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人归落雁后在线阅读 - 第二十一章 玩物

第二十一章 玩物

    年后,沈铎开始很忙,各种大型投资项目和商业合作等着他亲自去考察洽谈,一出差就是好长时间,没了他24小时黏在身边,雁思归重新开始继续各项调查工作。自上次林婷婷的一事发酵以后,沈铎就彻底搜查了他电脑和手机中的所有往来记录,两台设备也被沈铎更换成新的,以往所有的联系人和文档资料都随着沈铎将他的手机电脑扔掉而消失得一干二净。但雁思归是审计人,对数字敏感是天性,要记个联系方式简直是轻而易举,只是备份的资料都还在K城的家里,还需要寻个时机回去一趟。

    他联系了Blunt这个他曾经带了两年多的半个徒弟,如果他没估计错的话P城那边的年审工作还在开展,V岛是否在继续动工他暂时无法自己亲自去探查,便拜托Blunt工作有闲暇的时候去V岛拍些居民住宅区开发的照片。他有两个重点要查,一个是东区沿江地方的开发进度,另一个是去年夏天未完工部分现在是否已经完工。上次他去的时候离江仅仅200米左右的地方已经被圈围起来,如果雁思归猜得不错,那么年后对方应该在打地基了。他已经仔细研读了V区发改委和城乡规划部的资料,不出意外的话那里可属于湿地禁止开发区。而另一方面,V岛坚持生态立岛,不支持过分开发,限制人口数量,如果未完工部分现在已经完工,说明沈峰地产仍然在推进开发项目,极有可能是违规的。

    此外,他开始梳理沈大海系的关系图,沈大海两女一子,大女儿沈悠,二儿子沈遥,老来得女的小女儿沈逍。虽然在沈家女儿们不能继承公司继承股份,但是扶持自己亲弟弟上位一向是要比扶持堂弟要对她们有利的,毕竟联姻以后,他们还需要沈家的资源扶持自己夫家的事业。这也是为什么沈征当年被逼得无路可退的原因,三个姐姐加一个沈大山用尽百般手段一定要把他从雁桥霜身边带回去。沈逍前些年与光盛资本联姻,而光盛资本则是主要从事文体娱乐、移动互联网方面的风投机构,成立不过短短13年,但已经在国内的投资界小有名气。

    雁思归梳理这个,是因为,如果沈大海系准备利用他们安插在集团内部的人“里应”通过诗韵掏空沈峰,那么就一定需要外部人脉帮他们“外合”把套到的钱以合法合理的形式转移出去。光盛资本简直是最好的“外合”选择,对外投资本来就是他们的业务。

    这头和尾都找到了,还差个中间牵线搭桥的角色,会是谁呢。

    他们安插在集团内部帮他们“里应”的人,又是谁呢。

    又是草长莺飞时,雁思归倚在露台之上,所见皆是森森郁郁的常青树,高楼大厦和都市喧嚣皆在屏障之外,踮起脚尖也眺望不到,重重绿浪波涛起伏,海一样的一望无垠,似乎他再也到不了对岸的那片天空下去。他在海上一个人漂泊了太久,弹尽粮绝,每当寻到一点方向不顾一切地奔赴,见到一点曙光时,海面立时会掀起滔天巨浪将他拽去更湍急的旋涡,仿佛在玩什么猫鼠游戏,享受他每每功败垂成时的绝望与愤怒。那点信念之火奄奄一息,几乎要支撑这条船继续前行,他的精神像是在万丈悬崖之上走钢丝,晃晃悠悠地寻找平衡,倘若再来半点风吹草动,等待的可能就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雁先生。”女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雁思归撑着下巴没有回头,“少爷出差回来了,打电话说让您准备准备,晚上带您出去见几个朋友。”

    “雁先生?”女佣以为他没听到,唤了一声。

    “嗯。”

    身后的脚步声渐远,雁思归从口袋里捏出两粒药片,丢进嘴里去。

    周行舟一接到沈铎电话就在客厅翘首以盼,等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见雁思归下来,沈铎的电话也接二连三地打来,坐立不安地让人去催了好几次,雁思归才怡怡然地出现,周行舟本来心中恼火,看见雁思归那张冷艳的脸又瞬间熄灭了,好声好气地把人请上了车。

    周行舟耽搁了时间,担心沈铎怪罪,从后视镜偷瞥了雁思归无数次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沈总可真是念您念得紧,出差那么忙每天还给咱们打电话问您有没有好好休息,好好吃饭,现在刚一回来,就派咱们来接您见面,啧,真是。”

