便放下手中的花果,叫了其他人来接手,又带上之前画好的图纸收在怀中,同他一起出门。 “原来你还有个妹妹啊?”木桃随口问道。 “嗯。”青岭却含糊回答,好似不愿多提,木桃也就不再追问。 木桃虽没在上次那家店见过嫁衣,但想着那老板娘为人豪爽,说不定有藏品收起来的,因此还是带着青岭去了上次的布庄。 “老板娘,有嫁衣吗?”她进门就问道。 “有有有!姑娘,这边请。”老板娘没听出她的声音,但还是很殷勤地招呼他们。 这店又大又宽敞,这时也有一些客人在挑选衣裳布匹,老板娘回身命店员去里间捧了五套出来,就一一摆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挑选。 “你瞧瞧,喜欢哪个?”木桃问他。 “要我喜欢作甚么,我不会挑,你看喜欢哪个?”青岭摇摇头,表示对此一窍不通。 老板娘一听就笑了:“两位是好事将近了吗?这位郎君怎得如此不解风情,姑娘家脸皮薄,你便替她掌掌眼罢。” “不是,老板娘误会了,我是来帮他给妹妹挑嫁衣的。”木桃一听,连连摆手澄清道,青岭也在一旁点点头。 “原是如此,是我糊涂了,那我给二位推荐推荐。”老板娘瞧了瞧,捧了一件绛红刺金的大绣襦裙。 “不如你去试试,我瞧瞧。”青岭看了看,提议道。 木桃也正有此意,这衣袍堆叠在一起,虽觉得精致倒也瞧不清楚。 “那姑娘这边请。”老板娘倒是亲自同她一起进了里间,解释道:“这婚服穿起来极为复杂,恐姑娘一人不好穿上,我帮姑娘。” 确实复杂,这一层层的,木桃觉得自己都要被勒地喘不过气了,老板娘都还未替她穿完。 “这……还有几层?”木桃一边深呼吸,一边痛苦地问道。 “还有两层,马上就好。”老板娘手下不停,将最后一件外衫给木桃穿上,这才满意地停下。 “好了,姑娘,咱们出去瞧瞧。” 也不知青岭的妹妹瘦不瘦,这衣裳腰围需不需要改大些,反正她是觉得勒得她非常难受了。 她一出来,就收获了店内不少好奇的目光。 她一身莲纹齐胸襦裙外罩对襟广袖织金芙蓉衫,那绛红的裙摆曳地,她手挽牡丹织金披帛缓步而来,当真是明眸善睐,袅袅婷婷。 木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问道:“如何?这身好看吗?” 青岭愣了愣,仔细看了看应道:“好看,不如就要这身?” “那也可,只是这腰身着实有些勒了些,不知道需不需要给你妹妹改大些。”木桃抚了抚腰,诚实道。 青岭凑近了取笑道:“应当是不用,木桃你是不是最近吃的太多,少吃一些。” 木桃一听,登时怒了,抬手就准备打他,青岭立刻告饶,连声赔罪。 老板娘也乐呵呵地笑,已抱了其他几件嫁衣过来:“郎君,哪有看一件就买的道理,嫁衣自然是要多瞧几件选最中意的。” 青岭一听也觉得甚有道理,就央着木桃再去换几套,木桃深呼吸,剜他一眼:“今日陪你选婚服不是无偿的,回去跟你算账。” “好好好,都依你。”青岭看着她笑,十分大方的模样。 木桃只好又跟着老板娘去里间试那些繁复的衣裙了。 快要入冬了,山中寒气更重,妙寂今日又随师弟下山购置厚些的布料做冬装。 那夜回寺之后,知她一切安好,身侧亦有良人,他便打定主意不再去见她了。这次也本不欲下山的,只是师弟初次揽这差事,生怕出差错回去被责罚,便央着他一起去,他一时心软就应了。 可是越不想见,那人却偏偏出现在眼前,隔着一条街,师弟本欲上前直奔那布庄,见妙寂停在原地,疑惑问道:“师兄,这家店有何不妥吗?” 妙寂眼里此刻只有她一身大红喜服笑着看那青年的模样。那青年似乎说了些什么取笑她,木桃嗔他一眼,恼怒地挥手拍他,那青年笑着躲避,连连告饶。 是上次那个青年。 她,要成亲了? 妙寂知道他应当为她高兴,可是他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不多时她好似又接过另一套喜服去更换,想来是挑选了许久了。 是了,成亲这样的大喜事,婚服也自然应当千挑万选。 他回过神来,叫住师弟:“去别处罢,有另一家更合适的店。”师弟自然无异议,随他调头走了。 待妙寂心不在焉地选好布料,店家已高兴地差人替他们送上山寺。妙寂同师弟走出店门后,犹豫片刻道:“师弟,我尚有事处理,你先行回寺罢。” “好,那师兄一路小心。”师弟倒是并未多疑,叮嘱他一句便回寺了。 已近黄昏,妙寂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他只是暂时不想回寺。 世事离合,本就如此,师父说得对,女色系缚,千般苦楚。 他又走到了那夜的湖畔,天色暖融融的,湖中波光粼粼,空气里都是远处人家的饭菜香。他停在那里,望那座桥,今日并无卖花货郎,亦无男女成双成对,但他好似还能想起那夜她同那青年言笑晏晏的模样。 真好看,那夜的装扮也很好看,今日身着嫁衣也很好看。 想来女为悦己者容,她盛装打扮都是给那个人看的。 他不该嫉妒的,应当为她高兴能喜得良人,从此她就会成别人的妻子。 可是他的心却仿佛被摔在济法寺几千层的石阶下,嫉妒便如那随之而来的草叶荆棘,刺得那颗心鲜血淋漓,肮脏不堪。 嫉妒痴浊故,则失于善心。 恶见三毒缘,如是贪增长。 他想,原来他不是无所求的。 剜心之痛,想来不过如此。 而他的师父亦仿佛遥遥看着他叹息道:“这便是你的果了,妙寂,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