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幻城之末路狂草（十二）

    客厅的气氛突然变得尴尬不已，游稚还处在回想那两人是什么时候变成大人的状态，扭头一看程澍，对方正直勾勾地看着他，眼里充满期待与质询。两人对视片刻，程澍开口道：“时间不早了，你先洗？明天给了答复以后，要听他们讲作战计划，到时候应该会根据我们的加入而进行修改，可能会很累。”

    “好……好！我先去洗了！”游稚如同一壶烧开了水的水壶，终于掀开盖喘了口气，一溜烟跑去浴室洗澡。已经连续好几天露宿野外，头发都结块了，衣服也被树枝勾破，不过不影响继续穿着。

    虽然游稚与程澍确立了关系，但两人都十分规矩，偶尔牵手亲吻，仿佛已经是这个世界里最幸福的事情。而这种纯情的恋爱也令游稚有一种在高中校园里早恋的感觉，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份感情，哪怕是一点点身体的接触，都让他悸动不已，不敢奢求更多。

    第二天早上，小分队洗漱完毕，游稚明显感觉流漓有些精神不振，时不时捏捏腰背和腿根，还会顺路瞪一眼一脸春风得意的丞帛，不由得想起昨晚丞帛说的那番话，感叹他真是条说到做到的汉子。最后丞帛背起流漓，游稚领队，顺着昨晚的记忆摸到食堂，果然碰见了正在吃早饭的照人，和正在厨房帮忙的见月。游稚要了一碗面，在照人对面坐下，平静地说出他们晚上商量的结果——除了流漓以外的人都可以上前线，流漓随军出征，打打下手就行，毕竟他身体瘦弱，不适合武斗，也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做不了参谋。

    虽然流漓认为游稚和他半斤八两，然而游稚以自己喜爱射击为由说服了他，其实内心想的是——开什么玩笑，我可是主角，保管在轰炸中心滚一圈都能圆润地滚回来。

    之后照人将四人领进会议室，大致讲解了一下已经制定的计划。在病毒刚爆发的时候，会场内中央和东疆的贵族占了百分之八十，而不受待见的南北西疆贵族们则是不屑与其为伍，每年按地区各派一个小队去参加拍卖会，毕竟明面上要给枢一点面子，私下里也不好真的撕破脸。

    游稚将当时拍卖会中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给照人听，购买流漓的贵族最先中招，飞出窗外与另一个贵族扭打在一起，众机器人们只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还以为有好戏看，然而当发现事态不对时，会场里已经乱成一团，于是跑的跑，伤的伤，最后折损了过半贵族，大部分都是那帮安于享乐的中央贵族。会场沦陷后，周边地区迅速受到影响。因为东疆地区交通极为发达，而且领地距离中央更近，在东疆被污染的时候，幸存的贵族们便一股脑地冲进了枢中依托庇护。东疆与中央的贵族们素来交好，有一部分人甚至直接住进了中央贵族们闲置的房子。

    当三个边远疆区也受到波及时，枢中已经人满为患，边疆贵族们本就备受歧视，有些人甚至被安排进枢里住宿舍，还要受到中央贵族的冷嘲热讽，就连哨兵们都肆无忌惮地给他们脸色看，因此矛盾彻底激化，颇有股官逼民反的意思。

    目前照人派出的计算机信息技术小分队已经在联军的秘密基地里展开破解工作，希望能在为联军的机器人伙伴们改进加密协议以保证可靠通信的同时，攻破枢的防火墙，干扰对方后续的作战指挥，最好的情况下能直接将总服务器弄瘫痪，劫持敌方的人格备份，这样一来贵族们在战场上必定会束手束脚，不敢全力以赴，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据见月所说，北疆的技术部门里有几个数学天才，正与西疆派去的IT民工们合力研究加密协议，并且小有成效，已经在进行测试，如果效果稳定，那么最快一周后便可发动奇袭。除此之外，西疆技术部里的工程组还为机器人们改进了身体，可以抵御四次离子炮攻击，这多出来的两次能在短短两秒钟之间决定贵族们正面比拼的胜负。另外，一些机器人平民也得到了武器增强，在拉锯战开始后能更快速地清理低级哨兵与枢中的平民。

