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恶魔的天使老攻（六）

    赫莱尔替福勒斯特做了自我介绍，女人们感恩地拥抱他们，并祝他们永远受到光明之神的庇佑。与树洞中的女人们汇合后，利兹修女紧紧攥着脖颈上的光明吊坠，于幽暗夏夜中引导众人前往黎明小镇，一直不见踪影的小狐狸也再次出现，亦步亦趋地跟在修女身后，护送她们回去，赫莱尔这才放心地跟随福勒斯特去卓尔人部落。

    “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赫莱尔，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福勒斯特抚摸着赫莱尔受伤的左手，咀嚼草药为他敷上，“我带你去卓尔人部落，他们会为你疗伤。卓尔人的暗之祭祀术会让你的伤势完全恢复，连疤痕都不会留下，你是勇敢的英雄。”

    从未有人这样夸过赫莱尔，他颇不好意思地抓头，剪得乱七八糟的短发长一截短一截，看起来十分滑稽。他拍了拍福勒斯特的肩，笑着说：“你也是她们的英雄，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在那个大叔的拳头下了，他的力气可真大啊。”

    “你冲进去的时候吓了我一跳，你要知道冲动是战斗的大忌，那时我只好……”福勒斯特顿了顿，有些自责地说，“我只能先去解决那些昏迷的土匪，因为你们动静太大，我害怕他们会突然醒来。”

    “是我不对，打乱了你的计划。”赫莱尔懊恼地说，“以后我会好好思考的。你的箭术真是太厉害了！对了，净化药水够用吗？”

    福勒斯特扯开工具包，里面剩下一个空瓶，补充魔力的净化药水已经喝完，他说：“刚才是最后一箭，如果魔法不足，他的血液混合着脑浆，全会喷在你脸上。”

    “哈哈哈——你的冰箭很帅！”赫莱尔摸不出第二瓶净化药水，于是坐在地上准备脱鞋，“你穿上我的鞋子，看看能不能驱动回魔咒语。”

    福勒斯特终于笑了起来，那俊美的模样令赫莱尔自惭形秽，甚至不敢多看一眼。福勒斯特双手把着赫莱尔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原来你不知道这双鞋的作用？这是奥术鞋，只要你催动咒语，周围的友方都会恢复魔法的。来，快穿上，夜里凉。”

    赫莱尔涨红了脸，一边穿鞋一边嘟囔：“老头儿没告诉我这是什么，就让我把石头弄进去，要不是我恰好读了些书……叽里呱啦（咒语），好了，你恢复魔法了吗？”

    福勒斯特闭上双眼感受了一会儿，笑着说：“恢复了一些，谢谢。你需要休息吗？夜晚还有四个小时。”

    被单方面殴打后，赫莱尔疲惫不堪，他跟着福勒斯特躺在树洞里，干燥的温暖让他很快就睡了过去，梦里又出现了那个浑身散发柔和光芒的男人，五官看不真切，但却令赫莱尔为之屏息。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也曾向所有的神明祈祷过，希望有人能将他从恶魔老头手里救走，可最后却是一只可怖的毒龙完成了他的心愿。他低头跪下，小声询问跟前完美的男人：“你是光明之神吗？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呢？”

    男人没有答话，他轻轻抱住赫莱尔，直抵灵魂的温暖与包容令赫莱尔舒服得闭上了双眼。等他再度睁眼时，天使一般的男人却已消失不见，留下一座高大的尖塔，塔顶有个模糊的图案，似乎是……

    “啊——是利兹修女的项链！”赫莱尔在前往卓尔人部落的路上，一边与福勒斯特闲聊黎明小镇上的趣事，一边东想西想，总算想起了梦中的标志，不由惊呼，“对不起，我走神了，嘿嘿。”

    “外面的世界真不错，等见过族长后，你决定做什么？继续采药吗？”福勒斯特眼里闪烁着少年人对花花世界的向往，似有期待地看着赫莱尔。

    “采，但是不在这里采了。”赫莱尔突然下了决定，坚定地说，“我要去王城成立一个佣兵团，去外面看看，我想世间还有很多人需要英雄的帮助。你呢？”

    “我……我从未走出过幽暗森林。”福勒斯特的眼眸黯淡下来，“我也……”

    “那正好，你跟着我，我当团长，你当副团长，咱们继续对付这些坏蛋，怎么样？”赫莱尔认真地说，“或者你当团长也行，你可比我厉害多了。”

    福勒斯特想了想，说：“我需要问问族长的意见。”

