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
厚重的门板后慢慢探出个脑袋，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瘦伶伶的男孩儿用黑沉的眼睛看了看于郁等人，接着退后一步拉开门。 苦涩的药味与让人不适的久病在床的病人气味扑鼻而来。 于郁压住想要后退的想法，与李云星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地进了门。 那个开门的男孩儿沉默地跪坐在床边的脚踏上，细瘦的脖子却让人担心会不会支撑不住，让那颗看起来沉重的脑袋滚落下来。 气氛很诡异。 床的纱帐统统扯了下来，白色的、看起来有些劣质的纯白麻布还带着被粗暴扯下的乱七八糟的边缘，被齐整地拉平，盖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身上。 “那个是连云的贴身奴婢连厢，从小就跟着他的，瘦成这样，我险些认不出来。”李云星走到于郁身后，眼神带着想起什么的了然，接着又盈满了疑惑，“不过他们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我每月都把份例均等地分给各院了的。” 他也感到奇怪吗。于郁心神一转，望向那个开完门就一动不动跪在那儿的男孩儿身上，“你的主子生病了，怎么不叫府医来看看？” 连厢依旧没有动作，他就好像没有听见房里另外两个人没有掩饰的窃窃私语和问话，怔怔地看着那个被布盖着、只显出一点轮廓的人体。 嗯？于郁眨眼，有些惊讶，府里的初次见到她的人，无一不恭谨小心，哪怕是李珂絮那个低视她的，口头上也说得好听。 这种无视的态度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新奇的感觉也就持续了一会儿，她没有忘记自己来这儿的目的，眼神示意身后的侍卫上前，揭开了那几块蒙身的麻布。 连厢动了动，调整了一下跪坐的姿势，继续盯着看。 那侍卫被他的余光连带着扫到，脸上见到床上只着一身薄薄寝衣的男人所露出的笑容敛去，背后渗出涔涔冷汗。 没有想到死后的连云居然会衣衫不整，于郁的眼中火光一闪，低声对所有跟进来的仆人喝道，“都给我出去！” 所有人有条不紊地退出房门，掀布的那个侍卫更是落荒而逃地跑了出去。 等所有人都跑光了，于郁才沉了眉，“怎么回事，你还有其他伺候连云的人，这么久连形容都没有为他整理妥当？” 连厢半点不慌，他爬起身仔细将布盖了回去，仔细地掖了掖边角，又跪回去，方平淡道，“生前未必妥当，死后又何必在意那些身外之事？” 这语气让于郁的眉心跳了跳，她对身边的李云星侧目，没有想到在他的管教下，府里居然还会有这么一个视礼数为无物的仆从。 李云星显然也觉得自己丢了面子，他的嘴角翘起，讽刺的话脱口而出，“区区一个贱婢，竟敢……” 他的余光接触到仍在一边的麻布，一股凉意莫名从脑后升起，嘴里刻薄的话不知怎么咽回了腹中。 于郁对难得不口出狂言的李云星另眼相看了片刻，就被一股莫名的香气吸引了去。 玄妙的香气仿佛是所有佳肴琼浆乃至欲望的结合，幽幽地不知从何处散发出来，勾引着于郁的心神。 她艰难地把控住自己的动作，扭头的简单动作被她分解成咔嚓咔嚓的几段，她的眼球边有圈金边若隐若现，声音僵直毫无波动，“你、闻、到、什、么、味、道、吗。” 李云星奇怪地瞥了眼举止古怪的于郁，随口回了个“没有”，就开始暗自苦恼为什么自己会对小小一个仆从产生汗毛直立的警惕感。 到底，他还是想不太通，刚想拉动于郁的衣袖看看她对此有什么看法，下一瞬就眼前一黑，软倒下去。 于郁眼疾手快地揽起忽然倒下的李云星，将他拖到梳妆台的桌椅上安置好后，试探地对外面喊了几句，“有人吗？快给我进来！” “没用的。”连厢以一种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扭曲地转身面对于郁，死气沉沉的眼里出现了嘲笑、垂涎和高高在上的俯视，“这里是我的空间，外面的人听不见你的话，更不要说突破空间来救你了。” “哦，是吗？”于郁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她把李云星放下不管，脚下往门口的方向挪。 披着连厢壳子的存在踉跄了一下，看起来不太适应这具刚侵占不久的身体，但很快就像蛇一样，蠕动着手脚朝于郁飞速掠去。 急于阻止于郁逃跑的它没有看见于郁嘴边克制不住的笑容，以及金光闪烁的眼眸。 “啊，向我疾奔而来的食物。”于郁眨眼，那个古怪的人形变成了一个奔跑的炸鸡，再一眨，变成了一个迅速向她靠近的麻辣火锅，里面滚着牛肚、牛肉片、羊肉片等等她喜欢的食物…… 她的嘴角显出一点光亮，很快又被吸溜回去，在满脑子沸腾的食欲下，她低低地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什么不客气？”已经到于郁面前的连厢发问，眉梢高高吊起，不受控的表情滑稽又可笑。 不过须臾刹那，于郁张开了嘴，巨大的吸力从她那张小小的嘴中传来。 “什、什么？！”一个淤泥般的黑影从连厢的身体上剥落大半，沥青一样的黑泥才要掉下，就被于郁吸入口中，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还行，微波炉热得融化的巧克力的味道，”于郁咂咂嘴，满足地弯眼。 她好久没有尝到这种现代工艺的零食了。 黑影尖啸的声音几乎都要戳穿了于郁的耳膜，她用手指堵住耳朵，露出困扰的表情，“抱歉，可能对你不太公平，但你也是来吃掉我的，应该知道弱肉强食这个道理吧。” 说着，她不顾嘤呜哭泣求饶谩骂诅咒的黑影，一把将它从连厢的身体里拽了出来。 连厢扑通一声昏倒在了地上。 于郁的眼睛除了金光外，黑色的眼珠也亮晶晶的，她用手把玩了会儿史莱姆手感的黑影，接着迫不及待地将它吞咽下去。 “啵”的一声，像气泡破裂的声音，静止的风声重新流动，外面的仆从小心翼翼地问话，“于主，是您在叫我们吗？” 于郁没有管，她迎着揉着眼睛疑惑醒过来的李云星笑起来，把会不会吃坏肚子的嘀咕咽下，暗自揣摩黑影被完全吞噬前发出的像是诅咒的尖声。 “不要得意，有你付出代价的时候，该死的、幸运又不幸的卑劣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