    “根据我们在中央贵族家里安插的卧底来报，现在枢里共有飞行器一千两百五十四架，而且都是闲置了几十年的老古董，需要驾驶员，主要功能是中小范围地面轰炸。”照人点了点地图上的飞行器基地，继续说道，“南北疆已经生产了五百一十六架新型飞行器，由驾驶员远程操控，更加安全，而且可以实现地面轰炸和空中精准打击，我想就算硬拼起来，联军也不会吃亏。”

    “所以你们现在就等着通信小组的测试结果，然后开着飞行器发动奇袭，把他们的破烂们直接炸成渣？”游稚问道，“不过你们也说不好能不能把枢给整瘫痪，最坏的打算就是我说的那样？”

    “你说的差不多，但是离我们的计划还有最重要的一步，”照人神神秘秘地看着游稚，“而且只有你能做到。”

    游稚：“啊？”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丞帛催促道，“既然都答应你们上贼船了。”

    “你们对大元帅与智能之父了解深吗？”见月问道，“我想你们或多或少曾听说过他们的名字，大元帅自不必说，每年的国庆日都会为他唱赞歌，但枢中的教育应该对吴荥二字闭口不提吧。”

    “无形？”游稚飞快检索着脑内的设定信息，并无发现，“啥？”

    照人神神秘秘地笑了笑，在见月手上按了按，两束光登时从见月眼中射出，在前方的空间里投射出全息白板，上书两个大字：吴荥。

    众人迷茫地摇头，虽然历史书上提到过这个名字，但只是简单说了句“现当代机器人之父”，没有过多介绍。事实上，枢里给人类进行教学的教材都编写得十分简略，进入拍卖会前的少年们，知识水平和小学生差不多，也不需要考试，每天只有少量作业，还特别简单。

    “吴荥先生是我们的发明者，也是我们的父亲，”见月神情崇敬地说，“他从十岁开始自学编程，十六岁时设计并制作第一个机器人，直到二十岁才完工。他与那个机器人朝夕相处，所以机器人与他的品行几乎一模一样，甚至可以说是他的一个分身。”

    “这个机器人就是现当代机器人的鼻祖，开天元帅，”流漓接过话头，说：“后世的机器人都是以他作为蓝本制作的，但谁也比不上他的数据大脑，据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人类的机器人，后来的设计师们认为这是一个缺点，就渐渐将机器人改造的更加……唔，冷血？无情？”

    “差不多那个意思吧。”照人说道，“所以后世的机器人对人类更加冷漠，但也有见月这样在自我学习的过程中喜欢上人类的机器人，不过他们都不擅长出谋划策，只能用预测算法评估成功率和风险，只有开天能像人类一样制定战争的策略。当年的人机大战就是靠开天元帅的指挥才能取胜，嘿，这家伙竟然给吴荥老先生的故居炸得稀巴烂，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心痛的感觉呢。”

    游稚挠了挠后脑勺，说：“所以……这和你们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照人道：“因为是最初版的智能机器人，大元帅的身体构造与之后的量产版不一样，他有两个弱点，一是头顶的能源芯片，对于高级机器人来说摧毁难度极大，这个你们已经知道了。二是心脏，吴荥老先生在设计他的时候，就是想让他更像人类，所以在左侧胸口的位置安装了一个类似于心脏的装置，进行情感模拟，比如亲吻的时候会心跳加速。一旦心脏被破坏，他的数据系统会因为模块损坏而彻底崩溃，不管他的自诊断模块能不能成功引导他去枢里恢复人格数据，我们都能有至少一天的时间，在这一天里，他无法联络任何智械，也无法收到其他智械的信息。”

    话说到这里，游稚就算没看过剧本都知道这项只有他才能完成的任务是什么了——刺杀开天大元帅。他故作高深状，冷笑着说：“所以你们想在战争开始之前先把大元帅给解决掉，这样他们就没了司令，顶多算是一帮个人主义的散兵游勇罢了。”

    “你真聪明，还好你加入我们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把你绑过来，再让你替我们卖命呢。”照人狡黠地说，“那么，你现在是想告诉我，你们昨晚已经商量出了合理的计划？”

    游稚喷了口凉水，主角气质全无，宛如看智障一般看着照人，说：“怎么可能？你真当我是神机妙算刘伯温？”

    众人：“？？？？？？”

    这次连程澍都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句子？”

    游稚顶住168号在脑内念的经，镇定地说：“我经常做梦。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有计划了没？”

