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巡逻警车在空中轨道急速飞驰，到达目的区域附近后开始下降，匀速进入基地出入境关口。 一道墨绿色细长的激光从车头扫到车尾，巡逻车混迹在依次出入境的车流中。 站在巡查站台值班的警卫在见到巡逻车那一瞬间立马提起精神，腰不弯了，眼不酸了，精神昂扬堪比标兵。 巡逻车经过时值班人员恭敬地敬礼，随后车窗缓缓降下了一条缝，从里面探出一张巴掌大小的磁卡，警卫麻利地接过往终端机上一刷，“方舟基地出入境管理局第三巡逻队－队长：丁伏－允许通行。” 警卫操作的同时顺口问了一句，“丁队长这么晚了还去特收区？执行公务吗？” 车内的人闷声应了一下。 警卫将磁卡从缝隙里递回去，车玻璃上刷了特殊涂料，哪怕靠得极近，也完全无法从外部窥探进去分毫，车内的人迅速将通行证收了回来，警卫下意识地想往那缝隙里瞄一眼，可是还没等他把这想法付诸行动，车窗便倏地合上。 关口放行，巡逻警车绝尘而去，警卫看着逐渐远离的车尾灯，心里总是莫名其妙涌起一点异样，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巡逻三队不负责特收区的例行检查啊！ 驾驶员紧握操控杆，汗珠从额角滑进眼角他也只是挣扎了两下眼皮，仍旧目不斜视，冰冷的枪管此时正抵着他的后脑勺。 巡逻车越过一座大桥，车内智能控制系统在某一瞬间关机，再次重启时，预示着巡逻车已经驶入特收区，在这个任何信息都能够实现超时空传输的现代社会，未覆盖卫星数据网络的特收区就像是离群索居的原始部落。 轮胎在地面卷起烟尘，警用车行驶在漆黑萧瑟的公路上。 “送到这儿，可以了吧！”警卫队长仍旧是一种挟持的姿态，他望着公路边阒静的四野，咬牙切齿道。 “继续往前走一段。”陆勖拿余光瞥了他一眼，继续望着前挡风玻璃外的一片黑夜。 当夜幕逐渐在破晓前消融，细微的天光勾勒出地表犬牙相错的城市轮廓，公路尽头亮起一道刺目的远光灯，笔直朝众人驶来。 此时车舱内骤然亮起令人警醒的红光，警报声拉响：“警报——防火墙失效，系统正在遭受未知病毒攻击！警报——防火墙失效，系统正在……” 接着红光熄灭，警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道声音，不是电子合成的人工智能，是一段真人语言，声音爽朗，情绪饱满，“六哥，欢迎回家！”同时众人眼前出现一道全息影像，一束束烟花在眼前肆意绽放。 驾驶员满头大汗，巡逻车已经不再受他控制自动泊车。 枪管被更用力地抵在姜显的下颚上，让他的脑袋不能动弹，仅能用余光去寻找陆勖的身影。 “长官，我朋友都来接我了，你看是不是也该放行了？”陆勖平静地问。 警卫长官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仅保持着表面上的镇定，皮笑肉不笑地回他，“当然。”接着朝自己的下属吼了一句，“还不赶紧放人！” 警卫们面面相觑，最后在自己上司的破口大骂下勉强放人。 “丁队，就这么轻易放他们离开？” 丁伏瞪了一眼话多的下属，他望着远去的几人的面部肌肉轻微地动了一下，嘴里的舌头顶着一侧被那双铁手捏的酸疼的腮帮子，眼神阴暗。 旋即他抽出警卫腰间的配枪，在对准那道伟岸背影准备扣动扳机的前一刻，百米外的远光灯源中，一道不易觉察的红光在瞄准镜前闪烁，子弹在超高精度运算下从枪膛射出，精准狙击。 “砰——” 枪管硝烟袅袅，与惨叫声几乎同一时间产生——配枪连带着整只手在一瞬间化作灰烬！ 丁伏的右手只剩下一截被焦灼成黑炭的手腕，他被下属簇拥着，奄奄一息的眼缝中带着泼天的怒火与仇恨。 · 静止的改装重型机甲车占据了整个道路，像个庞然大物似的遮挡住了天边的熹微，车顶上架着一台双联装机关炮塔，其威力足够将那辆巡逻警车轰成齑粉，姜显曾在楚霆的军队中见过这类武器，但看这台的形制却是略有不同，应当是经过了改装。 三人刚一走近车门就立刻被打开，从天窗探出半个身影，那人看上去是与陆勖同样年纪，红发寸头，晨光中张扬得像是一颗红色毛球，他笑着朝三人挥手，原本是张阳光明媚的脸，却在右脸有一道恰好自右眼划过，上下纵贯的可怖刀疤。 “大川哥！”梁艮抱着个黑箱往红毛那儿跑过去，红毛笑着把他拉上了车。 陆勖紧接着双手在踏台上一撑，轻而易举就蹬了上去。 机甲车的车轮庞大，足有一人多高，姜显正琢磨着是不是也该像陆勖那样双手一撑，接过他将手搭在粗粝的站台上时，情况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踏台上还带着机甲车熄火时留下的灼热余温，烫得姜显指尖发红。 