    雁思归眼波一扫,轻飘飘地从镜中掠过,“你们受他指使监视我,还指望我能给他什么好脸色,好叫你们日子好过么。”

    周行舟被他直白冰冷的话一噎,再不自作聪明只闷头开车了。一路上风驰电掣,最后停在了一家私人会所。何晟早早地在门口等着,时隔一年再见到雁思归本人,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他也忍不住在内心惊叹,却是波澜不惊地领着人穿过宫殿一般的会所大厅,往后庭的露天舞池去。隔着老远,里面的音乐和吵闹声就听得分明,雁思归眉头微蹙,他向来讨厌这样的场合。

    沈铎正和Bruno一群人坐在里边沙发上喝酒,聊最近A国那边几款手游版权运营的事,忽听得周围喧嚣的声音突然安静了下来,往门口那边一望,雁思归正穿花拂柳地往他这边走来。雁思归今晚穿了一身修身的银灰色西装,纽扣规规矩矩地一路系到领口,一副商务精英的打扮,只在胸口别了颗精致的小鸟样的钻石胸针,整个人看上去禁欲冷艳,举手投足间又吐露着那么一二分恰到好处的优雅与魅惑。沈铎很久没见过他这副打扮,就那么用赤裸裸的眼神迎接他,既像是热切等待公主的王子,又像是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野兽。

    Bruno、dler和Hedi顺着沈铎的视线看过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勾得沈铎这样的败类都魂不守舍的,绝,实在是太绝了。

    Bruno刚要戳一戳沈铎夸他艳福不浅,大美人已经行至跟前,冷冷清清地站定,然后他就听见沈铎一声极其肉麻的呼唤,“雁雁,过来。”

    雁思归淡淡地扫了一眼沙发上左拥右抱的几个异国男性,没有理会沈铎,dler已经率先松开身边的一男一女,起身礼貌地伸出手去,流利地用国语说道:“想必你就是沈铎的恋人吧,百闻不如一见,你好,我是沈铎的朋友,叫我dler就可以。”雁思归伸出手,暗中打量他,“你好,我叫雁思归,可以叫我Josh。”

    Bruno和Hedi闻言也纷纷起身打招呼,沈铎坐在一旁看着,心里正为雁思归对他视而不见的行为有些愠怒,一缕甜香飘然而至,雁思归居然乖乖地做到了他身边的位置上,沈铎翘了翘嘴角,毫不避讳地勾过他的腰,将两人的距离缩短,“有没有想我?”

    雁思归对沈铎这种将他当收藏品炫耀的行为恼恨非常,又心知若当众拂了他的面子回去又要被折腾个半死不活,故而闻言只是清淡地瞥了沈铎一眼,似笑非笑,看起来倒像是三分害羞七分勾引,沈铎当即被他撩得想按着人动手动脚。

    一旁的人见状,调笑沈铎:“怪不得连Hedi生日你都非要回家,原来是家里有雁先生这样的人在等着啊~”

    Hedi喝了口酒,“我本来非常生气,见到雁先生那一刻决定原谅你了。”

    沈铎倒也不恼,招了招手要了杯酒递给雁思归,“就你们嘚瑟。”

    Bruno和Hedi哈哈大笑着碰了碰杯,dler倒是彬彬有礼地与雁思归攀谈,问他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雁思归正襟危坐,淡淡道:“审计。”

    三个人倒是扬了扬眉,看不出来雁思归竟然是从事这一行当的,还以为是什么被包养的明星。几个人颇感兴趣地八卦两人是怎么认识的,谁先追的谁,在一起多久了诸如此类。

    话一出口,发现沈铎和雁思归两人的神色非常微妙,Hedi见风使舵地提议打几局台球。

    “赢了总得有点什么彩头吧”,Bruno边磨球杆边笑着给dler使眼色,后者会意却精明地叫Hedi这个寿星做主,Hedi下巴撑着球杆,视线在沈铎和雁思归之间来回扫描,暧昧道:“既然沈铎今天招待不周,那不如——谁赢了,就能得雁先生一枚香吻~”

    沈铎本来不悦,但不知怎么就想起了10年之前雁思归和庄可可在KTV里的那个吻,压着心头的不适答应下来,扭头一看,雁思归果然面沉如水,捏了捏他的耳垂道:“没事,雁雁,看我。”

