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
“没事吧？”卢芒走到庄诗凌面前问道。 庄诗凌垂眸看着路面地砖上的花纹，她长而不卷翘的睫毛盖住了眼睛，阳光投射下在眼下形成阴影，透着忧郁和悲伤，让人看了分外心疼。 “卢医生你下午还有事吗？我请你吃饭吧。”庄诗凌问道。 卢芒除了回家也没其他事，回去后午饭还得自己对付，能和庄诗凌一起吃饭她求之不得。 两人在附近找了个小餐馆，庄诗凌点了几个炒菜还要了瓶白酒。 “不是说不抽烟喝酒吗？”卢芒看着酒瓶对庄诗凌挑了挑眉毛。 “对不起卢医生。”庄诗凌吸了吸鼻子。 卢芒看着她委屈的表情，心里更不落忍，安慰道：“实在不开心的话，可以喝一点。” 随后卢芒便见识到一个人伤心到极处居然可以把二锅头当水一样喝，数不清是第几杯下肚，庄诗凌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去厕所吐了。 “我带你回家吧。”卢芒扶着庄诗凌往停车场走。 庄诗凌听到这句话突然停住脚步，木木地看着卢芒，嚎啕大哭起来。 她从小渴望家庭的温暖，但是没有，从来没有人关心她，这句她最渴望听到的话居然是从这个认识不到几天的陌生人嘴里说出来的。 她父亲可以天天接送弟弟上学放学，而她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想到这她哭得更伤心了。 卢芒只知她因为父亲的事情难过，却不知道她心中想的这些小细节，轻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后背，连扶带抱地带上了车。 到了庄诗凌租房楼下，卢芒犯了难，她看了看楼层，又看了看旁边的庄诗凌，自言自语地说着，“几楼啊？” “三楼。”庄诗凌回答道，语气精神地不像个喝醉酒的人。 卢芒有些惊讶，但还是提了提肩上要滑下去的庄诗凌一步一步往楼上走。 “我没醉，我就是身体被酒精麻痹了，但是我的脑子并没有。”庄诗凌的头无力地靠在卢芒肩上，一本正经地对卢芒解释道。 走了两层楼，庄诗凌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热乎乎的气流混着酒精的气味在卢芒脸颊流转，狭窄的楼道也变得暧昧。 两人摇摇晃晃终于到了房门口，庄诗凌又指挥着卢芒从她的包里找出钥匙开门。 庄诗凌的房子布置地很好看，都是按着自己的喜好设计的。 一眼望去是一个大开间，墨绿色的美式风格，最尽头摆放着一张大床，贴着床尾的是一张双人沙发，金丝绒的材质也是墨绿色的，沙发下面铺着一块波西米亚风的地毯，这头的墙壁挂着一台电视，下面是一个长腿电视柜。 房间没有阳台，阳光透过落地玻璃门照进了床上、地板上，能睡在这张床上一定很舒服，卢芒心想。 进门的右侧摆放了一张小餐桌，里面是玻璃门隔开的厨房，并排的那个小房间应该是浴室。 卢芒对庄诗凌的审美和品位非常赞同，两人在门口脱了鞋，当然对于庄诗凌来说，是胡乱地甩掉的。 门内便是一块毛茸茸的地毯，卢芒把庄诗凌慢慢地放下，庄诗凌便如一摊烂泥一般瘫坐在地上。 卢芒将两人的鞋子放在门口的鞋架上，关好门后，把庄诗凌扶到床上。 “不行！”眼看快要坐到床上庄诗凌迅速反应过来，“我要洗澡的。” 喝醉了的庄诗凌说话自然带着点撒娇的感觉，卢芒看着双臂紧抱自己脖子而悬空的庄诗凌无奈地笑了笑，“你这样怎么洗澡？我帮你洗吗？” “不……不不，我自己可以，”她使劲挣扎抱着卢芒，“我不要躺床上，到沙发上，我太脏了。” 卢芒看着嘴里念念有词的庄诗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 随后庄诗凌便如愿以偿的躺在了沙发上。 所幸庄诗凌平日喜欢喝茶，柜子上摆着茶叶盒，卢芒到厨房里烧了水准备泡杯淡茶给她喝。 躺在沙发上的庄诗凌觉着有些反胃，不停地拍着胸口，突然一阵恶心袭来，她一个箭步，不，她倒是想一个箭步过去，事实上，她一站起来便一阵晕眩，但实在不想把自己心爱的地毯吐脏了，连滚带爬地来到厕所对着马桶一阵吐。 “你还好吧？”卢芒端着刚冲好的茶来到厕所门口，庄诗凌连忙够着胳膊按下了冲水键。 “喝点茶解解酒吧。”卢芒吹了吹茶杯，“有些烫，小心点。” 于是庄诗凌靠着马桶小口小口的把茶喝完了，而卢芒也靠着门看着庄诗凌小口小口的把茶喝完了。 “还有水吗？”庄诗凌抬头问道。 “有。” 就这样喝了两杯吐了两回，再喝了一杯，这时庄诗凌才恢复了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 此刻庄诗凌才惊觉时钟已经指向两点，“这么久了，卢医生你要不要先回去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不急，你不是还要洗澡吗？” “我自己洗就行了。”尴尬的气氛似乎马上就要席卷整个房间。 卢芒盯了她半晌才无奈地说：“酒后洗澡容易出事，我等你洗完再走。” “当然你需要我帮你洗我也可以帮忙。”卢芒歪着头调戏道。 “不用啦。”庄诗凌自嘲地说道，“如果没遇到你，那出事也就出事了不是吗？” “那你这不是遇到我了吗？”卢芒反问道。 两人相对而立，庄诗凌觉得眼睛有些刺痛，是想流泪但眼睛又太干涩导致的。 “我好想我妈妈。” 人在脆弱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总是最爱的那个人，算算母亲已经离开她快二十年了，可每次想起她庄诗凌心里还是泛着酸。 记忆中她的母亲漂亮又温柔，当时的父亲也不像现在这样蛮不讲理，一家三口相亲相爱并不比别人家差。 虽然现在的日子她也过了快二十年了早已经麻木，但是心里总是渴望那股温暖，而每当这样的想法从心里冒出时，她又要狠狠将它压制下去。 看着庄诗凌落寞的样子，卢芒轻声安慰：“你妈妈一定很骄傲有你这样的女儿。” 下水道一阵哗啦啦的流水声后，浴室又恢复安静，没有感受过关心之前不会觉得心里苦涩，伤心时没有别人陪伴过她也从不觉得孤独，但体会过卢芒的温暖后，以后怕是再也无法独自坚强面对这些了。 “谢谢你，卢医师。”良久庄诗凌才开口。 酒后的潮红已经从庄诗凌的面颊褪去，有些凌乱的棕红色头发散落在肩膀，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还有嘴角弧度向下的嘴唇。 “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吧。” 卢芒为她理了理头发，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划过她滚烫的脸颊。 “那你看会儿电视？”庄诗凌带着卢芒坐到电脑前，“电视没装有线，用电脑看吧。” “你还玩游戏呢？” 打开显示器映入眼帘的就是前两天设计的游戏UI，庄诗凌将界面关掉打开了视频播放器，里面有很多缓存的电影。 “是我设计的。”庄诗凌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是做设计的？”卢芒指了指播放列表里的电影名说道：“我就看这个吧。” “不算是，这是我的副业。那你玩儿吧，不想看电影玩别的也行。” 庄诗凌一边收拾换洗的衣物一边转头跟卢芒说道，电脑桌放在床边靠窗的桌子上，屏幕在阳光照射下有点反光，庄诗凌将窗帘拉上，房间立刻昏暗起来。 电脑里的电影大多都是外国文艺片，音乐悠扬节奏缓慢，画面唯美又富有诗意，可卢芒的注意力难以在屏幕上集中，她的思绪随着浴室的水声飞远。 等庄诗凌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时，电影中的男女主角刚刚坠入爱河，在不同的场景里时而深情拥吻时而忘情爱抚。 “这是我最喜欢的爱情片。”卢芒听到庄诗凌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回头看了看她。 庄诗凌穿着一身浅灰的纯棉睡衣，米白色的毛巾被她的头发染地斑驳，她用下巴指了指电脑，“虽然他们最后没有在一起，但是过程很美好。” 卢芒点了暂停键，起身自然地接过了庄诗凌的毛巾给她擦了擦头发，“吹风机呢？” “在洗手池的柜子里。” 庄诗凌目送卢芒去浴室拿了吹风机，将插头插在了床边的插座上。 “坐。”卢芒示意她在床边坐下，庄诗凌爬上床盘腿面朝里坐着，背对着卢芒。 吹风机送出温热的暖风，卢芒纤细的手指伸进庄诗凌浓密的头发中拨弄着，慢慢地吹干了她头顶的发根，然后又将头发中段兜在手心里吹着，紧接着是发尾。 本就不顺滑的头发经过染色之后摸着更干涩了，洗发水的香味和着淡淡的染发剂的味道萦绕在卢芒鼻尖。 “吹干了，睡一觉吧。”卢芒顺手熄灭了屏幕的亮光，屋子里顿时黑了下来，只剩窗帘透着一点点光。 庄诗凌见卢芒要走了，下床走到门口，心里有些不舍，她在这里住了好多年了，只有卢芒来过。 “我还能来吗？”卢芒的手碰到门把手，那是一个非常老式的圆形把手，需要往左边转很多圈才能打开，她回头看庄诗凌，两人被阴影笼罩谁也看不见谁的表情。 “我想把电影看完。”卢芒发觉自己讲的话有些唐突，连忙给自己找补。 “当然可以啦，我很高兴你能来呢。”庄诗凌语气带着雀跃，卢芒是第一个来她家的朋友，也许还称不上朋友，但她真的很开心。 门开了一道缝慢慢变大，庄诗凌终于可以看清卢芒的脸，她的五官相对庄诗凌来说更加精致，眼睛大而明亮，挺翘的高鼻梁，嘴巴微抿而露出的酒窝。 随着门轻轻被合上，也隔开了两个人的世界，庄诗凌透过细小的缝隙目送卢芒下楼。 周末是庄诗凌最悠闲的时间，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现在她看的书上、电脑屏幕上，甚至窗户的玻璃上都是卢芒。 她深吸了几口房间的空气来感受气味是否良好，她站起身来查看房间是否凌乱，环境是否潮湿，回想昨天有没有给卢芒留下什么坏印象好在在她下一次来访之前改进。 认真打扫到太阳落山也没有人敲门，她才有些失落地坐在地毯上，习惯地用大拇指轻轻摩挲柔软的绒毛。 应该加卢芒微信的，庄诗凌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卢芒的任何联系方式，如果希望别人来家里做客应该要邀请她才对，她仿佛是找到了卢芒为什么没有来的原因，心情又轻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