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黎初盯了手机屏幕很长时间，在他们五个人的微信群输入框里面反反复复许久，黎初知道，一旦他发出去任何言语，都代表着他们五个人关系破冰的信号。 他们都在等。 H市那天过后，他是退了那个微信群的，里面有他们几个日常的痕迹，没必要继续回味。黎初那天是真的决定要放弃一切的。 但微信邀请人进群，是不用本人同意的，他们四个又在之后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将他加了回来。 “谢谢。” 犹豫了很久，终于，理性还是败给了感性，黎初不得不承认站在讲台上尴尬得无所适从的那一刻，吴凯带着视频的出现是多么大的救赎。 黎初是一个要面子的人的，他敏感地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他知道这样会活得很累，但他就是摆脱不掉这种习惯。天生缺陷的身体和破损的原生家庭，塑造了这样性格的黎初，那是种刻在骨子里的自卑和敏感。 他承认在教授教授肯定和同学们羡慕眼光的那一刻，他是满足的。 这一切都归功于他们，他们就是救赎。 自始至终。 即使他在校园广播里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们，与其说是真的放下，不如说是在众人面前立下一个约定，他不会喜欢他们了，再也不会。 可到底到底，黎初还是一个面对他们给予的稍微一点的温情就会沾沾自喜的人。 他对他们，从来就不会真的狠心。 之所以会纠结，会委屈，会怄气地不想原谅，还是因为他心里有他们，依然在乎他们，如果真的放下了，又哪里会平白生出这么多感情呢？ 几乎是在一瞬间，群里蹦出四条同样的回答： 康南：不客气 苏阳：不客气 林栖：不客气 江柯：不客气 收到回话之后，黎初依旧继续盯着手机屏幕。可等了好久，依然不见其他的新消息过来。连黎初自己都没发觉，他已经隐隐约约有些失落了。 他在等，他以为他们会像之前那样，借机提各种“过分”的要求，借机让他答应一些自己平常坚决拒绝的东西。 可是他们没有。 黎初以为自己这一锤子下去，他们之间的冰层会被他们四个毁得粉碎，他甚至已经做好了答应他们要求的准备。可貌似这一锤子，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而言，力道甚微。 黎初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注意到对面一个口口声声念叨和他统一战线的“奸细”在背着他打小报告。 康南：初初他什么反应？ 吴凯：好像不开心 康南：因为看了手机的缘故？ 吴凯：对，他现在还在盯着！ 康南：你…侧面帮我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吴凯：啊？不是吧，学长，这很危险的！ 康南：两张足球世界杯门票，最佳观赏台。 吴凯：成交！ 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吴凯装作“知心大哥哥”，庄重地清了清嗓子，“初初？” 黎初依然盯着手机，毫无反应。 “初初？！” “啊？…你叫我？”被吴凯的声音震到，黎初第一反应就是背扣手机，做没做亏心事完全写在脸上。 “你…跟他们说什么了吗？”尽量小心地不“打草惊初”，吴凯问得颇为慎重。 “……跟他们…说了谢谢。” “那你怎么这么不开心？讲完谢谢人情也算还了，不觉得摆脱了一个烦恼和累赘吗？” 套话的最高境界，首先就是要极尽贬低。 “……” “我不知道…”黎初挎着脸，紧皱眉头，面色纠结，从床上坐起身，下意识地翻开倒扣的手机，还是没有新消息过来。 “吴凯…我现在、就…很纠结…心里很难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该有什么心情…” 黎初说得毫无逻辑可言，吴凯对他们之间的事情又只了解一星半点，此时机智的大脑一阵灵光，吴凯打开了手机通话。 “为什么会纠结？你不是不喜欢他们了吗？你可是在全校同学的面前拒绝了他们。” 是啊，当初那份魄力呢？早就在他们的刻意讨好和取悦中逐渐消失殆尽。 不过短短一个月，黎初就忘记了以前他在这段感情中经受的那么多煎熬和等待。 “我消失的那段时间，我恨惨了他们，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 “我把自己封闭了两个月，才堪堪觉得自己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了…我觉得我能出来重新生活和学习了。” “可当我进来学校，见到你，你提到他们名字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 “我在自欺欺人，我不行。” “我不行，我没有忘记他们，我忘记不了。” 黎初垂着头，声音逐渐涌上哽咽，脑袋上的呆毛都随着主人的伤感仄仄地垂了下来。 当一切都在事与愿违，黎初说不清是该怪自己还是他们。准备和他们划清界限再不纠缠，却在他们一次又一次的主动靠近中贴得越来越近。 这些话在黎初心底压抑了许久，以前这段荒诞的感情他一直在竭力隐藏，生怕被人发现端倪，现在吴凯既然知道，黎初发现说出来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熬。 “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我不想再继续喜欢他们了…” “为什么…？” “我本来…本来是应该说完谢谢之后就可以了，可是他们只回复了不客气给我的时候…我又觉得…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在期待什么呢？我在期待什么呢…” 黎初对着吴凯喃喃自语的这段话被手机另一头的四人听见，五味杂陈。 他们当然想啊，可是他们哪里敢呢？ 黎初那一次的不告而别，足足两个月的杳无音信，一下子摧毁了他们盲目的乐观和骄傲，没有了足够的底气和信心，他们不敢拿黎初施舍给他们的仅有的善意肆意挥霍。 他们现在别无所求，只求黎初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别试图忘记他们，别不再喜欢他们。 幸好…幸好他们还有机会。 “你还喜欢他们啊，傻瓜！”吴凯心想，沉默着没出声。他们之间的感情，他是旁观者。所以他能很清楚地知道黎初的纠结和不安。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人却不能在一起呢？因为爱不对等，因为不愿相信，因为担心欺骗，因为害怕失去。如果黎初自己不能从牛角尖里钻出来，旁人再怎么劝说都是没用的。 “嗡！”倒扣在床上的手机发出一声嗡嗡震动，将黎初从过分悲观中拉出来，黎初不带丝毫希望地拿起手机。 是他们。 康南：初初，别难过。如果你不知道对我们该抱以何种感情，那就不要去想，不要强迫自己，顺其自然。我们虽然希望你能再次喜欢上我们，却也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对于以前的事情，我们很抱歉，是我们一时的私心，瞒了你那么久。我们知道，你委屈，伤心，但混蛋地说，我们不后悔。如果不是当初的坏心思，我们可能遇不见你，遇不见这么好的你。两个月的时间，我们在找你的过程中反思了许多，是我们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所以我们之间的感情才在真相到来的那一刻，瞬间分崩离析。我们不怪你离开了那么久，我们只感谢你能再次出现，即使永远不会原谅我们，我们也想永远对你好下去。这一次，无关任何，只是因为我们喜欢你。初初，我们爱你。 “我们爱你”，仅仅四个字，就让黎初瞬间泪崩。苟活在世将近二十年，黎初一直追逐的，不过就是一份纯粹的爱意。 他人生下来就能在满溢爱意的环境中长大，可黎初竟然整整等了二十年。