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与珠宝没有分别,只论贵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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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砰地被来人踢开了,摇摆不定地向房间的主人诉苦。侍婢拦不住来人,低着头瑟瑟发抖。 坐在妆台前的女子正梳理着发,骤然听见巨响,先是一惊,随后便反应过来来者何人。 “你今天又做了什么丢人事。”来人径自找了榻来坐,很不客气。 女子透过铜镜看人坐下,拂乱了案上的书卷,像是有几分醉态。 本来就因他随意闯入而恼怒,现在的怒气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她就着手上所持的篦子,凭着铜镜映出影子,用力往后一掷。 自然不中。 她没习过武,全凭怒气上头。扔不中,教她更是气得发抖,说话都打着颤,随时能哭出来似的:“陈文柯……你是不是疯了。” “我疯了?我看,你才是疯了。”男人嗤笑着,反讥道。 “你就只会踹门,不会先敲一声?!”陈意映见他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更是气得喘不上气,脸都涨红起来。 “少同我说这些。”,陈文柯信步行至她面前,挡住四面八方映亮满屋的烛光,“陈意映,屡教不改、肆意妄为,别太过分了。” 陈意映立刻激动地反驳他:“我过分?到底谁过分。” 她眼里泛上了水光。明明已经被这样对待过无数次,仍忍不住要流泪。她拔高了声音来反驳男人,却因拔高而绷开了全部的颤抖和脆弱。 陈文柯身上有酒气,不止是花酿的味道,还掺和了几种其他的烈酒味道,熏得陈意映头晕,泪也直冒。 陈意映哭时最乖巧。她不撕心裂肺,而是如同融雪似的轻轻柔柔地往下滴,片刻落不停。 “我是如何同你说的?”,陈文柯见她掉起泪来,语气缓和许多,“收敛些你那脾气,多接近令仪,少惹华洵妙。迟叙意本就是你的,谁都抢不赢陈家。” 陈意映不言语,只呆愣着掉泪。 “别哭了。”,陈文柯的温柔体贴也练得十分扎实,只是说的话未免过于老套,“你是我妹妹,我断不会害你。” 他见陈意映已偃旗息鼓,不再哭闹,轻抚了挂在她肩头的一缕发,便转身信步去了。 陈文柯走许久了,陈意映才后知后觉似地激动得打起抖来。她将台上一众物品拂下妆台,摔得瓶罐一阵乒乓脆响,拉开屉柜找剪子。 周围的婢子见了也不敢拦,从前拦过的,都教打伤了,只依从主子从前的吩咐,纷纷退出去,掩住了门,隔掉些许震天的动静。 好容易找着把剪子,是做女红用的。握柄宽大,尖头短利,专剪丝线的。好在她只用来剪一绺头发,尚能一用。毫无章法的剪,将错落有致的发丝生生剪缺一块。 陈意映只觉得陈文柯虚伪善变得令人恶心。 把她当做妹妹?怕是没先把她当做个人罢。 一直以来向她施加的卑劣行径,已经教她不知尊严为何物了。 她是独女,还长得美,又聪慧伶俐,没有哪家会不偏疼这样的女儿。可她终究是个女儿,再不凡,顶破天了也只是个价值连城的物什。 不是男子,在这陈家,就算不上人。 这么久以来,长房只陈意映一女,二房倒有陈文柯兄弟两子。 迟迟无后,尚书令恼火上头,直骂正房夫人无用,扬言要休。只是连长久以来侧室也未有所出,偏偏正房夫人倒曾诞下一女,休妻之事才不再提了。 他疑心自己是被人谋害了,请了大夫一诊,竟果真如此。虽疑心系二房所为,但别无他法,只得将血脉最相近的陈文柯当做亲生之子般栽培起来。 所谓的掌上明珠陈意映,在陈府里便只是尊价值连城的物什,待价而沽。 她无法反抗这宿命。 唯一的挣扎,不过是在外头表现得乖张跋扈,教家里心梗。在人前再胡作非为,陈府顾着脸面,不会管教她。 