    雁思归长眉一挑,压低声音道:“沈铎,我给你面子,不是让你把我当供人取乐的玩物的”,他随手勾了勾手指结果一根球杆,眉眼里尽是冷冽冰霜:“我们球桌上见胜负。”

    沈铎和其他人皆是一愣,沈铎是因为没想到雁思归会突然翻脸露出雪亮的爪子,其他人是因为没想到雁思归也要加入战局。

    沈铎看着雁思归那副骄傲又乖戾的模样,当即被挑起胜负欲来,他顶了顶牙尖,眸子里兴奋的火苗跳动。

    第一局,Hedi对dler,dler胜出。

    第二局,沈铎对Bruno,沈铎胜出。

    第三局,Hedi对Bruno,Hedi胜出。

    第四局,dler对沈铎,沈铎胜出。

    第五局,沈铎对Hedi,沈铎胜出。

    几局紧张刺激的比赛下来,桌边已经围满了一群男男女女看热闹,沈铎连胜几场,隔着台桌视线暧昧地落在雁思归的唇瓣上逡巡。雁思归无视他的挑衅,平静地走到台桌前,弯腰,握杆,瞄准,利落进洞。

    沈铎盯着他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没想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雁思归早就将台球打得炉火纯青了。

    两人你追我赶,比分咬紧不放,火药味十足,周围爆发一次又一次的欢呼,Bruno朝dler跟Hedi挤眉弄眼,这大美人可真是又冷又辣。

    只剩最后一球,沈铎志在必得地走上台桌,漆黑的眼睛紧盯着雁思归,舔了舔唇角,似乎已经尝到美味,没想到,雁思归突然莞尔,红唇微俏,似是对着桌上的球轻轻吹了口气,又像是隔空吹散了沈铎的舔吻,也像是隔空给了他一个调情般的飞吻,挑衅至极又蛊惑至极,沈铎心神一晃,刚刚看到雁思归趴在台桌上流畅优美的线条他就已经在努力压抑了,这下被这只小野猫娇俏又恶作剧似的挑衅勾得瞬间浑身滚烫,碰杆的手劲过大,球撞到桌边又轱辘轱辘弹来弹去终究是没能进洞。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雁思归的最后一杆,雁思归仍旧神色淡淡,一杆进洞,人群爆发欢呼尖叫,他淡淡地直起身,利落收杆,优雅又从容,看向沈铎的眼神看似平淡无波,那股子猫一样的骄矜又高傲的颜色却自然而然流露出来,偏还不卑不亢道:“受教了。”

    Hedi抚掌赞叹,走到他跟前:“雁先生真是好厉害,你赢了沈铎,不知道想讨个什么彩头?”

    Bruno和dler调笑,“那不如,就讨一个沈先生的香吻吧。”

    周围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吹起口哨来喊着“亲一个”。

    沈铎倒也不恼,噙着笑意目光深深地落在雁思归身上,眼前的场景和10年前太过相像,主角之一却变成了他。

    雁思归抬眼,灯光下,一双美眸自是风华无限,视线转了一圈落在Hedi身上,“我今天来的匆忙,没来得及给Hedi先生准备生日礼物,不如——”他眼眸一转,落在沈铎身上,“就由沈铎替我为Hedi先生奉上一枚香吻,聊表心意好了。”

    话音一落,众人瞬间鸦雀无声,Hedi的脸色变得铁青,沈铎眯起眼睛看着雁思归,眸色幽深,安静了几秒之后,Bruno和dler骤然捧腹大笑,前仰后合,指着两个人说这主意不错,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亲一个!”安静下去的人群再度沸腾起来,更有甚者看Hedi温文尔雅好欺负的样子开始起哄把他往沈铎身边推搡,雁思归就站在台桌对面好整以暇地看笑话。

    沈铎隔着几步,视线落在雁思归的眼、唇、颈和腰上,暗道真是狡黠又睚眦必报的野猫。一把勾过Hedi,对着他铁青的脸就吻了下去,人群爆发潮水一般的欢呼,雁思归掏出了手机咔嚓留下了纪念。

    一吻结束,Hedi推开人群就冲到洗手池边狂吐不止,妄图用水洗掉此生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一边洗一边骂雁思归真是不好惹,沈铎推开笑得泪流不止的Bruno和dler强行拽着雁思归就去了会所里的一间包厢。

    门一关上,沈铎就将人按在门上,禁锢在自己的双臂间,“反过来把我当彩头的感觉怎么样?”