    照人将信将疑地看着游稚，片刻后拾了话题，说：“元帅其人，百年间一直深居简出，身边也没有任何家属、佣人，大小事务都亲力亲为，就连将军们都没见过他几次。”

    “这么神秘的大人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拍卖会？”流漓双手托腮问道，“这次病毒事件，元帅没有出手吗？他的实力明明很强，应该可以轻松制服那些贵族吧？”

    照人皱着眉头，说：“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只不过……元帅在找你。”

    照人和见月同时看向游稚，而游稚莫名其妙地反问道：“找……我？”

    见月：“嗯，从照片来看，的确是你。我们每天都会收到元帅的联络信息，每一天，他给的酬金都在增加。”

    游稚：“what——！”

    丞帛与流漓吃惊地大张着嘴，看了看游稚，又去看程澍的脸色。游稚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程澍则是表情不悦地皱了皱眉，死死盯着游稚。

    “他他他、他找我干嘛？”游稚没来由地心虚，生怕程澍不开心，舌头狂打架，“我又没欠他钱！”

    “你还真欠他钱……”照人笑道，“拍卖会那天他可是花了不少钱才把你买下来，正要派人护送你上专用直升机的时候你却跑了，他只好先回家等消息。而且机器人高层的关系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和睦。”

    虽然机器人们一直以高尚自居，号称摒弃了人类文明中的糟粕，然而当阶级在无形中再次分化形成时，人类社会的每一个时代都曾存在过的权力斗争也卷土重来。当年人机大战中，开天元帅功不可没，原本临时议会决定将总统之位一并授予开天，不过他却以打算隐退休息为由拒绝加冕，只保留了开国元帅的称号。

    在那之后，开天一直作为机器人社会的偶像活跃在书籍、新闻里，不过本人几乎从不出现在公众面前，就像一个传说，在民众的茶余饭后里发光发热。

    然而好景不长，新任总统是个十分小心眼的贵族，虽然明面上不说，但心里一直不满于功高盖主的开天，多年来想尽办法削弱开天一派在议会中的发言权。这位总统除了拉帮结派以外，还联合党羽铲除异己，将整个议会变成了他家的后花园，养着一大帮中央和东疆的闲人，议会中所剩无几的边疆贵族还不如摆设，在每年春天举行的全国代表大会里受尽总统派的欺负，不论他们精心准备的议题有多优秀，最后总是会被无情否决，因此进一步导致两派之间的矛盾激化。

    “大总统这个人野心太大，偏偏又是个庸才，用的都是咱们老祖宗玩剩下的把戏，”照人继续说道，“对付对付那群吃软饭的白痴贵族还行，对我们来说还不够看的。”

    “宝贝，我也是个白痴贵族吗？”见月大笑着说，“不过你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已经准备好吃你一辈子软饭了。”

    这个世界的初见月依旧是无敌黏人的忠犬男，不过比起现实世界中话更多，也很懂说话的分寸，与他交谈感觉很舒服。狗粮吃饱后，照人继续讲述刺杀开天的计划：“既然他在找你，那么不如将计就计。”

    游稚表情冷漠，心想敢情我是工具人？然而关于心脏的功能说的跟真人似的，杀他岂不是和杀人一样？游稚突然就觉得自己可能下不了手，艰难地说：“按照你们的描述，大元帅应该是个讲道理的人，为什么不试着说服他加入我们呢？或者说，底线是让他保持中立，反正他也隐居多年，病毒爆发他也不管，我觉得直接把他干掉……是不是有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照人笑道，“但是他在下令无差别轰炸人类的时候可没有心软过，连他的发明者，亦即父亲、朋友、爱人，吴荥的故居，也就是他人格形成的地方都没有放过。大元帅的心脏，果然还是铁打的。”

    游稚的瞳孔猛然放大，没想到开天与吴荥还有这样的过去，而且据说开天的性格和认知与吴荥如出一辙，这么说来，他二人谈恋爱岂不就是在自恋？但不知为什么，游稚总觉得开天选择轰炸另有原因，他宁愿相信开天不是这样一个冷血的……机器人。

    “吴荥先生是第一个与机器人相爱的人类，我从小就很崇拜他，也一直希望能找到一个像他一样的人类与我相伴，”见月一脸宠溺地看向照人，“如果真的有灵魂这一说，那么吴先生一定是听见了我的祷告，才会将照人送到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