    赫莱尔信誓旦旦地拍胸脯，表示一定会帮他搞定此事。两人踏着清晨的风，走了一个多小时便看见了卓尔人部落。福勒斯特领着赫莱尔直奔族长的屋子，赫莱尔惊讶地看着眼前矮小的卓尔人，完全不能将他们与福勒斯特联系在一起。卓尔人身材矮小，身上长满丑陋的肉疣，胡须粗犷，但为人善良，亲切地接待了赫莱尔。

    大祭司替赫莱尔治好了伤，果然没有留疤。听说他清理了林中女妖和土匪后，族长送了他一件制作精美的锁子甲，是卓尔人开采的特殊矿石经过提炼加工制成的，可以抵御一定程度的攻击。

    “我们卓尔人常年待在地下采矿，药材是必需的消耗品，”族长恳切地说，“感谢你，勇敢的小伙子，如果可以的话，这些矿石和干菌你可以带走，告诉霍普先生，请他确保安全后再来送药。”

    赫莱尔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用眼神示意福勒斯特，让他快些向族长请示，早一天上路就早一天到达王城，佣兵团的创建、升级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于是福勒斯特忐忑地开口：“父亲，我想跟着赫莱尔去王城。”

    赫莱尔如受晴天霹雳，他震惊地看着丑陋的族长和俊美的福勒斯特，满脑子都是“父亲”一词，这冲击不亚于老头送他靴子的那天。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的表情实在不太礼貌，所幸族长没有多说，只是去房里拿了一本书交给福勒斯特，叮嘱他不要忘了卓尔人的信仰。

    “于幽暗夜色中生长，心坦荡如光之所向。”族长的眼睛埋在巨大的肉疣中，却掩盖不了其睿智的光芒，“孩子，你一直是卓尔人的骄傲，我以你为荣。”

    福勒斯特红了眼眶，他蹲了下去，紧紧拥抱父亲，又去房间里拥抱了母亲，收好那本卓尔人的禁言法术，与赫莱尔一同踏上了出村的路，与之相伴的还有满满一车的珍稀矿材和药用菌。

    两人轮流拖车，福勒斯特平静地讲述了自己的身世，他小的时候跟随亲生父母路过幽暗密林，不幸遇上一伙土匪，父母为了保护他而被土匪杀死。他们的马车被卓尔人发现时，族长便决定要照顾这个可怜的孤儿，而福勒斯特亦如所有卓尔人一样，拥有敏锐的天赋，尤其擅长弓箭。随着年龄增长，福勒斯特的个子越来越高，模样也越发俊美，他因此非常自卑，认为自己是一个丑陋的异类，并且直到现在也这么想，所以才会穿上全黑的袍子，用兜帽遮住自己光滑柔嫩的脸。

    赫莱尔当即便有一种冲动，扒下福勒斯特的衣服，让他看看自己到底有多漂亮。赫莱尔扳着福勒斯特的肩，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你真的很帅气，不管是身体还是箭术。”可福勒斯特还是执拗地拢着兜帽，不愿露出自己的脸。赫莱尔叹了口气，默默脱下法师长袍和锁子甲，在福勒斯特震惊的目光中，毫无保留地向他展示了身上数十条缝合线。

    “或许会有人说卓尔人面目丑陋，但他们心地善良，”赫莱尔说，“而你就像黑夜中的精灵，造物主最完美的产物，自卑不属于你。”

    福勒斯特点了点头，帮赫莱尔穿上衣服，并摘下兜帽，肆意享受着林间的微风。两人一路走，一路聊，总算在天黑时分抵达黎明小镇，然而本该热闹喧嚣的小镇却一片漆黑，黯淡无光，街道上布满杂物和尸体，显然发生过一场大战。

    “怎么回事？”赫莱尔震惊地说，“黎明小镇从没发生过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天啊，但愿弗里兹大叔他们没事。”

    赫莱尔茫然喊出几个名字，无人应答，倾圮的建筑显示这里刚结束一场不小的飓风。赫莱尔领着福勒斯特前往药材铺，店门紧闭，门前的草地遭到践踏，有多人慌乱逃跑的痕迹。赫莱尔将板车横在门口，福勒斯特三两下爬上屋顶，数息后跳下，说：“屋子里没人，一片狼藉，似乎举家逃出。”

    “奇怪……昨天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赫莱尔焦急地说，“而且土匪不是都被我们解决了吗？女妖我也清缴了，这……难道利兹修女她们出事了？！”

    数个念头涌上赫莱尔的脑子，他决定去光明教堂碰碰运气，福勒斯特一路都在房檐上走，每到一间宅子便摇头示意是空房。

    黎明小镇上的光明教堂位于爱梅拉山山脚与塞法亚湖的交接处，风景秀丽，里头供奉着光明之神，整片大陆上的精神领袖，据说千年前曾经亲自下界传播福音，驱逐了四处肆虐的瘟疫法师，从那以后，人类臆想出的千万尊神明就此陨灭，一度迷茫的民众在神迹中转投光明之神，在长达百年的战后修复中建立起大大小小的神殿，以信仰之力换取神的庇佑——光之灵泉。