    “你感觉怎么样?”雁思归不答反问,沈铎狭眸半眯,恼恨至极也兴奋至极,恼恨于雁思归竟敢当众玩弄他,也兴奋于雁思归竟敢当众玩弄他,雁思归伸手推了推他,讥诮道:“你要是不爽,那我感觉就还不错。”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沈铎纹丝不动,更近地压向他,“雁雁,你不乖的时候,也很可爱。”

    雁思归眼疾手快捂住沈铎靠近的嘴巴,“我赢了,你得守约,况且——你是想用我,给别的男人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消毒么。”

    沈铎盯着他,突然勾唇一笑,舌尖在他手心上舔了舔,雁思归瞬间嫌恶地收回了手,“乖,我没有把你当玩物的意思”,沈铎凑近他,灼热的鼻息喷洒在雁思归脸上,“我是想试试,当众和你接吻是什么感觉,就像你曾经和庄可可那样。”

    雁思归愣怔一瞬,没想到当时沈铎竟然在看着,还记了这么久,他觉得荒唐又可笑,沈铎那个时候就对他有非分之想了?16岁时那一场强暴竟不单纯是为了折辱报复?明明知道不该惹火他,还是控制不住地一吐为快:“你不是她,你也成不了她,她不会强迫我,威胁我,也不会像你今天这样对我。”

    “她也没机会这样对你”,沈铎倏地攫住他的双唇,动作残暴又蛮横,在他的口腔肆意刮搔泄恨,攻城略地,紧紧按着他的双臂让他不得动弹,铁腥味和他的甜蜜在唇齿间蔓延开来,这并不是什么吻,而是沈铎在撕咬吞噬自己的猎物,榨取他的血液榨干他的氧气榨干他的恨意,沈铎一次又一次地深入,想要勾出卡在他们两个之间的那根刺,直到雁思归在他舌尖重重咬了一口,沈铎才退出来,看着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的他,突然就埋到他的肩窝里去,“雁雁,我以前错了,我以后不会那么对你了,我们两个就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雁思归在他怀里僵住,没想到沈铎会突如其来地道歉。可是,小时候的那些欺侮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沈铎不会改正,道歉也并不能原谅。况且,这份道歉已经来得太晚。“如果你真的知道错了,就该放开我。”雁思归的声音很轻。

    沈铎只是将他拉进自己怀里,用力收紧了双臂。

    看,他们两个,永远谈判不出结果。这是一场零和博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回去的路上,雁思归靠着车窗戴着耳机看电影,不想理会沈铎,也不想沈铎来打扰他。沈铎心中不快,又怎会轻易放过他,扯了只耳机塞进自己耳朵里,将人一把拽进自己怀里,“在看什么。”

    雁思归理都没理,沈铎生气,手就直接探进他外套里去在胸口拧了一把,“在看什么。”声音已隐隐戴上了警告。

    “”,雁思归终究是隐忍道。

    沈铎闻言,亲了亲他的头顶,安慰似的在他胸口抚摸两下,“早这么乖不就好了。”

    驾驶座上的周行舟见状,默默调慢了车速,变道绕了远路。沈铎间歇注意到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雁思归不怎么喜欢看电影,他缺乏欣赏这类艺术的能力,也缺乏共情能力,寻常的电影他看了只想睡觉,今天也是随便点开了一部高分电影,没想到就点开了这样一部片子。

    一个智商只有七岁的父亲Sam和一位漂亮可爱的女儿Lucy。雁思归平静漠然地看着片子,心神却有些恍惚。当他看到Sam那双孩童般澄净单纯的眼睛,在咖啡店笨拙又诚挚地重复问好和动作,带着Lucy荡秋千每天晚上给她讲同一个睡前故事,执着地请求Rita做他的律师却付不起报酬也不懂得人情世故,在法庭上与他同样有智力缺陷的朋友们懵懂无措地面对众人不知所云的争论,在被逼问到崩溃的时候大哭着承认自己认为Lucy值得最好的,在Lucy终于被养父母带走以后坚持不懈地乘几个小时的公交去探望她……雁思归总能透过他看到那个女人的影子,尤其是那一双如出一辙的明净无瑕的眼睛,好像都在说,智力与爱的能力无关。