不过,从前是要人前忍让她,人后就好一顿收拾。而随着陈家日益得势,家中竟想出将她的蛮横当做夸耀资本的法子——只有顶顶有权势的世家,才可能养出这样刁蛮嚣张的小姐。 外头的人,竟就此以为她是被如珠如宝娇宠的小姐,好不羡慕。 可是错了,她不是“如”珠“如”宝。她在陈家眼里,与珠宝没有分别,只论贵贱。 陈家的女子,不过是家族门楣的附属品而已。她是,而做太后的大姑姑、做嫁给皇帝表兄做皇后的小姑姑又何尝不是? 她们是否也同自己一样,终日流泪,无法成眠? * 那端的陈意映不好过了,这头的陈文柯也不见得就如了意。 陈文柯从陈意映的院里走出来,再回自己院里去,要过后花苑,走很长一段路。 这夜里行走,周遭都黑浸浸的,识路于普通人而言过于勉强。但于习过武、有过特别训练的人而言,不是问题。 只是他今天喝了许多。 一席年轻气盛的人围坐在一起,便不会满足于桂花酿,只有烈酒的辛辣才足以抒怀。陈文柯是做主人的,免不了陪着放肆饮用,推杯换盏间,就有了三分醉意。 于是,他此刻,就有了许多古怪的念头。 譬如,看见鹅卵石路上有一块凸起,就想俯身蹲下,拿另一块石头将其捶平;见着旁边的池,就想用石子去激起波纹,像儿时一样。 不过,儿时,他做过这样的事么? 记不清。 这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他所记住的,都是重大的事。例如,他儿时惧热,伏旱天里练武懈怠了午后的半个时辰,被母亲亲手用鞭子,狠狠抽了一顿。 这些教他恐惧、终生难忘的事,才该记得。 不过,他既能想起这么愚昧的一件事情,儿时应当也是做过的。只是他不解,以小儿的力气,捶平一块石头简直是无稽之谈,为何儿时的他却能顶着日头,乐此不疲。 儿时无能,现在却未必。念及此处,陈文柯旋身蹲下,在一围草中摸出块不平整的石头,眼里流露出一丝好奇,掂量了两下。眼睛逡巡着,找路面一处凸起,预备下手。 此时,一盏莹莹的烛火悠悠的往这边来,于清浅墨色中晕出片暗黄。这突兀色调骤然将陈文柯惊醒,他没半分犹疑,即刻弃了石头,拍去手上尘灰。 来的是个婢子,他的大伯母、陈意映的亲生母亲近身的人。 那婢子提着灯,试探着往前一送。看清了来人,慌慌忙忙行了一礼,向陈文柯问安。 陈文柯敛去方才的神色,极为冷漠地应了一声,背着手,与夜色为伍,一并排斥这夺目的暖光。 婢子见状,知这主子心情该是不爽利,生怕犯了忌讳,唯唯诺诺地行礼就要告辞。 “慢。大夫人是否差使你去小妹那处?” “回大公子,正是。”婢子答道。 “那便不必去了。我从后门回来路过她院,灯都熄了。”陈文柯不经意似的说道,神色淡淡。 婢子闻言犯了难:“这……” “害不了你。你若整整走一趟,回去时夫人也睡下了。” 婢子听他言语,心中拉扯片刻,望及陈文柯身后一片沉寂的夜色,便做了选择:“婢多谢公子好意,这便回去了。” 陈文柯心情转明,还回了一句“不必客气”。 那婢子离开了,这处又回归了墨色的静谧。 陈文柯又蹲下来,想找方才丢掉的那块石头,但扒拉了几下,都不是方才那块。于是他改换了对象,找起路面的不平整来。蹲着找了好一会,两边都没有结果。酒劲又上了头,他昏昏沉沉地,看眼前的东西都波澜似的烁动起伏。 不仅石头找不回了,连要他修理的不平整也不存在了。 苑里那平静的池水都搅动起来,在他面前翻覆着,浪潮一样地拍击他的心口。 陈文柯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靠在了石围栏,看那一池水。这惊天动地的浪涛,在狭小的池子中挣扎,却没有半点掀翻这池子的意思。 他脑海里又浮现一个古怪的念头:他的妹妹,陈意映,还在哭着呢。 于是他既像个烂醉的乞丐,又像个和煦的兄长般呓语着:“意映,哭吧。我那一份,也交由你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