    “我对光明教廷并不是很了解，你知道的，我一直住在山里。”赫莱尔朝福勒斯特解释，“神父老头儿不喜欢我，但是利兹修女对我很好，她是个大美人，心脏也很美。”

    福勒斯特脸色大变，问：“你见过她的心脏？”

    赫莱尔想了想，说：“哦不，我是说，她的心很美，心灵，如果有那种东西的话。”

    福勒斯特松了口气，笑着说：“我相信是有的，就像我的父亲和母亲，我是说，我的亲生父母，他们牺牲了自己，把我护在身下，我才能躲过一劫；而我的养父母，他们将我养大，不介意我是个来历不明的异乡人，教我射箭和卓尔人的信仰。他们都拥有美丽的心灵，就像孤身一人对付土匪首领的你一样。”

    赫莱尔又脸红了，自从遇见福勒斯特后，他不经事的少年心性似乎受到了触动，有些陌生的情绪在蠢蠢萌芽。他看着俊美的福勒斯特，说：“你也很美，说实话，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好看的人，或许你拥有天使的血统吧，这只是我的猜想……好了，我们到了。”

    朴素又庄严的光明教堂一语不发，静静伫立在诡异的夏夜中，天穹一道璀璨的银河横亘在爱梅拉山两端，绚丽的星光倒映在清澈的塞法亚湖中。赫莱尔敲响紧闭的大门，大声说：“神父？利兹修女？你们在吗？我是赫莱尔！”

    门后传来一阵不安的躁动，利兹修女惊恐地大喊：“让他进来！他救了……”随即被捂住嘴，发出呜咽声。

    赫莱尔的瞳孔猛然收缩，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利兹被人绑架了。福勒斯特试图爬上围墙，但教堂中的光之灵泉将他震荡下来，他无奈摇头，示意自己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赫莱尔一边踹门一边大喊：“开门！放了修女！不要欺负女人！”

    “让他进来！他是赫莱尔！不可能是妖兽的同伙！”弗里兹愤怒的声音传来，“盖里！你并不是镇长，你无权这么做！”

    “就是这小子！自从他去了幽暗密林，带来这些被玷污的女人们，那些怪物就过来了！”盖里沙哑的声音响起，“阿拉斯泰尔神父说了，他就是不祥之人！会给我们带来灾厄！”

    “盖里！你女儿用的仙灵之火还是赫莱尔带来的！”吉尔愤怒地说，“你听听你说的话，像是一个父亲、丈夫、男人应该说的吗？我要去开门！”

    赫莱尔听着里面的争吵，不为盖里的发言而生气，反倒为还有人无条件相信他而欣慰。不过争吵很快升级成斗殴，似乎是盖里一派的人不让吉尔开门而打了起来。赫莱尔屏息凝神，木剑被美丽的冰蓝雾气覆盖，他猛力劈下，教堂的大门瞬间飞了出去，里面的人停下打斗，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鹰啸从山中传来，觑准了教堂失守的时机发起进攻。

    “我说了他就是同伙！”盖里尖叫着逃往教堂中，企图将所有人放在外面垫背。

    “喝——”赫莱尔站在门口，背对众人，挥刀砍下第一只迎面而来的枭兽，而尖嘴的大鸟却丝毫不惧流血的痛苦，狂怒使它从血泊中振翅而起，再次冲向赫莱尔。

    福勒斯特戴上兜帽，隐入墨色的夜里，在暗中射箭保护赫莱尔和教堂中的人。没人看见他的身影，完全隐匿在黑夜里的他，双眼比夜鹰更加锐利，在一片嘈杂声中，他心如止水，一言不发，飞快转动的眼眸死死追逐着猎物，手随眼动，射出一只又一只冰冷的利箭。他深知如何捕猎，第一只冰箭射中枭兽后，会令其变得迟钝，他便再射出普通的魔法箭，直指其要害，直到猎物彻底死亡，不会浪费丝毫法力。

    这是究极的战斗之美。利兹修女的祈祷声飘入茫茫夜色中，抚慰了躁动的人群，镇上的居民们不知不觉地跟着她的声音祷告起来，铺天盖地的信仰之力汇入光之灵泉，又渐渐散开，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光膜，将整间教堂覆盖于它的庇护之下，而深受敬仰的神父却与盖里一派的人躲在大门紧闭的教堂之中，搬来长凳抵住木门，防止“入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