    沈铎一直在悄悄注意着雁思归的表情和情绪,他也没想到是这样一部影片。雁思归在遇到他之前,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他从未听他向他提起过,或许是不屑于向他这样的人倾诉,偶有的一次也只是他从雁思归和胡世楠的对话中偷听来的两句轻描淡写。影片毕竟是艺术,艺术就会存在美化的成分,但沈铎仿佛能从其中窥见一二分雁思归的幼年。一个弱智的母亲,偏远的山区村落,靠着别人的施舍和乞讨过活,忍饥挨饿与恶意嘲讽打骂是日复一日的常态,最终爱的能力发挥了作用,让他那个弱智的母亲亲手将自己的孩子送到别人家里去,因为她认为他值得最好的。

    沈铎突然喉间一哽,心口也憋闷得难受。后来,他没给过雁思归最好的,他给的,全都是糟糕透顶的。他突然不敢面对雁思归那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睛,不敢看那之中蕴含的神色,他怕雁思归用那双眼睛默默地说出些什么,他怕这虚假的亲密的表面被揭开,露出下面肮脏恶臭的行径,露出四分五裂触目惊心的伤痕,露出腥恶腐败的流着脓疮的过往……“雁雁。”雁思归的眼睛突然被盖住,沈铎急切地覆了上去,亲吻追逐他的唇瓣,动作急躁而粗暴,倒像是在发泄谁的情绪似的。雁思归推开他,他又纠缠上来,手臂箍得雁思归几乎要喘不上气,“雁雁,我要你,我现在就要你。”沈铎粗喘着啃咬他的唇瓣,将人压倒在车座上,雁思归偏头躲闪他的亲吻,“你又在发什么疯!”沈铎双眼猩红,动作粗鲁地啃咬他的下巴和喉结,手上用力,将雁思归身上昂贵的布料尽数撕裂。

    噼啪的裂帛声在狭小的空间听起来令人有种惊心动魄的胆寒,雁思归敏锐地察觉到沈铎的不对劲,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与此同时,那一直被他深埋心底的被强暴的经历让他无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只好竭力躲闪着:“沈铎,你别这样……”

    闻言,一直处在焦躁得发疯的沈铎突然就安静下来,他察觉到了,雁思归在颤抖,雁思归在怕他,这是沈铎亲手造成的,这是雁思归深深埋藏不曾表露的。更大的焦躁和惶恐瞬间就排山倒海地向他袭来,顷刻间将他淹没殆尽。不合时宜地,沈铎满怀深情与爱意,近乎虔诚地亲吻过他的每一寸,从眉心到鼻尖,从唇瓣到锁骨,从胸口到腰腹,从指间到脚尖,动作间的珍惜与狂热仿佛是在向自己深信不疑的神祗献吻。

    雁思归还在与那股恐惧抗争,察觉到沈铎突如其来的变化,反正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要在过程中少吃些苦头就好,他突然闷哼一声,沈铎受到鼓动,更加卖力地吞吐地同时,在那下面按压戳刺侍弄,雁思归承受不住这样激烈的快感,再次哀求:“沈铎,你别这样……”只不过,这一次,带上了浓浓的鼻音,染上了深深的欢愉。

    沈铎强忍着欲火,已是满头大汗,他有意取悦雁思归,让他迷乱让他畅快让他欲仙欲死让他神智全无,仿佛这样就能消除不安,仿佛这样就能再度将那些事情掩埋,仿佛这样雁思归就是爱着他的属于他的被他掌控着的。对雁思归来说,和沈铎上床就是单纯的酷刑,快感越强,折辱越重,恨意越浓。勾践卧薪尝胆似的,他在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中,一遍一遍将耻辱深深镂刻在心底,每时每刻都是血淋淋地鞭策。是以,他时常忍受不了酷刑的折磨,不是因为生理上的迷乱,而是因为心理上的虐杀式的煎熬。

    雁思归几乎是尖叫着推开沈铎,沈铎舔了舔唇角星星点点的白浊,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他绵软无力的反抗,他从雁思归光滑平坦的小腹一路湿漉漉地吻上去,凑到他的唇边,呼吸间是云朵与清风一般的柔软,探进去是花朵与蜂蜜一般的香甜,他腰下一沉,听到半声雁思归被他吞进唇齿间的娇喘,在那黏腻如蜜糖的地方深深地动作起来。他喜欢这样狭小的空间,这样,雁思归就只能紧紧攀附着他,这样,两个人就紧紧相缠得不留一丝空隙。