姜显咬了咬嘴唇，想使劲儿试试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只手，他抬头望去，陆勖正看着他，他俯下身时，有那么一个角度，眼底倒映了天边的晨曦。 “愣着干什么？” 姜显错开了他的视线，把手从踏台上挪开，刚想放进了他的手心，却被对方牢牢攥住了手腕，偌大的力气直接把姜显拎了上去。 陆勖可以一口气单凭一只手把人带上来，但现实情况不允许这么做，姜显的手会脱臼。因此另辟蹊径让他用脚蹬着轮胎上粗粝的纹路，借力上来，结果蹬一半，姜显脚下沾了泥，一个打滑就要往下掉，陆勖眼疾手快身体往下探，捞着姜显的腰就把人抱了上来。 两人一起跌在了车内，姜显惊魂未定地趴在陆勖身上，听见对方在自己耳边低声戏谑了一句，“废物，连个车都上不来。” 姜显搭在陆勖臂膀上的手应声收紧，报复似的掐在了对方发硬的肌肉上，结果只得到了对方闷在胸口的一声轻笑。 “……”姜显看都不看陆勖一眼，迅速从他身上起来。 刚起身坐稳，就正对上一双异色大眼睛，那寸头红毛的右眼呈现不正常的赤红，瞳孔四周分布着错落有致的纹路，也许是意识到了姜显的诧异，那复杂的纹路闪过微弱的光，接着赤红逐渐黯淡下来，变成了近似左眼的黑色。 “你好，我叫许川，可以叫我大川。”许川脸上洋溢起热情的微笑，露出标准的八颗大白牙，“是六哥的好兄弟！” “……”姜显此时还没从局促中出来，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温度，就迎来许川热情地自我介绍，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讲，“我叫姜显……你好。” 许川的两只眼睛像是两盏探照灯，早在上车前就自上而下地打量起姜显，现在凑近了看更加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张口就问，“你是六哥带回来的压寨夫人吗？” “压……什么？”他显得很兴奋，姜显不太懂他说的这个词，一头雾水。 “我最近看一本旧世界的文字图书，里面说远古时期的土匪占山为王，压寨夫人就是山大王的……”许川讲得头头是道，话说一半就被坐在姜显身边的陆勖一记冷眼堵住了嘴。 姜显看着他，似乎是等着他说下面的话，接着许川话锋一转，“好朋友的意思。” 姜显朝他礼貌地笑了下，怕对方误会些什么试图去解释，“我们也算不上朋友……”怎么听，语气里都带着些划分区域的疏离。 许川眼神里明显产生了惊讶，他偷偷用余光打量了陆勖，看见对方正端坐在位置上作闭目养神状，脸部线条冷硬紧绷，接着听见姜显接着说，“我们顶多算是合作关系……” 许川瞪大了眼睛。 “许川。”陆勖冷漠地喊了一声。 “哎！”红毛球浑身一颤，六哥一般叫他‘大川’，刚才那一声连名带姓的语气活像是要把它塞进头顶的机关炮里，点火、发射，驱逐出这个世界。 “滚去开车。” “好嘞！”红毛球利索地滚了。 座椅自动贴合人体，安全护带在腰间扣紧，机甲车在一阵优美的电子语音提示音后，缓缓驶上既定路线。 “梁艮，你接着把事情给我交代清楚。”陆勖把话题换了。 嘴角淤青的梁艮也是虎躯一震，抱着黑箱子一股脑把话往外说。 市场与特区之间的走私交易猖獗，一直是由市场里的五哥在操控，心思单纯的梁艮看上了五哥抛出了巨额佣金，答应帮他送货，其目的也是可想而知，市场走私交易早就引起了出入境管理局的警觉，五哥就是想用最低成本来检验货物流通渠道的可行性，梁艮就成了那个最廉价的牺牲品。 朝阳彻底从地平线升了上来，充沛的阳光笼罩下来，陆勖将车窗打开，机甲车仍旧行驶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上，风倒灌进车舱，带着昨夜暴风雨的潮气，吹拂在每个人的脸上。 姜显看着远处愈加清晰的城市轮廓，“你劫持了巡逻车，还伤了出入境管理局的人，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陆勖受伤的胳膊撑在车窗上，他点着了从许川那儿递来的烟，在朝阳里吐出一口梦幻般的烟圈，烟旋即便散了，迎面吹到了姜显鼻息前。 “你是共犯。”陆勖说。 姜显皱起眉，不知道是因为烟还是因为陆勖的话，隔了半晌他再张口，声音有些沉闷，“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风声在耳边呼啸，弹烟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烟草在风中明灭，陆勖转过头去看姜显，“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