    沈铎挤得仿佛全部都要进去,直抵雁思归的最深处在里面肆意妄为,攻城略地,雁思归被他做得几乎要断了气,雪白的腿在他腰侧乱蹬想叫他出去一些,可因为姿势原因和动作无力,看起来倒像是夹着沈铎的腰轻轻磨蹭,沈铎被他搔挠得愈发火大,抓住他一条纤细的小腿就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啃咬,腰上的动作也愈发蛮横,力道大得透着凶残的狠劲,那股子热辣辣的蓬勃野蛮的雄性荷尔蒙宛如岩浆爆发一样从四面八法将雁思归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而雁思归清爽又甜蜜的味道便无可排解,只能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沈铎的四肢百骸,催情剂似的,点燃一波又一波的情潮,汹涌澎湃的,势不可挡的。

    和雁思归结合的感觉对沈铎来说是如此奇妙,雁思归既能带给他至高无上的满足感,仿佛是完成最后一块拼图一般,也能带给他永无止境的不知餍足,一旦碰到便有如罂粟一般,使他贪得无厌使他索取无度。这样汹涌磅礴狂躁的爱和欲使他自己都感觉到危险,仿佛行走在万丈悬崖边缘,迷人又危险,危险又迷人,无与伦比的刺激带来前所未有的战栗,一口接一口,迷醉上瘾,欲罢不能。

    “雁雁,说你要我。”沈铎凑到他耳边温柔地蛊惑,压抑着情欲放缓了动作,九浅一深地轻轻磨蹭,雁思归紧咬着唇瓣,脸颊上的红晕像是皑皑白雪中两抹嫣然盛放的梅花,剔透而瑰丽,沈铎见他不说,突然再度长驱直入,凶悍异常,手向下探去堵住了那顶端,这下,雁思归果真如凛冬腊月里枝头的一朵小梅花,被悍然的猎猎寒风和鹅毛大雪欺负得簌簌发抖,摇摇欲坠,“说你要我”,沈铎喉间压抑着宛如狼犬捕猎时般的低声嘶吼,“雁雁,说你要我。”

    雁思归绯红的眼皮颤巍巍地掀开,两串晶莹的泪水滑落,那宝石一般的猫眼隔着一层水膜就那么直勾勾地看向沈铎欲念幽深的眼睛,如怨如诉,欲语还休,既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嗔怨,更像是在说:“给我。”

    沈铎瞳孔骤缩,心脏遭到重重一击,单手按下他同时用力往上一掼,雁思归惊喘一声呜咽更加婉转可怜,沈铎按着他疯狂快速的猛顶,雁思归也越绞越紧越来越黏,沈铎较劲似的越顶越重越顶越快,终于松开他的同时深深地释放出来,攀上顶峰的那一刻,沈铎仿佛穿越了重重云霄扶摇而上摘到了一片绵软洁白的云彩,唤作“雁雁。”

    沈铎捞起汗湿的雁思归,他还在因为沈铎刚才过分的欺负而颤抖,喘息间带着细细的哽咽,小奶猫一样,可爱又可怜,可怜又可爱,沈铎让他靠在怀里,撸猫一样给他轻轻地顺气,没几下,再度硬如烙铁。沈铎就没退出来,雁思归当然感受到了变化,又咬又抓,又推又挠叫人出去,但是他还浑身疲软,这些动作做起来味道就变得欲拒还迎暧昧调情一般了,沈铎坏心眼地松了松掐在他腰上的手,一下子进得更深,雁思归呜咽一声彻底软下腰来,沈铎勾唇坏笑,凑上去与他接吻,唇齿缠绵,雁思归的香气被他吞吃入腹,他的味道霸道地入侵到雁思归唇齿间每一个角落。

    沈铎动情地摩挲着雁思归柔韧的身体,抚摸着他光滑平坦的小腹,动情地将这只野猫拽入黏腻的泥沼,化成黏腻的泥沼,想要这只野猫怀上一窝小崽子的愿望越来越强烈,这样,他就只能在这片泥沼扎根开花,再也无法离开。雁思归被沈铎弄得极其狼狈,平日里沈铎就火力旺盛,一旦分别一段时间,简直是把人往死里作弄,禁欲了许久似的,让雁思归招架不住,沈铎撸起额前的汗湿的碎发,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锋利的眉弓,痴迷地一遍又一遍抚摸他的小腹,错觉似的觉得那里好像被他射得微微鼓起来,这想法犹如一桶热油蹭地就点燃了本来就熊熊燃烧的烈火,丧失理智的沈铎再度将雁思归做得晕过去。

    周行舟早就将车停在无人的小树林里,自己识相地徒步离开了,沈铎将雁思归前后两处简单清理带着人开回了别墅,佣人一见沈铎用西装裹着人抱进来,纷纷识相地垂下了头,几个年纪不大的不小心看见雁思归露在外面沾满痕迹的皮肤,瞬间涨红了脸。

    沈铎将人清洗过后,独自去了书房,给何晟打电话盘问他前两天提到的但暂时被搁置的事情。

    “之前提到的诗韵集团的实际控制人,庄黛月似乎并非和沈董毫无关系。庄黛月其父为HT银行原第一大股东庄人杰,其兄为HT银行现第一大股东庄世出,其上还有两位姐姐,分别是证监会研究中心主任庄云悦,和光盛资本执行董事吴万斛的夫人庄馨越。而庄馨越其子为吴天佐,吴天佐之妻为沈大海之女沈逍。”何晟平铺直叙地汇报完,补充道:“庄黛月和沈董算是姻亲关系,之前没有查到,是因为庄黛月是庄人杰晚年以收养为名义认领的私生女,对这方面的关系掩藏较深。”

    沈铎摸了把下巴,对于家中那些个亲姑姑堂姑姑都没什么好印象,没想到庄黛月算起来算是他堂姑的小妹,和沈霰沈霖走动得频繁也是自然。只不过——庄云悦,这不是庄可可她母亲么。“安排人查一查沈霰跟沈霖的异性关系,着重注意他们和庄黛月、庄可可有没有什么来往”,沈铎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敲打,“还有他们和雁思归有没有什么来往。”

    沈铎放下电话,双手交叉撑着下巴,双目幽深,望着监视器里安然沉睡的雁思归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给人打电话叫人去查一查雁思归最近去过的所有地方的监控。

    他悄无声息地走进卧室,仿若暗夜里出没的鬼魅,也仿若昏暗中前行的眼镜王蛇,长臂一捞,悄悄缠紧了自己的猎物。

    雁思归再次梦到那个梦,仿佛连续剧似的,他在黑雾弥漫的古怪幽林中疯狂奔跑,而这一次,那些仿若精怪的树木真的伸出了长长的藤蔓,阻挠他。绊倒他,缠紧他,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挣脱,脚下看不清的地面却忽然变得湿乎乎黏答答的,然后他就在挣扎中一点一点下陷,一点一点被泥潭吞没,越挣扎下陷得越快,没过腰际没过脖颈没过下巴,他逐渐窒息,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一张嘴呼救大口的腥臭污泥涌入口腔呼吸道,没入肺部,爆发炸裂般的疼痛——

    “雁雁。”

    “雁雁?”

    “雁雁?”

    “雁雁,做噩梦了?”雁思归睁开眼,呆呆地看着沈铎,还没有从那种无以复加的恐惧和疼痛中缓过神来,沈铎喜欢他每次刚醒来时这个懵懂无害的样子,摸着他背后的长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雁思归垂下眼睛,没什么比一觉醒来发现你真的在泥潭怀里更可怕的事情了。

    “沈铎。”雁思归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晨曦初现时分的雾气,随时都可能消散,他抬起眼皮,是一双比晨露还要晶莹剔透的眸子,“我梦见我被拽进沼泽里了,很臭很脏还很黑。”

    沈铎一怔,雁思归少有地向他吐露心声,像是突然就把柔软的肚皮翻给他看似的,沈铎情不自禁勾唇浅笑,眼里噙着心里的柔软,“怎么呢,吓到了?”他安抚似的揉捏他的后颈。

    “嗯……没人会喜欢不见天日又湿又冷的地方……我活了26年,不计回报,真心真意对我好的人真的很少,所以那么点好才显得非常珍贵,我也向往成为那样的人,活在阳光下面,温暖,明亮。”雁思归定定地望着他,沈铎从那样坦诚透彻的目光里读出了雁思归对他无声的控诉——他逼走了他生命里为数不多的肯对他好的人,“倘若我成为不了,希望剩下的人不要和我一起掉进去,给我留一点对光明的念想。”

    沈铎听懂了弦外之音,雁思归要他不要伤害其他人。“只要你乖乖对我好,他们都会好好的。”沈铎牵起他的手,小指相勾,拇指盖章,“我承诺你。”

    雁思归视线落在他们两个相扣的手上,手指微动,终究还是没抽出来,“幼稚,但,不许反悔。”

    沈铎勾唇,抓起他的手亲了亲,“猫爪一盖,没得抵赖。”

    雁思归突然唇角上翘,冰山融化般的暖意融融,猫眼石般的一对眼睛瞬间生动得流光溢彩,顾盼生辉,“你才是猫爪,还压起韵来了。”

    这样明媚的雁思归,这样打情骂俏似的亲昵腔调,沈铎仿佛赤身跳进了热气蒸腾的温泉里泡得太久,酥得脚趾都在发软,心脏都在汩汩地冒泡,头晕目眩得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原来被雁思归笑颜以对,竟然是这么幸福的感觉么。庄可可可真是太幸福了,沈铎晕晕乎乎地想。抱着人就腻腻歪歪地又亲又蹭,雁思归昨天被他折腾得太厉害,一动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沈铎察觉,伸出手在他腰上不轻不重地揉捏,雁思归虽然面上没什么,但僵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软化下来。简直就是一只被撸舒服了还傲娇地不肯说的小猫咪,沈铎盯着他泛起薄红的脸颊和耳朵想。

    雁思归知道沈铎此时被他哄得心情还不错,适时地说:“我想把我妈从养老院接到身边来。”

    沈铎揉捏的动作一顿,阿雁是他用来要挟雁思归的利器,而且他们之前也说好了只要雁思归能让他满意他就让两人每月见上四次,接到身边来那这要求岂不是作废了。可是雁思归刚刚对他似乎是真心实意地好一点,这个兴头上,他也不想给雁思归泼冷水。便含糊道:“哪有长大了还一直跟着妈妈住的儿子啊。”

    雁思归怎么会猜不透沈铎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但是他必须把他母亲从他够不到的那个监狱一般的地方救出来再做打算,至少外边的世界这么大总有漏洞可以钻营,“如果换做是你,而那个人是雁桥霜,你们分别了19年,他吃了很多苦,甚至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有下一个19年,你会放他一个人住着吗?”沈铎停下动作,面色松动,雁思归再接再厉:“沈铎,我亏欠他太多,你就让我尽尽孝心”,雁思归倏地抬起手来,轻柔地抚过沈铎线条坚毅的面颊一侧,像是情人之间自然而然亲昵的爱抚一般,“你答应我,我还是会对你好,嗯?”轻轻上扬的语调,似是商量,又似是撒娇。

    高冷的猫咪突然蹭蹭你摸摸你向你示好,主人是多么的喜出望外,沈铎算是体会到了,一早上被雁思归勾得神魂颠倒,心神激荡,按着人就落下灼热滚烫的吻,昏君一般地黏黏糊糊道:“答应你,都答应你,你这个妖精。”

    不过片刻,沈铎已经浑身燥热地压在了雁思归身上,手上也不规矩地撩开了他的睡衣,探进去流连抚摸,雁思归捉住了他四处煽风点火的手,沈铎呼吸沉重地松开他的唇瓣,眼眸里炽烈的欲念几乎要将雁思归活活吞噬干净,雁思归轻轻挑眉,自是一派风流颜色:“不好意思,你别做沈纣王,让我背上男狐狸的骂名。”

    沈铎看着他狡黠又骄傲的模样,一口咬在他喉结上:“你不是狐狸,你是我的小猫咪。”

    雁思归一阵恶寒,被恶心得要命,假意求饶撒娇:“我疼,真的不行了。”

    沈铎正欲火焚身,恨不得将雁思归欺负得水光淋漓眼泪婆娑,闻言恨恨道:“不给解馋还勾人”,隔着裤子猛顶几下,“又娇又紧,两个都不够cao。”

    雁思归被他这粗俗无耻的话和动作气得满面通红,当即推开他连带狠狠剜了他一眼,可配上那白里透红芙蓉石一般的面颊,登时落在沈铎眼里就少了那么几分力道,却是像眼横波一般,妩媚顿生,风情流转,沈铎脑内刚刚绷起的那根弦啪地就断了,扒下雁思归的裤子露出两条细白的长腿,按着人就来了一场兴致高昂的晨间运动,激烈得雁思归真得被求生欲支配挣扎着爬出去,又被沈铎拽着两条腿拖回来毫不留情地再度刺进去,沈铎抱着雁思归馨香柔韧的身子,在三月末和煦的春光晨曦里,尝到了类似心意相通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